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古堡如往常一样,耀眼的烛火跳动着,一千多年未曾使用的壁炉也劈啪作响,烧起火苗,驱散所有乌黑浓雾。

颓败的土地竟然弥漫了些温度。

吸血鬼奴仆心想,千年难遇的奇观。

他从来没见古堡这么亮堂,还透着些神圣气息,几乎堪比教堂。

少女从四楼下来,脸色苍白,柔弱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虽然布满病容,但依旧有股独特的风情,勾的人神魂颠倒。

吸血鬼奴仆胆战心惊地注视着她。

生怕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好在她平平安安地回了卧室,期间还很是温柔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这让他很开心,毕竟他已经太久没和除了拜帕之外的人交流过了。

没多久。

拜帕也回来了。

脸色惨白,眼神漠然,嘴唇似血红艳,轮廓线条流畅优美,举止投足尽是矜贵优雅。

闪身飞快地回了卧室。

吸血鬼奴仆感叹。

两个病秧子,绝了。

他垂头继续搅拌鸡蛋与牛奶,按照拜帕的吩咐,给卫绾小姐做蛋糕。

希望甜点能给他们的生活多加一点甜。

吸血鬼回到卧室的时候,卫绾正在发呆,目光很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听到脚步声,与拜帕温和的眸子对视,扯扯唇角:“抱歉,我没经你同意去了四楼。”

拜帕沉默了下,走到她身旁,摘下还残留着阳光温度的手套:“所以呢?”

“画的很好看。”卫绾回。

拜帕谦逊温和:“很荣幸能得到您的夸赞。”

卫绾垂眼抿了抿唇。

吸血鬼身上似乎有淡淡的草药味,那种味道虽然淡却很刺鼻。

卫绾昨天亲自捣碎的草药,对这个味道实在太过熟悉。

不难猜出,吸血鬼去找了武屿。

武屿啊……

他像是她头顶横着的一把锋利的刀,随时会落下杀死她。

除去武屿,还有艾德里安。

卫绾心想,是啊,快结束了。

那吸血鬼呢?

结束以后,吸血鬼会在哪里?

这个副本没了以后,吸血鬼也会消失吗?

卫绾不自觉开始咬嘴唇。

忽地,唇瓣贴上了冰凉触感。

她抬眼,吸血鬼冷玉般的指尖按在她嘴巴上,他目光专注深邃,犹如浩瀚海洋温和包容,红宝石般纯粹的眸子将一切看的通透:“没关系,小女孩,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卫绾:“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拜帕摩挲着她下巴,因为体虚语调疲软,懒懒散散的,“那你想做什么呢?”

卫绾不满:“是我在问。”

“嗯……”吸血鬼故作沉思,片刻后,认真说,“我不知道。”

他捧起卫绾的脸:“但我知道你有想做的事,而我永远支持你,我的女孩。”

漆黑的眼眸与血色瞳孔相望,一黑一红,仿佛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他们所向往的光亮。

卫绾轻声问:“我想让你吻我,你支持吗?”

像羽毛扫在心口。

那早已沉寂的心脏仿佛缓缓跳动起来。

如鼓点,渐渐急促激昂,似春雷滚滚,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排山倒海,气势磅礴。

拜帕动作一顿,他宠溺温和:“别闹。”

卫绾执拗:“我没闹。”

“我是认真的,你不……”支持我,对吗?

未出口的话语全部湮灭在这个冰凉又炙热的吻中,这个连吐息都是冰凉的吸血鬼,像是被破除了封印,用大胆又狂野的画风在女孩柔软的唇瓣肆意作画,最终又回归到浪漫梦幻的格调。

卫绾苍白的脸颊染了绯红,小手拽皱了拜帕胸前的衣衫,她睁着雾气朦胧的眼睛,风情撩人,如无声的邀请。

“拜帕……”

吸血鬼又吻了吻她的唇角,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卫绾问他:“你又想做的吗?”

他又想做的吗?

他想做的很多。

想和卫绾长相厮守。

想永远陪伴卫绾。

想永远守护卫绾。

他想,活着。

活下去,与他的女孩一起活下去。

笑着祝福卫绾未来幸福的时候,真的很难过。

因为卫绾的未来,没有他。

但拜帕只是满足地搂着她,浅浅地笑了,温煦说:“我想做的刚刚已经做过了。”

一个吻,这就够了。

足够了。

-

吸血鬼下午睡觉的时候,吸血鬼奴仆战战兢兢地敲了敲卧室的房门,声音压的很低,怕吵到里面那两位:“大人,有人类闯进来了。”

其实昨晚那人类就闯进来了,但那是在拜帕默许的情况下才没阻拦。

不过现在,正大光明的,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嘛!

开门的声音也很轻,卫绾探出头,小声问:“谁?”

