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乔荞这一觉睡得久,月淮风醒来后没舍得走开,撑着胳膊在一边看她。

中午白九天来送饭,乖觉得很,在门外叫了几声没人应,把食盒放在门口,悄悄退走。

回到屋里,水千灵拉着他说话:“欸,知道吗,昨天,在林场后面的山坡上。”

水千灵夸张地挥舞着胳膊比划:“那么大一个树叶团成的茧,两个人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用的新化身,刚换上就迫不及待去找人家了。”

坐到榻边,白九天给娘子倒了杯茶,水千灵继续说:“后面啊,就把人扛回来了,嗯……你刚才去送饭,怎么样啊,起了吗。”

白九天摇摇头:“没呢,叫了两声没人应我就赶紧走了,我可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

水千灵托腮,“我觉得夫人挺不错的,虽然看起来很弱,但尊上肯定就喜欢这样的,他这人一向好强,喜欢掌控。”

白九天盘腿坐在榻上缝补衣裳,绣花针轻轻刮了刮头皮,“你不懂了吧,指不定谁掌控谁呢,越是好强的男人,在感情方面就越是单薄,不过我看他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水千灵仔细一琢磨,联想到月淮风近日的变化,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正待细说,放在桌上的传音玉简忽然闪动起来。

来了上界无所事事好多天,正手痒脚痒没地方使劲,水千灵眼神一凛,飞快接起来。

“墟阳门,易林川,速来。”

墟阳门的人来了!水千灵浑身一跳,风一般卷出了房门,白九天也赶紧跟出去。如果?是易林川的话,怕是不好对付。

易林川公然越界,已经杀了外门弟子十余人,进入内门后径直朝着小翼峰去,被巡守的魔修发现。

易林川剑法高超,连江孟春在他手底下都讨不了好,寻常的魔修自然也占不到便宜。

他原本是来杀‘风槐’的,杀了一只蛇妖,那蛇妖死后显出原形,他立即意识到不对,掉头就准备走,几个围攻他的魔修赶紧给水千灵传音。

易林川手下不留情,水千灵赶到时,地上已经多?了三?具妖尸。她既为左使修为自然不弱,短匕霎时变作一柄银色弯刀,跳上去与他战在一处。

“雪萃!你是水千灵!”易林川认出了她的法宝。

看了看地上的妖尸,又看了看那柄闪着寒光的弯刀,易林川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被你看出来了?那你今天必然是走不出这里了。”水千灵反握刀柄,身形鬼魅般闪了几闪就不见?了踪影。

易林川旋身一挡,长剑准确卡住了她的弯刀,水千灵现身,抬头一笑,又原地消失。

在上界不比下界,万事都得小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月淮风做事缜密周全,为手心炼制了许多具化身,但化身能承载的修为不如本体多?,力量也会大打折扣。

死去的那三个是专攻禁制结界的阵修,不擅近身搏斗,死后虽然元神?会回归本体,不用太多?担忧。但这会儿水千灵跟易林川纠缠,担心把人放跑,又少人布阵,白九天只得去把月淮风叫来。

水千灵是他极看重的手下,左右使就如他的双手一样重要,若是在下界,月淮风当然乐得看水千灵和顶级剑修分个胜负出来。

但现在,他不允许他的人受到一点点伤害,尤其是水千灵。

易林川且战且退,只想快些把这个惊天的大秘密带回门派,水千灵当然不会放他走,与另几个魔修将他困住,使他寸步难行。

易林川临危不乱,从容应对着,突然一股罡烈的劲风从头顶袭来,他惊恐抬头,认出了那柄剑。

斩仙剑。

是月淮风。

见?到水千灵的那一刻,他已经料到月淮风肯定也在这里,现在看到斩仙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月淮风一来,围困易林川的一众魔修包括水千灵迅速退走,闪到一边,免得被斩仙误伤。

剑名为斩仙,他修习的却是正宗的仙门道法,剑术也是天鉴宗开宗之祖为道侣创下的‘风花雪月’。

此剑术从不外传,他亦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还立誓要杀遍天下所有杀亲证道?的宗门修士。

