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游戏厅

九月的C城暑气未退,尽管午后连日落雨,也只是为闷热的天气平添了一丝黏糊糊的潮气。

街边游戏厅在商场的负一层,就更加湿热难耐。正如许多赌场为了让赌徒终日豪赌,便昼夜灯火通明,这家游戏厅亦在灯光上费了不少心思。

不同的是,这里一直昏昏沉沉,只留游戏机红黄蓝绿的指示灯肆意闪烁着。

许慢慢已经打了一天一夜的游戏了。

她站在一台街机前,面无表情地狂按按钮,屏幕上的冰女跳跃起来空降到对手头顶一阵狂踢。

短发别到耳后,发尾在后脖上轻轻扫了扫,凌乱而细碎,看起来像是自己一剪刀弄出来的杰作。

身上一件淡黄色的长款卫衣,黑色的长袜到了膝盖,露出一截白皙似藕段的大腿。

她不是很高,身材更是纤细,整个人像是一根小巧的竹竿,在空洞的衣服里晃啊晃。

再加上手上不停歇的操作、冷静麻木的表情,简直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只可惜真相没有那么酷,她不是一个潜藏在游戏厅的杀手女孩,只是又被她妈赶出来了而已。

现在大概是早上九点,游戏厅里又有一群学生鱼贯而入。时不时地有人路过她,看到身影单薄的许慢慢,投来讶异的目光。

她合上眼,长时间没有休息的酸楚涌上眼眶,带来了一丝泪意。

再睁开眼时,对手已经把她操控的角色掀翻在地,她只好按出透明的冰盾格挡,被电脑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右手泄愤似的砸在攻击键上。

屏幕上漂浮起一个大大的“GAMEOVER”,随即闪现出一群角色选择的画面——又该交钱了。

“你刚刚快赢了。”有人忽然开口,吓得许慢慢抖了一下,“如果放一个大招就是绝杀。”

许慢慢转头看了一眼,讲话的人穿着附中校服,头发染成张扬的红色,站在她右后方。

许慢慢不快地皱眉:“你是游戏教练么?”

这话实在直白,红毛男生却反而笑了一笑:“你怎么跟刺猬似的。”他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也跟着哄笑。

“……”许慢慢眨眨眼,转过头来,“那我是不是该说,麻烦您指点。”

又被她刺了一句,红毛是个急性子,登时神色就有些不虞。

“顾畅,话怎么这么多。”站在许慢慢右侧的男生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哑,随即清咳了一声。

她一晚上都不高兴,也没功夫太关注周围的人,这时候才把目光放在旁边同样站了一晚上的男生身上。

那男生这局游戏还没结束,手指灵活地在游戏按键上跳跃。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侧脸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书生气,偏偏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面无表情地对着游戏机输送暴力,看起来反差极大。

“尉哥……”红毛男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我就看她一个小姑娘在这打得热火朝天的,又没打赢,我跟着紧张嘛。”

红毛也是个一米八的高个,但脸嘛,就糙了些,看起来凶凶的。如果降生在武侠世界里,多半是个打手。

这样的角色,反而在身边的男生面前一副小媳妇样子。

许慢慢心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给他们组了个cp,红毛糙汉奶狗受vs清秀学霸腹黑攻,倒还挺般配的。

“你愿意教,也要问问别人愿不愿意学。”身边的男生低声道,“更何况,你还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嘿,尉哥你这就是瞧不起我了,我再怎么也……”红毛有些不服气。

许慢慢有种突然被cue的感觉,他怎么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不过她挺喜欢这种莫名其妙地夸奖的,忍不住笑了,侧身看了他一眼。

他比许慢慢高得多,又有些逆光。只有周围街机流转着的红红绿绿的光打到他的身上,映得他的发色偏栗色,五官轮廓深邃。

靠,长得真好看。

许慢慢收回目光,便发现红毛不爽地盯着她。

“不服”许慢慢忽然起了兴致,“solo一把?”

“行啊。”红毛嘲讽一笑。

“哈哈哈,有点意思。”身后的男生们闻言也躁了起来。

“顾畅,小心被反教做人!哈哈哈哈,我刚刚围观了小姐姐好久,人家技术贼6。”

红毛:“……是兄弟吗”

“哇,我们找尉哥,结果你看小姐姐打游戏狗比。”

“嘿……”被cue到的男生讪笑一下,心虚地看向许慢慢右边,“这不是尉哥不需要我瞎操心呢吗。”

虽被他们叫成“尉哥”,许慢慢却觉得在场的男生每个都瞧着比他老。许慢慢压抑不住自己花痴的内心,又悄悄瞥了他一眼,心中感叹,这人是真的好看啊,简直是清秀学霸腹黑攻本攻了。

“跟他打没意思,你稳赢,”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她yy成腹黑攻的男生侧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慢慢,“要不,跟我来一局”

许慢慢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忍不住悄悄比较了一下他和红毛。

“好啊。”果然还是想和好看的小哥哥打游戏。

被鄙视的红毛:“……”他心中不服气,撇了撇嘴,瞪着许慢慢。

红毛虽然长得痞痞的,但许慢慢并不是很怕他,毕竟他这种问题少年,许慢慢已经在初中看见了一打,早已免疫。反倒是站在她旁边的这个看起来像好学生的,让许慢慢有点忌惮。

不是说,咬人的狗都不叫么。长得好看是好看,但……许慢慢微微低下头,不想被他们记住长相。毕竟出了这个游戏厅,她肯定还得套上校服装乖乖女。

这几个人都穿着附中的校服,自己虽然刚刚高中入学,但听说不是初中直升的都算外来人员,她可不想冒头玩火。

“不过,顾畅刚刚说的没什么问题。”他倾身,将手指放在许慢慢面前的动作键上,因为位置太近,许慢慢几乎能闻到他衣服上清新的皂角味。他一晚上都没见她开过大招,还是忍不住多嘴了。

