48、番外校园篇（4）

同学们在接受了这个事实后都产生了相同的疑问:

“这俩是谈上了？”

然而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那天原本许景末和沈扶泽是约好下早课的时候沈扶泽来一班找她,但临时沈扶泽发微信说他们最后一节课改了体育课，于是见面地点就改到了篮球场对面的综合楼侧门。

那里是一条林荫小路，路两边种着大叶梧桐树。

大家去综合楼通常走正门,走侧门的人很少，而且这个点，同学们都去食堂抢饭了,没人会来这里。

沈扶泽穿过篮球场,转进林荫小路，走到综合楼侧门的时候，看见许景末已经到了。

她侧身站在梧桐树叶稀疏的地方，冬日并不刺眼的暖阳正好落在她身上。

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上有阳光透过叶子投下来的点点光斑，丝丝缕缕金色的光在她发梢和侧脸跳跃，一?闪一闪的，有些晃眼。

母亲离世后沈扶泽生过一?场大病，那个时候房租到期,家里仅剩的钱料理母亲的后事都很勉强。他续不起房租,也找不到住的地方，最后，他来到一个施工到一半没人管荒废掉的桥洞。

那个时候天是阴沉沉的，半点阳光都看不到,桥洞里是黑暗的，阴冷的,散发着霉味。他整个人昏昏沉沉,身上没有半点力气，他找来一捆杂草垫着，靠在桥洞内的石壁上，裹着军大衣慢慢昏睡了过去。

他当时身上仅有七块五毛的零钱,在路边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盒早餐饼干，兜里只剩五毛。凭着一?瓶水和一?盒饼干，他不记得他在那个有着老鼠、各种昆虫、青苔的荒废桥洞里呆了多少天。

当他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的时候，眼睛突然被桥洞一?侧透过的光刺了一?下。

他用手掌遮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偏头看去。

穿过桥洞内的废弃石块和枯黄杂草，他看见淡金色的阳光铺满大地，他看见光穿过树叶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投下点点光斑。

风吹动树梢，光斑一?闪一闪的，有些晃眼。

连日阴沉的天，终于放晴。

他感觉自己头不怎么昏了，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一?些。

他的病自己好了。

那一天的阳光就像今天一样，是淡金色的、温暖的、柔和的……他站起来，躬身准备出去，走了两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泥垢和霉味，又缩回了桥洞。

此刻的沈扶泽在距离许景末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亦停下了脚步。

今日的阳光很好，他却站在阴影中。

常年生活在阴暗中的生物，是不敢主动走向光的。

最后，却是许景末向他走来。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是沈扶泽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这个人。

许景末今天把乌发全部束了起来，在后脑勺绑成高高的马尾，露出整张清丽干净的脸蛋和细白修长的脖颈。

她在他面前停下，林荫小道上吹起了一?阵风，她额前的碎发被吹乱，又被她别至耳后。

她微微仰起头，一?双沉静乌黑的眼睛朝他看过来，有几缕被揉碎的光落进她眼眸，像坠落在冰湖里的星星。

明明还是白天，他却好像陷入了梦境。

一?个有着冰湖和星光，让他无比心动的梦境。

怔愣间，他听见许景末的声音。

“我的耳机呢？”

因为要去拿耳机，所以今天许景末下早课没有逗留，铃响就出了教室，逆着人群去了综合楼侧门。

没等几分钟，沈扶泽就来了，她站原地等沈扶泽过来，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走了几步路突然就停下不走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耳机是沈扶泽捡的，见面地点也是沈扶泽定的，她想着沈扶泽应该会主动开口提这个事，谁知她走过去沈扶泽一?句话不说，就这样看着她。

她不开口说话，沈扶泽也不说话，这样的气氛太诡异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她只能先开口打破沉默。

闻言，沈扶泽回?神般的“哦”了一?声，手伸进兜里。

他手指已经勾到耳机线，拿出来之前顿了一?下，又松开，他朝许景末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抱歉，我忘记拿了。”

少年眉骨低而鼻梁高，眼睛落入其间的阴影里，配上冷白肤色和凌厉的下颌线条，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阴鸷冷漠的感觉。

