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傍晚时间,乔荞方才踩着橘粉色的云霞归家。

月淮风久等她不回,正准备出门去找,见远方一个身影蹦蹦跳跳走来,他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站在屋檐下等她。

“咦,你也回来了。”乔荞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入了屋,使了个清洁术打理干净自己,身子一歪就倒在临瀑布的软榻上。

月淮风习惯性挨着她身边坐下,乔荞伸手去够榻上的小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靠在垫子上看着窗外的瀑布慢悠悠喝,看起来心情很好。

月淮风拳头握紧又张开,抿抿唇,僵硬着从墟鼎里取出几件衣裳状似随意扔给她,另把食盒搁在案几,“今天中秋节,咳……嗯,给你带了些东西。”

乔荞抖开衣裳看,灰衣上袖口两道白边,是玄武营弟子服。再一看月淮风,穿的也是同样的衣服。

乔荞嘿嘿笑两声,爬起来站在榻上取出赤鹞营的弟子服给他看,“谁没有啊,你想拉拢我?我现在已经是赤鹞营的人啦,哼哼。”

她两手拎着衣裳在肩头比划,得意洋洋:“我们还有两套呢,一套红,一套白,都是绣花的,比你这个好看!”

夹在里面的小衣抖落,月淮风顺着低头去看,乔荞若无其事收起来,撩了一把刘海,“那些姐姐可好了,还给我东西吃呢,不像有些人,明明说管我三餐,还让我饿了一天肚子。”

“你入了赤鹞营?那可是江孟春的地界。”月淮风不免担忧,手上已经把食盒提过来,“白九天不便在此,但你既然入了赤鹞营,往后自然是不愁东西吃。”

乔荞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好家伙,满登登冒尖尖一堆五仁月饼。她大失所望:“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

月淮风讪讪,这才出去一天,他的东西都瞧不上了,衣裳也不穿了,月饼也不吃了,也不过来牵他抱他了。

往常白九天在,乔荞都是跟他聊天,白九天是个碎嘴子,乔荞跟他天南海北的胡扯,屋里总也安静不下来,月淮风也渐渐习惯他们的聒噪。

如今两个人头一次好好地、单独地相处,各自都有不可与人言说的秘密,乔荞不主动,他也没有多的闲话可叙,难得冷场。

乔荞心里着急啊,他怎么还坐在旁边啊,人家今天得了六七千的积分,已经迫不及待要把棒球棍换出来玩一玩了,他木头桩子似的还要在这里杵多久啊?

她躺在榻上背过身去,假装打盹,眯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冷不丁听见他说:“你在赤鹞营,要小心江孟春。”

这些乔荞早就知道了,嗯了一声:“我会躲着她的。”

月淮风又说:“我如今在江知行手下做事。”

乔荞挑眉:“你的事和我没关系啊,不用特地告诉我,只要在江知行面前假装就好啦。”

月淮风顿了顿又说:“总得互通消息,免得露馅。”

乔荞叹了口气,心说今天的月淮风也忒啰嗦了,却还是把一整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来,包括遇见了几个人,吃了几碗饭,喝了几杯茶。

她噼里啪啦好一通说,说得口干舌燥又爬起来咕咚灌了两杯水,“够详细了吧?”

月淮风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多言,终于转身出去了。

他的反常不是没由来,江知行寿元将尽,全靠黑丹药吊着命,夜间诅咒发作更是加速他身体的衰败。

这种时候,乔荞的赤心却一直不见动静,江知行焦急是在所难免的,向他施压也在情理之中,这一切都在月淮风的掌控中。

九尾貊成年固然简单,赤心长成却极难。不是每一只都九尾貊都有那么好的运气,长出一颗被爱意滋润包裹的赤心。

当然月淮风并不需要她真的长出赤心,只是做个样子给江知行看罢了。他的计划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不容差池,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环。

这一路走来已经遭遇的许多意外突变,都被他有惊无险的化解了。相比其他,这次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环,偏偏在这里犯了难。

如果告诉她,他们快要成亲了,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在门口等了她半个时辰,回来也不跟他亲昵了,是不是觉得入了赤鹞营就有靠山了,不需要他了?

月淮风站在大门外的平台上,看着山那头渐渐沉没的夕阳,心中愁绪万千。

乔荞蹑手蹑脚爬起来趴在门边看,月淮风就电线杆子似杵在外面,就不能走远点吗?