“那时候是该放大了。”

他微微侧身后,伸手翘起了街机按键:“就这样……”

许慢慢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的跳动,忽然觉得燥得慌。

“然后同时按A和C就行了,可以放大招。”男生的声音有点哑,说完便转头看着自己的屏幕,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投了进去。

“来。”他叫她站过来,“solo。”

她自信道:“你别后悔。”

“欧……”身后传来几声嘘声,许慢慢回头扫了一眼,那几个男生脸上都写满了“看戏”两个字。

“尉哥,你真和她来啊!”

“让着点人家小妹妹。”

“……”身旁的男生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许慢慢却明显感觉到空气都安静了几分,“别闹。”他的声音恢复了许多,低低沉沉地,听起来有些撩人。

许慢慢下意识地侧目,却没想到,这一看,心都漏跳了一拍。对方的侧脸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十分清冷,眉眼深邃,看起来极富侵略性。

不知怎么,她光看着他,便生起了三分胆怯。

心跳偷偷地不太平静,她将左手覆上操作杆:“开始吧。”

极有节奏感的游戏音乐逐渐响起,许慢慢很快便冷静下来。

两个人的手指迅速地按在技能区,许慢慢这一次又选了冰女,不知为何,对方也选了上一局的八神庵。

刚开局时,她就体会到了这个男生狂野的路数,许慢慢向来不肯服输,自然也是拼了命地反击回去,几局过后比分咬得很近,身后的围观群众们也开始小声讨论。

“尉哥不会输吧……”

“嘘……哪有你这样的,咒自家大哥。”

许慢慢眼睛又疼了一下,忍不住眨了眨眼,盲拍着组合拳,又跳起来一踢,竟然把对方踢飞出去了。

她来不及偷偷观察对方的表情,忍不住笑着瞅准机会用力地快速按完大招,同时按下“A、C”键,绚丽的蓝光闪烁,八神庵被彻底打败。

“K、O……”身后的一个男生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念出声来,用诡异的目光看向许慢慢。

“多谢教我这招,”许慢慢赢了比赛,嫣然一笑,“不过,我早就会了。”

听听!多恶劣!多打脸!

“你会大招为什么不说”

红毛不服气的声音再度出现,许慢慢直白道:“因为放大招的时候,歇斯底里的样子,丑。”

“……”

一时静默了两秒,许慢慢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扫,最后落到男生身上,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你总不会,这点气度都没有吧。”

“不会。”他轻笑,眉眼中的那点不羁格外打眼,“再见。”

他的目光再度落到游戏机上,像是对这一场游戏结果不太在意。

许慢慢便赶紧离开了“案发现场”,只留下一群人暗暗咋舌。

他们的尉哥,街机届的神话,就算是先让人一回合,都从来没有输过。即使是再漂亮的妹子,这位也向来毫不留情地压着打。

这回是……真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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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中是C城中管理最变态的一个学校,要求所有住校生周天返校,不过正好解了许慢慢的燃眉之急。

黄昏的校园里人潮如织,她手里提着晃荡了一个白天的战利品走进校园,打算把这些小零食分给她的新同学们。

这是开学第二周,第一周都在军训,她被分在了一班和三十班的组合方阵,军训时站在周围的人都不是她们班的。

她在入校成绩最差的三十班,一个人也不认识。

踏进教室时,校园里刚刚打响钟声,许慢慢抬头看了一眼钟,发现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十分钟。

“你知道周尉吗他居然在一班!”

许慢慢已经坐到自己座位上,同桌还没来,只听到过道旁边的女生扭过身子,语气夸张地跟她后排的眼镜男聊天。

“附中初中部的那个我记得他本来成绩就很好吧,还是班长来着。以前好像在升旗仪式上见过他。”黑框眼镜男眨眨眼。

“嗬,你那是什么老黄历了。”后排的女生表情夸张,“他早就开始混社会了好吗”

“社会”男生不解,“不可能吧,咱们附中还有混社会的”

许慢慢悄然朝他们看了一眼,心道原来社会哥在附中是个罕见的存在,那要是他们见到自己原来的初中,岂不是会吓得半死

其实从军训时她就隐隐感觉到了,附中的学习氛围比想象的还要浓厚,基本都是乖乖女、好学生,她就像个从香港枪战片穿越到全城高考励志片的异类。

对面女孩的脸上闪着兴奋的红光,刻意压低声音:“我听温宇新说的,说是周尉的大哥真是道上混的,以前还逼得别人跳楼过。”

温宇新。许慢慢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心虚了半秒,僵直了背,原本只是随便听听,但对方提到这个名字之后,她的注意力便彻底锁死在女孩身上。

“你认识温宇新”男生格外惊讶,“我听他们说,温宇新看起来温和,但其实对谁都很疏离,他还能跟别人八卦这些”

女孩尴尬道:“我的朋友认识温宇新嘛,我听我朋友讲的……”

噗,许慢慢偷偷笑了一下,赶紧低下头。

后面的内容就跟温宇新无关了,许慢慢的肩膀放松下来,从桌洞掏出一本漫画看了起来。

书的封皮扣在数学教材内页,谁也不知道这本书的标题是《暗恋校草的日子》,她一本正经地欣赏着校草壁咚女主的画面,笑意染上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