他笑起来的时候许景末才发现，这个人的眼眸弧度生得很好看，眼尾狭长，形状深刻，瞳色是浅棕色，斑驳树影映入他眼眸，像是在下桃花雨。

冬日的阳光分明不热，许景末却感觉耳朵有一?点点发热。

她移开目光说道:“现在去拿吧，我在这等你。”

沈扶泽说:“我忘记在家里了。”

许景末:“……”

没有落在教室里，也没有落在家里，耳机现在就在他校服裤兜里，但是沈扶泽不想这么做。

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无法用理性思维来解释自己的这个行为。

他只是突然觉得，如果他现在把耳机还回?去，那么他们之间就这样了。

就是一个还耳机，一?个拿回耳机，像是进行了一?场生意或者一?笔交易，顶多一?个说句“谢谢”，另一个再回?句“不用客气”，然后就没有了。

再?然后，他会跟很多人一样，与她擦肩而过，不会在她生命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那明天吧，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你记得把耳机带上。”

许景末说完就准备离开。

当时她并不觉得她会跟沈扶泽有超出这件事以外的交集。

就像贴吧里很多同学分析的，她是冰系，沈扶泽也是冰系，两座冰山在一起只会相互冻住。

她跟沈扶泽，连成为朋友的几率都很低，更别说其他。

况且他们初见的印象就不好。

沈扶泽会像她人生中的很多过客一样，或许因为乘坐同一?辆车而有了短暂的交集，但是当车子到站，便会各自奔向各自的生活。

“你的伤好了吗？”

许景末走出几步，突然听见沈扶泽在后面问。

她顿住脚步，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下意识蜷曲了一?下，而后她将手缩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

她没有转身，答道:“没事。”

许景末的嗓音天生带点冷感，因此不管说什么都给人一种距离感。

沈扶泽没有忍住向前走了两步，他盯着许景末的背影，喉结攒动:“对不起。”

虽然知道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可是，他看着少女削瘦的肩胛，充满距离感的背影，他突然想要??破这种距离感，用什么办法都好。

不等许景末开口，他继续道:“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许景末没有动，但肩胛骨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担心许景末拒绝，又上前两步，用近乎沙哑的声音说:“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许久，许景末转过身来，神情有了些许动摇，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沈扶泽知道她这是同意了，他说:“我知道校外有一?家……”

许景末打断:“就食堂吧。”

看着少女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扶泽笑了一?下，迈开长腿跟上去。

沈扶泽去取餐前，问了许景末一句有什么不吃？许景末说没有，他挺诧异的，因为像许景末这样富人家的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在父母掌心被呵护着长大，对于吃食也应当是很挑剔的，她居然不挑食？

这个疑问在几天后的一?次家长会得到了解答。

那天的家长会，许景末父母都没来，是她自己为自己开的。班主任对于这个情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许景末又是全年级的学习榜样，班主任还特意在家长会上夸了她。

教室里掌声热烈，家长们纷纷投去或欣赏或羡慕的眼光，许景末垂眸看着桌上的书本，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开心。

当时沈扶泽站在一班教室走廊，透过玻璃窗看着许景末，他感觉到她其实非常难过。

那个时候他心里有了一?个念头:

——他想让她开心一?点。

那天的那顿午饭他为许景末打了糖醋里脊，炸鸡腿，青椒洋芋丝和山药排骨汤，他自己则把糖醋里脊换成麻辣牛肉。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沈扶泽却一直都忘不了，他忘不了许景末低头安静吃饭的样子，忘不了那天落在餐桌上的阳光很暖，忘不了麻辣牛肉里一?堆讨厌的姜丝……

那天嘈杂的食堂好像比以往安静，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比任何时候还多。

吃过饭后，他们约了第二天也是这个时间在食堂见。

第二天在食堂是许景末请沈扶泽吃的饭，沈扶泽一?开始拒绝，说不习惯让女生请客，但是许景末坚持，她说礼尚往来。

这回?沈扶泽倒是没有忘记耳机了，只是，许景末拿回耳机准备边吃饭边听会儿英语听力的时候，发现左边的耳机没声音，她试了几次，依然没声音。

沈扶泽问她:“怎么了？”

许景末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有一?边没声音”，又继续低头琢磨耳机。

沈扶泽掌心朝上将手伸了过来:“我帮你看看。”

许景末目光落在那只指骨修长好看的手上，又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目光落在沈扶泽脸上。

