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 105 章(修)

青石镇的主干道都是大小不一的青石铺就的,据说很久之前并不是这样，路上坑坑洼洼的，全是用附近山上的青石块垫上低洼处。后来镇上有个私塾,考出过两任大官，衣锦还乡时把这老旧的道路翻修了几次,用的还是更平整的青石砖,才是如今这番平整的模样。

今日正值庙会，这些道路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路上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

连城璧握着时玉的手腕,唯恐他被人潮冲散了。

“好热闹啊,”小狐狸惊叹道：“总是在学堂读书,好久没有看到这般热闹的场面了。”

连城璧看着他，又看了他身旁的时越一眼。

前方的摊位上有浓浓的香味飘过来，小狐狸惊呼一声：“那是什么？”

这两兄弟都颇为感兴趣的，一溜烟跑了过去。

连城璧也跟了过去，见那个摊子上是个老人,熬着一锅糖浆，甜腻的香气从锅子里飘出来。

一旁还支着木板，老手艺人把糖浆盛满一勺，倒在木板上,十指如飞,只见到眨眼间，那圆圆的一勺糖浆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形状,随着空气冷固下来，变成了造型奇特的糖果。

时玉喜欢极了，当即掏出自己的小荷包,想要用铜钱买下来。

“我要这个糖，多少钱啊？”

“三钱足矣。”见有人光顾生意，老手艺人笑呵呵的，将那个蝴蝶糖递了过来。

一边的时越见表弟得了漂亮的蝴蝶糖，赞了一声这手艺人的手艺很巧。

他看了也很是感兴趣：“我想要一个兔子形状的，能捏吗？”

这自然也难不倒老手艺人，不过片刻间，只见他十指轻松的做出来一个兔子糖。

这手艺直把小狐狸看得崇拜极了，目不转睛。

“哇！”

连城璧的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小狐狸的目光落在糖果摊主的身上。

一时间，异样的感觉涌上了少庄主的心头，他也看向那手艺人。

“也给我做一个糖果吧。”

一连接到三个生意，老手艺人脸上的皱纹都笑的舒坦了:“好咧。”

他应承一声，问道：“这位公子，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方圆十里，就数小老儿的手艺最好，不是我夸大，甭管您要什么都能给您做出来。”

连城璧的看着身旁的小狐狸一眼，缓缓道：“就照着他的模样捏一个。”

他一语双关道：“我想要他……这样的。”

老手艺人手上一停顿，仔仔细细的打量站在一边，正吃蝴蝶糖的时玉。

“倒是可以，不过用的时间可能略长一些。”

“无碍，我等得起。”少庄主的目光没有离开这之小狐狸。说的话也算得上是很直白了。

可惜时玉是只不解风情笨狐狸，眼中只有糖果，对连城璧暗示得如此明显的话还是没有听出来什么。

反倒是他表哥，很是诧异的看了连城璧一眼，似有所觉。

怎么觉得，师兄今日怪怪的？

察觉到时越的打量，连城璧坦然的笑了笑。

老手艺人很仔细，看了时玉好几眼，对他的身形约莫有了数，这才开始自己做糖人的大工程。

蜜色的糖浆被勺子挖了出来一大块，在他的动作下缓缓成型，最终成了和时玉轮廓有八分相似的糖人。

那糖人真漂亮的不像话，神韵更是灵动逼真。

“好了！”老手艺人乐呵一声，拿起来给连城璧看：“公子，我这手艺还成吧，像不像？”

连城璧接过那糖人，满意的点点头赞了一声：“很像，很美，甚合我心意。”

时玉的目光落到了那糖人身上，只觉得好神奇:这个糖真和自己好像，这手艺也太厉害了！

他的目光都在糖人身上，他表哥却警惕的盯了连城璧一眼，总觉得方才那话不是在夸赞糖果和手艺人，而是对着他的表弟说的。

可是……可能吗？

那样的语气，就像是情人之间的表白，也太暧昧了。

再看看连城璧那如玉君子的模样，时越轻轻摇头，只道是自己想多了。

从小到大连城璧都把时玉当做弟弟一般看待，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怕是不下与自己和时玉之间的兄弟之情。

