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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日月星辰总在不停地交替,眨眼间,快到了时玉的生辰。
狐族众人提前就开始给他送生辰礼,其中,时越坏心眼的给表弟准备了一摞字帖。
这大尾巴狐还一本正经道:“表弟啊表弟,你这字实在是太难看了,尤其是最近,居然还退步了。我可听说,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我看你有必要好好练练字。”
大尾巴狐一脸沉重的表情:“不用谢我,为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这种生辰礼,小狐狸可不会喜欢。
他气鼓鼓的,转头就去找舅舅告了状。
看到表哥上蹿下跳进了书房抄书,这才开心的吐了吐舌头,对他做个鬼脸。
日子总是很快,喜也来得快,忧也来得快。
不过两天功夫,早晨去学堂,夫子已然回来了。
两鬓略有些斑白的夫子就立在讲台上,一脸凝重的看着坐下的学子们轻轻叹了口气。
“有件事情告诉大家,”他的目光环视一圈,颇有些不自在道:“今后老夫不能继续教导大家读书了。”
“啊?”众人讶异不止。
时玉已经瞪圆了眼睛,不明白夫子为什么这样说。
却见夫子缓缓解释缘由:“老夫自此出行,见到了许多当世大儒,便犹如井底之蛙见到了别的天地,大受启发。此后,老夫再无法偏安一隅了,想四处游学,倘若老到走不动时,许会有所进益,能够著书立说了。”
“老夫今日来,是为了做些交代,同你们告别的。”
末尾,他语重心长道:“你们当中,有些是文采出众,想考科举,以求功名。有些是文武双修,想学些道理,以便修身齐家。还有些……”夫子的目光看向呆呆傻傻的小狐狸,想了想道:“还有些性情顽皮,想来也应当是求些成长。”
时玉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夫子说的好像就是自己。
夫子继续说道:“无论你们所求为何,只要在学堂里,你们便是学生。望你们今后走进学堂,便专心向学。切莫再顽皮,荒废了大好时光。”
……
一番交代后,夫子很快就走了。
时玉看着老先生离开的背影,百般滋味在心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什么胃口。
连城璧无奈的看他一眼,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不开心。“怎么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个夫子。他离开了,你还舍不得?”
时玉的筷子敲了敲碗,有些纠结。“也,也不是舍不得。”
顿了一会,他又嘟着嘴:“好吧,我是有点舍不得。
虽然夫子总是让我抄书,隔三差五‘照顾’我的学业,有时候给我开小灶,让我玩耍的时间大打折扣。
我以前真的有时候挺讨厌他的,但是也知道他是觉得我功课太差,忧心我,才对我这般严厉。”
“他实在太严厉了,我没有很喜欢他,哎,可是也不是讨厌他。就是,很奇怪的感觉。”小狐狸敲了敲碗,尚未分辨的出这是怎样的情感,和人族相处的时候,比在狐族玩耍的心情复杂太多了。
也不知道怎么说好。或许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夫子,他已然习惯了。
这夫子忽然就走了,时玉实在没缓过来。
“哎,我可能不习惯分离的感觉。”小狐狸闷闷不乐,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揪着,好像提到“分离”这两个字,都有点痛痛的。
就好像他曾经和什么感情深厚的人分离过,那过程也不太美妙、让人心痛到身体都有记忆似的。
这想法无端涌入脑海,小狐狸一琢磨心里又否定了。
怎么可能呢?
他从小就生活在狐族的领地,记事以来,熟悉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和他分离的有些感情的目前好像也就是夫子。
嗯,人类渣爹那一家不算。时玉对他们没有感情,只有厌恶。
想来想去都有些没头绪。
时玉叹了口气,筷子伸向辣炒鸡丁。
何以解忧,唯有吃肉!