看了沈扶泽几秒后，她将耳机随手丢餐桌上，说道:“没事，重买就好了，反正这个耳机也用了很久了。”

沈扶泽将耳机拿了过去，边看边说着:“用了这么久，你肯定对它产生感情了，放心，交给我，我帮你把它修好。”

隔天下午第三节课是一班的体育课，上课地点在篮球场，为了即将到来的篮球比赛，体育老师带着几个男生去练球，其余同学自由活动。

一?班的帅哥不少，??篮球的这几个更是身高腿长，虽然颜值上跟校草和沈扶泽没得比，但是还是吸引了一?群女生呐喊加油。

许景末对这些没有兴趣，她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看书，看了一?会儿，突然篮球场那边一?阵喧哗。

场上有个男生进了个球，但周围起哄的女生一?个都没有在看他，所有人统一?的转过身看着另一个方向。

许景末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紧接着她看见了沈扶泽。

有人小声问:“怎么是他？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六班这节课不是化学课嘛？他怎么跑出来了？逃课？”

许景末只瞥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看书，没看进几行，她感觉到一些视线，她抬起头，发现周围的人确实都在看她。

而另一边，沈扶泽已经走进篮球场，正径直朝她走来。

她回头左右看了看，右后方是一个胖胖的男生，左后方是一位环卫工人，沈扶泽总不可能是去找这两个人？

转眼沈扶泽已经来到她面前，她看沈扶泽两手背在身后，有些神秘兮兮的，她起身问道:“我的耳机修好了？”

沈扶泽说:“还没，快了，明后天就可以给你。”

她又看了看沈扶泽藏在身后的手，一?脸狐疑:“那你来做什么？”

沈扶泽变戏法般从背后拿出一杯奶茶，他说着:“我爸刚来找我，我去了校门口一趟，大家都在上课，奶茶店没人不用排队，我就顺便买了杯奶茶。”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这个是原味，他家招牌，你尝尝看好不好喝？不好喝下次给你换一种口味。”

许景末盯着沈扶泽递过来的奶茶，有片刻的怔愣，随后她说:“谢谢，不过我不喝奶茶。”

“不喝啊？”沈扶泽稍微诧异了一?下，“我以为女孩子都爱喝奶茶。”

许景末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沈扶泽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随便找了个事情岔开话题。

沈扶泽离开前还是把奶茶给了许景末。

他说:“我们班化学课，老任脾气你知道，奶茶是偷渡不进去的，帮个忙，你不喝的话你帮我问问谁喝，别浪费。”

许景末愣怔的看着沈扶泽离开，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篮球场边缘，她才折回?树荫下坐下。

奶茶还是温热的，捧了一?会儿手心都热热的。

奶茶是学校门口那家的，但她其实还没有喝过那家的奶茶。

开学第一?天，是她一?个人来学校报道的，她拉着行李箱在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店门口停了下来。

口有些渴，这家奶茶看起来很好喝。

她正准备进去买杯奶茶的时候，看见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幸福的拉着妈妈的手指着奶茶店门口贴出来的广告惊喜道:“买一送一?！妈妈，时间还早，我们先去买两杯奶茶吧。”

穿着花裙子的女人应了声“好”，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牵着女儿走进了奶茶店。

她的目光顺着这对父母移动，她看见奶茶店的吧台前，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道:“老板，我们要一?份家庭套餐，其中一?杯奶茶换成果汁。”

中年男人旁边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一?派其乐融融幸福的模样。

奶茶店里坐满了人，都是来报道的新生，他们或有爸爸陪着，或有妈妈陪着，或是爸爸妈妈都在身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她自己的影子旁边，只有一?个矮小的影子，那是她的行李箱。

口还渴着，她却突然不想喝奶茶了。

后来每次路过那家奶茶店，她的情绪都会无端的变得低沉，虽然有时候会很想喝奶茶，她也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她现在看着手中温热的奶茶，沈扶泽让她送人，可是她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特别熟的朋友。

她不知道给谁，丢了又浪费。

她双手捧着奶茶犹豫了很久，最后，她拆开吸管戳进去，尝试性的喝了一?小口。

奶香味很浓，故而茶的清香被淡化，入口甜而不腻，咽下去后唇齿间还留有淡淡的醇香。

确实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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