时越不禁检讨自己，实在是太龌龊了。

连城璧看着手中的糖人，与他的心上人这般的相似，他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更何况……

时玉的目光已经被勾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这个以他为形捏出来的糖。

这小狐狸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连城璧。”时玉叫住了正要吃糖的少庄主：“能不能给我看看呀！”

连城璧哪儿能拒绝得了他的请求，直接把这糖都给了小狐狸。

看他举着糖果看来看去，愉悦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形，连城璧的心也不由得开怀起来。

他也不吃，只是快乐的举着糖人，和伙伴一起悠闲地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着。看到什么好玩的，也痛痛快快买来玩。

过了黄昏，夜幕垂垂而至。

看着在前面说说笑笑的两兄弟，连城璧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着时越开口道：“上次武艺师父说，你的刀太重了，应当换一把刀。这镇上有铁匠，你何不去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好刀，索性换一个？”

时越光顾着玩了，哪儿想到这回事，不过经过连城璧这么一提醒，是应该换一换。

“那咱们去铁匠铺子。”时越说道，就看着表弟想和他一起去。

而时玉的眼睛还在看着一个皮影戏，听到不是很想走。

他无意识的看着表哥敷衍道：“你们去吧，我又不懂兵器，去了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站着。好无聊的！”

皮影戏正到了精彩处，书生为了救千金小姐落水了，一双有情人双双遇难，小狐狸的注意被吸了过去。

他赶紧挥了挥手，对表哥说着：“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时越不指望他了，转头看向连城璧：“师兄，你陪我去吧？”

师兄一向对兵器很有见解，定能帮他找到一把好刀。

岂料到他师兄也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着理由：“今日人多，我不放心把小师弟一人留在这里，他还小呢。”

然后，看着时越，目光满是信任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出门，铁匠铺子距离这儿也应该不远，我相信你自己也可以。”

这话好像是有道理。

时越看着自己表弟，觉得这就是小孩子心性小孩子智商，一个人留在这里确实让人不放心。

“行吧。”他点点头，与连城璧说了几句话让他看好时玉，转身干脆利落的走了。

站在一旁的小狐狸还正专注的看着前面的皮影戏：

这一出故事里的书生和小姐已经历经三番磨难了，总是有人棒打鸳鸯，就好让人揪心。

小狐狸不禁着急了：若这两人就在他的面前，他都恨不得用妖术去撮合他们两个有情人在一起了！

这一个误会，那一个误会的，还有那抢婚的土匪，当真是该下地狱。

毕竟是庙会，好日子演出的皮影戏结局也是好的。

皮影戏里的小姐和书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在了一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

小狐狸欢呼一声，鼓掌雀跃！

他一回头，发现表哥不见了。

“哎？”他奇怪的挠了挠头，对着连城璧问道：“我表哥呢？”

可见方才的注意力全都没给时越几分。

连城璧轻笑一声，提醒他道：“时越想要买把刀，先去铁匠铺了。”

“哦。”这也不奇怪，表哥就是爱舞刀弄枪的。小狐狸点点头，对着连城璧道：“那我们不等他了，先玩儿吧。”

他的眼睛打量了一圈，指着前方对连城璧道：“那里有卖面具的，我们去看看。”

说罢，抓住连城璧的袖子匆匆往前走了过去。

到了摊位上，他寻了一个青面獠牙吓人的面具摆弄一下戴了上去，手里还举着一个花里胡哨的面具要给连城璧戴上：

“你试试这个，这个好玩！等表哥回来的时候我们能把他吓一跳。”

时玉比连城璧矮一头多呢，给他戴面具有些费劲。

连城璧就低头，纵容着小狐狸给他戴上了这花里胡哨的恐怖面具。

小狐狸看面具戴了上去，满意的打量着效果，“猛一看还是很唬人的。”

他兴高采烈地拽住连城璧的手，想带着他去给表哥显摆一下，顺便吓吓他。

拽了一下，拽不动。

小狐狸奇怪极了，仰起头看着他。

连城璧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哎，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小狐狸奇怪的望着他，不过却很信任，脚下不停，跟着连城璧往前走去。