如今来到上界,是因为下界都杀得差不多?了吗

知道自己今天来这一趟走不掉,易林川也不打算跑了,索性全力一战。

月淮风不打算跟他拖延时间,使用力修为,薄刃绞来,剑气化为无数细小的冰针。

易林川不敢小瞧,忙挥剑抵挡。他飞升得早,那时月淮风初露头角,还不够引人瞩目,只是听后来飞升的修士说起下界有这么一号人物,使天鉴宗的独门剑术,却专杀仙门修士,还起剑名为斩仙,实在是狂妄。

如今两方交手才知道,狂是有狂的资本。飞升修士境界已到了圆满无法再提升,在上界又就受三年衰弱期困扰,易林川虽也曾是下界名头响亮的顶级剑修,但后来者居上,月淮风冰针攻势愈发?迅猛,他渐渐不敌。

那冰针划破他手背的皮肤,伤口很快结霜,寒冰之力渗透,快速将他血液冻结,易林川渐渐感到四肢僵硬,顿时破绽百出。

风花雪月各有四阶,如今只不过借风拂雪使了两阶,易林川便已无招架之力。

月淮风轻蔑一笑,正准备使杀招将他一剑毙命,易林川身体僵硬,回神?时来不及躲闪,斩仙剑直朝他脖颈刺去,同时袖中一柄小剑向他腰腹刺来。

“噗——”一声,斩仙剑准确无误洞穿他的咽喉,同时易林川袖中小剑贴着他左腰擦过。

“尊上!”水千灵、白九天等齐齐惊呼出声。

这一剑,明明是可以完全躲掉的,为什么没躲呢。

易林川尸体跪在他面前,月淮风踩着他肩膀把剑拔.出来,将血在他胸口擦了擦,又使术清理干净,方才一扬下巴,“往南八十里,有片桃林,把尸体丢进桃林,捉几只花豹去吃。”

水千灵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她做事的时候一向不多?话,拱手应是后又担忧道:“尊上,你的伤……”

“无妨。”他转头对白九天说:“准备好伤药送到我房里来。”

等他跟没事人一样走远,背影彻底消失,水千灵才和白九天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摇头——男人啊。

月淮风回到房中,乔荞还没醒。

黑衣不显血迹,他在榻边坐了一会儿,把外衣脱下来,换了一件白衣。

穿上白衣,又用剑比划着在受伤的位置把衣裳割破,把黑衣销毁。做完这一切,从门口到榻上已经沾染了诸多血迹。

白九天刚好送来伤药,他也不背着人,大咧咧坐在那。

白九天不说话,把药搁在桌上,飞快抬头瞅他一眼,见?他一脸淡然,搁下药自觉退走,走到一半,被他叫住。

“站住。”声音刻意压低了。

白九天回头,知道尊夫人还在睡觉,也不敢大声说话:“尊上,还有何吩咐。”

他微微偏头,下巴扬起,点了点榻几上的伤药:“拿走。”

你逗我玩呢?白九天敢怒不敢言,只得上前端起托盘,恭敬地退走,轻轻掩上房门,就像没来过。

修士不比凡人,受伤后本可自行运功疗伤止血,这伤口本来就不怎么深,等了两刻钟,乔荞还没醒。要是如往常那般等到晌午,怕是伤口都自己愈合了。

月淮风犹豫片刻,起身走到床边,撩开帷帐坐下,两手结印运气,使灵气在体内快速流走,加快血液循环。

很快,伤口处血渗出来,染红他腰下半边身子,白衣上血迹殷红刺目。

他歪倒在床上,启唇念了一个咒,然后闭上眼睛。

乔荞如从百尺高空坠落,失重感瞬间将她惊醒,她身子一抖,呜咽着爬起来,茫然四顾,下意识想抓住什么。

一抬眼,看见?侧身躺在床边的男人,手上,衣上全都是鲜血。

“月淮风!”

她扑上去,瞌睡登时没了,想触碰,又害怕弄疼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月淮风!你受伤了!”