虽他没规矩,连城璧却也习惯了。
连城璧好笑的看着小师弟,悉心安慰道:“夫子离开,是为了游学,日后著书立说。这是他为了自己的志向而努力,是件好事。不过,夫子年迈,想来走也走不太远,我会差人留意他的行踪,若是你想念夫子了,大可去探望他。”
尚未等他说完,被戳中心思的小狐狸立刻炸毛。
“什么呀,我才不去看他。”他可是很了解夫子的,“他要是见到我,一定又问我近日读书怎样,要教考一番,然后给我讲很多很多听不懂的东西。”
小狐狸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肉,口齿不清地告诉连城璧:“我是不会光明正大去探望他的。”
少庄主一想就明白了,拊掌而笑:“甚好,过几日我陪你‘偷偷摸摸’的去探望夫子。”
小狐狸震惊的看着这位贵公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一本正经的将“偷偷摸摸”这四个字说出来的。
总觉得眼中那个身上裹着“君子”光芒的形象已破碎了一条缝,他整只狐都呆滞了。
“你,”“我是不是带坏你了?”
小狐狸心绪复杂,检讨自己的影响力是不是太大了点。
连城璧笑而不语。
学堂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教书先生,暂且让族中有些学问的老人代课,先督促学堂里的学子读书。
这两天天公不作美,总是阴阴沉沉的,穿过庭前走去学堂的路上,小狐狸忽然摸着自己的脸。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湿湿润润的。
他朝着天上抬起了头,惊讶的发现,那是,细细碎碎洁白如柳絮一般的东西落了下来。
“下雪啦!”
小狐狸很是开心的冲进学堂,对着众多同门兴冲冲道:“外面下雪了。”
“我们一会出去玩雪吧。”
“好啊,一会打雪仗。”
有人颇有兴致的应了,也有人皱眉不语,担忧的看着由外面刮进来的冷风。
“先把窗户关了,让底下人端一个火盆,免得一会诸位受寒。”
说着话的自然是做事妥帖的少庄主,但他话中是为了众多同门着想,眼睛自始至终都落在时玉的身上。
只见这小家伙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兴奋地在位置上晃来晃去。
过一会,几个火盆被端上来,在时玉的位置旁放了一个。
过不一会,小狐狸就觉得热了。他拽了拽衣襟将领口松了一些,还是很热。
于是想了想,他拿着一边的拨炭杆将火盆往连城璧的方向推了推。
待到连城璧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小狐狸嘻嘻笑着,转头趴在连城璧的桌子上,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含着期待。
“连城璧,明天就是我的生辰啦,你没忘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
连城璧好笑的看着他,等他说完。
果不其然,就是好奇自己会送什么生辰礼。
“连城璧,你明儿预备送我什么礼物啊。”小狐狸甜甜蜜蜜地笑着,一双细白的手朝他伸着。“能不能先给我看看呢。”
连城璧笑道:“礼物没在身上,你暂时看不得。”
这大早上晨读的好时光,这两人旁若无人的闲聊,终于有人看不惯了。
坐在右侧的同窗哼了一声,开口道:“你们倒是小声点,莫扰了旁人读书。”
这人说话的时候盯着时玉,明显是说他的。
小狐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过头去,也翻出一本书掀开两页。
连城璧本以为这事告一段落了,下一刻,却又见这小家伙回头趴在自己桌子上,小心的往前凑了凑,说悄悄话似的和他耳语:“那礼物是什么,你先悄悄告诉我。”
少庄主仿照他的语气,也小声道:“不——行。”
“喂?”小狐狸瞪圆了眼睛,正想说些什么。
却听背后如雷声炸响似的,有人爆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时玉吓得猛一哆嗦,回过身看去。
有一个青衣男子佩着纶巾,手掌着戒尺,凌厉的目光横扫过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重要的时刻,读书的地方,你们却在这里笑闹?”
“给我站起来。”
时玉苦着脸,猜测这许是新请来的先生,正好这个时候来。
哎,怎地他这般倒霉,第一天就给新夫子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眨眼间,这新先生已踏大字步,很快走近过来。他端着戒尺,严肃着脸训话:
“你叫什么名儿?”
时玉端正的行个弟子礼,回到:“夫子,弟子姓时名玉,尚未有字。”
“时玉是吧。”
新夫子的脸上继续写着不高兴:“清晨不读书,与同门嬉笑闲话,看来是书本上的东西你都学会了,是也不是?”