那股属于高级吸血鬼的气息,来自高贵血液的威压,吸血鬼奴仆心中大惊,竟然觉得卫绾比拜帕的血液更加高贵。

明明眼睛还是黑的。

明明还没有被转化!

吸血鬼奴仆又响起看过的几句简短的话。

——最完美的初拥……

他低头,脊背比平常弯的更厉害,恭敬说:“是徐言,他从狗洞爬进来被我们抓到了,现在在大厅。”

卫绾回头看了眼睡美人一般的吸血鬼,出了房门,又轻轻关上,“我去看看。”

徐言在大厅可谓是五花大绑,他脸色煞白,神色疲惫,胡子拉碴,从锁骨到胳肢窝那处血淋淋的,见到卫绾勉强有了些神采。

吸血鬼奴仆守在旁边,心想,最近真是奇了,到处都是病患。

从人类到吸血鬼,没一个健康的。

哦,不对,他很健康。

天呢,他身处最底层竟然没被生活磋磨掉。

卫绾不知道平日里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吸血鬼奴仆心理活动阳光又丰富,她把徐言的绳子解开:“你的伤?”

徐言已经做过简单包扎,这是被绑起来的时候伤到的:“是武屿。”

他推了推眼镜:“小楼里的解剖都是他干的,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

说到最后,他眼中浮现一丝厌恶。

“他们是谁?”卫绾茫然。

徐言简明扼要:“是一个组织。”

他叹了口气,在吸血鬼奴仆皱紧的眉头中移动到卫绾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上次在河边检测到了通往异世的通道,虽然信号很微弱,但也不是没可能,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帮你。”

“这些事,你不要参与了,很危险。”

卫绾坐在沙发,看向他的目光陡然幽深,随即惊喜问:“真的吗?”

徐言点头:“就是概率很低,我们可能要多测试几下。”

卫绾点点头,欣喜之意溢于言表,眼睛都亮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徐言和她在一起聊天,总会很松懈,她的情绪总是很真诚,带着股能够渲染人的快乐:“是什么?”

卫绾凑到他身边,小小声说:“我找到章梨了。”

徐言眼睛微微睁大:“在哪?”

卫绾戏很足的看了看吸血鬼奴仆,咬了咬唇瓣。

吸血鬼奴仆:“……”

大可不必,我都听到了。

卫绾假装假装镇定:“你去帮我泡杯红茶,好吗?”

吸血鬼奴仆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恭恭敬敬:“是。”

等他离开以后。

卫绾带着徐言轻手轻脚地离开大厅,见他想问什么,食指抵在嘴边嘘了声,小心翼翼,像是怕被谁发现。

徐言被她感染,也不由得小心翼翼,压下想要问的话,跟在卫绾身后,甚至有股做贼的心虚与忐忑。

他们最终停在一处地下室。

黑漆漆的楼梯,黏腻的地板,空气弥漫着潮湿阴沉气味,笼罩着压抑,令人窒息。

徐言:“这里是……?”

卫绾打开厚重石门。

珍妮跟里昂已经搬走了,大概是害怕在待下去,自己性命堪忧,而且也不能永远在地下室苟且偷生。

在最里面,关押着章梨。

如今是吸血鬼奴仆每天给她送饭。

她一开始把章梨关到这里,让珍妮做掩护,是没想过能避开吸血鬼的视线。

——其实也是变相的试探吸血鬼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但吸血鬼没有过问,从默许到默默相助……

卫绾垂眼压下情绪,给徐言解释:“这是我找小楼的路上,偶然发现的。”

“章梨就在里面那个屋里,但我打不开,我们只能隔着门说话。”

徐言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

卫绾又说:“你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吗?我去门外守着,吸血鬼如果来了,我就把他引开。”

很贴心的小姑娘。

徐言神经已经绷了两天了,此时完全松懈,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好,你也小心些。”

他目送卫绾离开地下室,正抬脚要走进关押章梨的门前时——

地下室的门陡然关闭。

徐言一惊,猛地跑过去,“卫绾?!你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

门那边传来章梨疯狂的笑:“哈哈哈哈哈又一个,又一个被那白莲女表骗的!活该!让你们喜欢白莲,让你们喜欢绿茶,活该!”

徐言:“你什么意思?”

章梨不说话了。

徐言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

在阴暗的地下室,昏昏沉沉,眼前仿佛浮现卫绾柔弱可欺的纤细身形。

是他之前根深蒂固的印象。

像一朵惹人怜爱,楚楚动人的小白花。

他又想起从埃尔默嘴里套出的话。

——小楼里的一切都是卫绾曾经经历过的!

那朵小白花渐渐变红,布满尖刺。

透过那娇艳的红,徐言仿佛看到一个柔弱女孩坚韧的复仇。

那朵花。

——是用血染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