穿过前方熙熙攘攘的人流，和一个偏僻一些的小巷子。

小狐狸泛起嘀咕又问道：“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连城璧想带着小狐狸走到他布置在镇子南边河道口，在哪里，他已经让下属布置好了很多河灯，每一盏灯上都已经写了祝愿词。

其实他本不信这些。

可是今天，鬼使神差的信了一回。

他低着头，认真的看着时玉：“我想带你去看河灯。”

小狐狸一听就笑了，他拍了拍连城璧的肩膀：“今儿又不是中秋又不是元宵的，只是庙会而已，怎么可能有河灯呢？”

连城璧也不辩驳，只是淡淡道：“我说有就有，跟我来吧。”

“喂。”小狐狸起了好奇心。

他心里不禁犯嘀咕：该不会真的有河灯吧？

远远地，就看到了一条河水，看着那河水上一片片灯火，时玉讶异的看定牵着他手的那个人。

他当真没骗他！

不是上元节也不是下元节，不是元宵更不是其他大节日，可这满满的河道上竟然一眼望去好多河灯！

走近了，便看得更清晰一些了。

月华如水，河湾泊着一弯新船，河上的水波恬静而委婉，在闪烁的星空下，梦一般美丽的水波中，已经放着千百盏数也数不清的荷花灯。

小狐狸已经陶醉了。

“这，这儿怎会有这么多河灯？”他兴奋地拽了拽连城璧的袖子：“连城璧，你又是如何知道这里有河灯的？”

连城璧确不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喜欢吗？”

“当然喜欢啦。”时玉走近了一点儿，蹲在河边上看了看离得最近的荷花灯。

他满眼都是喜悦，又有些不解道：“只是有些奇怪，一般放河灯是用来祈愿的。这里这么多河灯，难道也是有什么人在祈愿？”

是祭祖呢，还是祈福呢，又或者除秽，再或者，是哪个美丽的女郎放花灯乞巧祈求一个好郎君？

小狐狸可真是好奇极了。

他好奇的戳了戳河灯，又拍了拍水面溅起一些水花。

连城璧好整以暇也跟着走了过来。

他望着好奇不已的时玉，道：“若是你心有好奇，直接看看河灯上写着什么就清楚了。”

小狐狸还是很懂事的，他闻言不赞同的看着连城璧：“不行的。

没有河灯主人的允许，私自看旁人的心事是很不好的。非礼勿视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

连城璧笑了笑：“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少庄主轻描淡写道：“因为我就是这些河灯的主人，我许你看。”

时玉惊得仰头望过去，恰好与那一双蕴满温柔的眼睛对上。

“怎么可能？”他喃喃道。

想到这河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明灯，又想到今日他们不过是临时起意逃课来的。

这人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在这河道放了这么多河灯呢？

再三确认这些河灯当真是连城璧的。

小狐狸几乎失语了。他喃喃嘀咕道：“你莫不是疯了吧。”

不过这一下，更是好奇缘由了。

“那我看了哦。”

说着，便伸手够到了最近的一盏河灯，拿到眼前端详上面写的字。

那字写的不大，却很工整有力，显得虔诚认真。

时玉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愿少年情意不空付，与君白头而归。”

又拿起一盏河灯，写的也是这个。

“这是……”

“这是我亲手所写，几个月以前就已经写好了。不过一直犹豫着，应不应该放出来。”

时玉抬眼看过去，正对着连城璧幽深而炙热的眼神。

他眸子中似有燃烧的火，只对视一眼，就将小狐狸的目光烫得缩了一下。

时玉不自在的别开眼，他站了起来，往一边走了走，不知怎么的，心跳砰砰加快。

“你，写这个干嘛？”一想到上面的字，又难以置信：“你有喜欢的人了。”

连城璧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狐狸的错觉，那声音里好似无奈又夹带着很好分辨的宠溺。

“你说呢？”

然后，时玉便头晕目眩的，听着这人走到了他身后的脚步声。

连城璧已近在他耳边，认真道：“我喜欢的人，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