这形势一看就不好,时玉紧张的疯狂摇头:
“不是的,夫子你听我解释。”
夫子冷哼一声,也不废话,接着拿了他桌子上的书本,随手挑了一个问题考他。
本是想一个“下马威”,好顺理治治他。
没成想,这学生学问如此不牢靠,答非所问就罢了,说的话也是磕磕绊绊。
这一下,新夫子更不满意了。
时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夫子冷声道:“学问不精还敢在学堂闲聊,既有胆子如此行事,便要有胆子受罚。”
他一锤定音:“既是这本书上的学问不懂,便把这本书全部抄一遍。”
小狐狸近乎傻掉了,看着那书的厚度,觉得自己完了,
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呀?
“夫子,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一次就饶过我吧?”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夫子正是要立威,怎么可能轻轻放下。
不仅不放下,他还又添了一句:“抄书也是好事,你若是不知,便把《送东阳马生序》也抄一遍,好生学习一番别人的向学之心,再反思反思自己。”
小狐狸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是撞到了新夫子的气头上,多说多错。
*
散学后,小狐狸哪儿都不去了,也拒绝了同门一起打雪仗的邀请。
他跟着连城璧写完课业,老老实实在的书房继续抄书。
时玉的字写的不好,或许和他握笔的姿势也有关系,看起来很别扭。
说来,要求一只狐狸写的字和人族一样好看实在是难为他了,而且任务实在太繁重。为了尽快抄完,小狐狸的字是越写越难看。
连城璧自是了解他,可是看到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是目露忧色:“这可怎么好,夫子看到一定不满意。”
想了想,他走到时玉的背后,握住他的手轻轻纠正时玉的写法。
有道是临头抱佛脚,根本挨不上。
时玉不耐烦的挣脱连城璧的手掌,委屈不已:“能不能别添乱了,我现在好忙的。”
“写的难看就难看吧。”小狐狸低着头,破罐子破摔道:“反正翻来覆去,都是罚我。随他去吧,我才不怕呢。”
说完这话,时玉专心抄书,不知不觉间蜡炬燃尽了一半。
外面的风雪声越来越大了。
想起自散学后就一直抄书,还没来得及和同窗一起玩雪,小狐狸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热热的。
忽然灯火闪烁,抬眼看去,原来是连城璧又点了几个新烛。
“你安心抄吧,这样亮堂一些,不伤眼睛。”
岂料到这话说完,小狐狸的眼眶竟红了一些,更加委屈了。
直至三更灯火,小狐狸的手都抄累了,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全凭着毅力坚持才没一头趴到桌子上。
连城璧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安静研究一本武功秘籍,陪着时玉熬夜。
少庄主是习武之人,精神头比一般人简直好太多了。此刻他自是不觉困倦。
但是看到时玉这般困极了还不得不继续抄书的样子,连城璧简直心疼极了。
等到小狐狸察觉过来,连城璧已经走到他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肩膀让他松开握着的笔。
“放下笔。”他温声哄道:“别抄书了,先去睡吧。”
小狐狸困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是挣扎不同意。
“不行,这是夫子的惩罚。他万一明日后日就要检查怎么办?”
困得眼含泪光,小狐狸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着:“还不如今日抄完,明天可是我生辰,明天坚决不能抄书。”
看他这困得神志不清还坚持的模样,连城璧简直又心疼又好笑,却也没有继续劝什么。
他伸手点了小狐狸的睡穴,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卧榻上,仔仔细细的给他掖紧被子。
看这小师弟安稳的睡颜,连城璧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回到书桌上,看着那尚未抄完的书,写了一半的纸张上还有个大大的墨点儿。
连城璧皱眉,轻轻打量道:“看来这张不能要了。”
说罢将那页纸放到一边,拽了一张新纸,细心地仿照时玉那寥寥草草的字迹,又尽量给他写的端正一些,然后继续未抄完的一段话抄了下去。
如玉如琢的贵公子扪心自问,这也算是违背原则,欺瞒师长了。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可是如今为一个人这样做了,却也不后悔。
“我当真是魔怔了。”连城璧想起正在自己卧榻上熟睡的人,握笔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他的心中轻轻叹息:“小师弟啊小师弟,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这般的在意,已是逾越太多了。
他对他的心思,早已超出了同门、兄弟、好友、此前知道的任意一种感情。
好像这情感已经找不到更适合的归属,只留下一个最亲密缱绻的选择——情人。
可是,小师弟还没开窍呢。
连城璧一时间只觉得前路渺茫。
雪夜寂寥,他就静静地抄了整晚的书,天光熹微时,才轻轻地放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