算了,忍一忍,等他明早上班去了再看系统吧。

“嘿!”她从后面扑到他背上,月淮风正出着神,身子一抖,被吓个激灵。

她揽着他胳膊黏上来,昂着头眨巴眼睛,“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天黑了要落霜了。”

月淮风垂眼,鸦黑的长睫扇动两下,心情奇异的好起来,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手自然揽住她的肩一起进了屋。

换了棒球棍肯定还得升级,得花不少积分,乔荞顺势揽住他的腰,半个人都快贴在他身上。

坐在榻边,月淮风又悄然变了脸,“赤鹞营的女人都不是善茬,南泗峰是江孟春的地方,她若是想利用你报复江知行,必然也不会对你手软,甚至会威胁到性命,不可掉以轻心。”

乔荞倚在他怀里撒娇,“我知道的,我会小心的,我的倚仗还是你嘛,唯一的倚仗。我只是跟她们玩玩而已,你一早就出去,晚上才回来,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趣啊。”

乔荞说完又觉得这口气有些不对劲,月淮风可千万别觉得她需要人陪往后就留下来不走了,咱可是独立女性!

于是赶紧找补回来:“你不是说赤心不长出来他们就不敢动我吗?我也不会惹是生非给你添麻烦的,我有分寸。”

月淮风胸膛里闷闷嗯了一声,低头理了理衣摆,口气随意地说了一句:“过几天,带你出去散散心,回来我们就成亲。”

“啊?”乔荞一蹦三尺高,“啥啥啥?你再说一遍!”

月淮风眉头微蹙,“何须大惊小怪?逢场作戏骗骗江知行罢了。”

乔荞慢慢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成亲?你?跟我?你在说笑吧?”

“不。”月淮风急急否认,又刻意放缓了语速,“只是风槐这个身份,与乔荞这个身份成亲。待回到下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作数。你来去自由我不会多加干涉,先前答应的也还作数,可护你一生平安,衣食无忧。”

乔荞将信将疑坐回去,袖子里抖出一双小手握住他的大拇指,“完蛋啊,月淮风,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想借此机会把我留在你身边吧?”

月淮风如被人踩中尾巴险些跳将起来,打掉她的手一本正经说:“这只是我计划里的一环,与你成亲的是风槐这个身份,并非本尊!”

“本尊?”乔荞很快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小爪子又攀上来,“你是个什么尊?仙尊?魔尊?你名望很高很有钱吗?”

月淮风极力保持冷静,语气波澜不惊:“只要你乖乖配合,待离开上界,吾的身份你自然会知晓。”

喂哟哟,这会儿就自称上“吾”了。

昨晚还在床头跟她扮小学鸡吵架,今早离去时又柔情款款叮嘱她一切小心,晚上回来忽然化身霸道尊上,在江知行面前大概就是上门女婿的唯唯诺诺和小心谄媚吧?

他一天换四个人设真的不是人格分裂吗?有病就治吧?

不过乔荞早习惯了他的善变,放软身子倚在榻上,眼珠狡黠转两圈:“行嘛,成亲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她双手抱在脑后,翘着腿足尖有节奏地轻点着:“听起来你原本的身份应该也挺威风的,那手底下肯定管不少人吧?之前我们就说过,能回去的话,就给我找男人。你现在想跟我成亲,那我提几个要求不过分吧?”

乔荞脑子里灵光一闪,爬起来去书房取了纸笔回来在榻上小几展开,沾了墨开始书写,“免得你赖账,咱么拟个合同。”

“何物?”月淮风不解。

“就是字据。”乔荞落笔先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劳动合同。

写完抬头瞟他一眼,‘风槐’在月淮风口中是个背信弃义、趋炎附势的小人。但撇去德行不说,这个男人的外貌虽称不上十分惊艳,也端正俊秀,宽肩窄腰长腿,脊背笔直,身材很有料。

人的气质与自身经历和教养有关,或许是月淮风本身气质出众,只要不在江知行面前扮演那伏低做小的孙子样,正常与人相处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度的。

她大眼滴溜溜乱转,时不时掩唇奸笑,月淮风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手握拳抵了抵鼻尖,“看什么。”

乔荞跪在榻上咬着笔杆子,“你假扮风槐,这幅身体是你的还是风槐的。”

月淮风说:“身体自然是本尊,只是样貌幻化为风槐。”

“好。”乔荞提笔在纸上书写:

甲方:月淮风。

乙方:乔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