怎么回事,一大早就受伤了,也不去医治,躺在床边吓唬谁呢。

乔荞拍着他的脸把叫醒,他面白如纸,唇色也浅淡,看起来很虚弱。

“你怎么受伤了呀,我去叫白九天。”乔荞说着就要走。

“别……”他一把握住他手腕,“别,别让他们知道,是易林川刺伤的,但你不用怕,他已经死了。”

“啊?”乔荞困惑挠头,他的事她一直都不怎么懂,叫她配合的时候她就跟着去,没事的时候就自己呆在,也不明白那什么川要来刺伤他,只知道受伤就得医治。

她扭开他的手腕,“我不告诉白九天,我就去找点药,你流了好多血。”

乔荞急急奔出去,转到白九天屋门前,曲指轻轻敲了敲门,小声问:“水姐姐在吗?”

屋内白九天正要应声,水千灵忙捂住他的嘴,跟他咬耳朵,白九天皱眉听完,了然点点头。两个人都没说话,坐在榻边施了个隐身咒。

不一会儿,门被缓慢地推开,一双小脚轻轻探进来。

乔荞转了转眼珠,见?四下无人,而正对着门的柜子上有个托盘。里面纱布、止血药等俱都准备好了,她悄咪咪拿了就跑。

还真是凑巧,万事俱备只欠老娘。

该配合他演出的当尽力表演,乔荞回屋,把托盘搁在床边矮柜上,为他除去衣物,垂着眼仔细清理他腰间的伤口,敷上药,再一圈一圈缠好。

他如今这具身体倒是比原来那个要好,身量更高,腰腹紧实,沟壑分明。不仅是好看,还好用,她大腿两侧的皮肤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衣服要洗吗?”乔荞问。

“不,待会我自行销毁。”月淮风撑着身子靠在床边。

乔荞哦了一声,把染血的脏衣服踢到一边,搀着他到榻边坐下,把床收拾干净才扶他回来躺着。

帷帐掀开,月淮风看着她忙前忙后,烧水沏茶,在外间点了个小炉子熬粥,打扫屋子。

“不用忙了,这些事叫白九天来做就好。”本意是想看到她的关怀和照顾,等她真的忙起来,他又舍不得她受累。

别又累死了。

乔荞挽着袖子擦桌子,旁边小火炉上砂锅咕噜咕噜冒着,她语声平淡:“不是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受伤吗,我虽然只是你名义的娘子,但既然签了合同,在上界,我就是你真的娘子。何况以后我还得指望你生活,当然要照顾好你。”

他心中涌上一丝甜蜜,笑意在眼尾扬起,指腹磨挲着腰上的绷带,抿唇看过去,见?她往砂锅里丢了三?把粗盐。

三?把,粗盐。

盐。

粥熬好,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到了身边,但他此刻多么希望她不要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

乔荞听不见?他的心声,甜甜笑着坐下,小嘴撅起,呼呼地把粥吹凉,送到他唇边:“夫君,尝尝我的手艺。”

对上她晶亮的、饱含期待、温柔的目光,月淮风木然启唇,视死如归。

!!

等等。

好甜,是糖!

他晦暗的眼珠募地亮起来,齁甜齁甜的,但比盐的滋味好太多了。

她微眯着眼睛,一脸得逞地坏笑。

一碗甜粥喂完,乔荞又给他喂了茶水漱口,坐在他身边,轻轻按了按他腰上的伤口,“痛吗?”

这点小伤,残余在伤口的剑气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大概今晚就能完全愈合。月淮风说:“痛。”

“但不是有意要骗你,那个……只是一具化身,这具也是。”他解释,也是准备摊牌的意思。

乔荞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我猜到了,你逗你玩呢。以前你不是就说过,风槐是假身份吗,你不相信我,不告诉我,我都能理解的,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你的事,是你的事嘛,我知道很机密,所以我从来也没打听过。”

“但是你也别误会。”她又急急地摆手:“我照顾你,是回报你的恩情,跟昨晚的事情没有关系。反正你也是化身,我们只是假成?亲,昨天也没真的做那事,咱俩都不亏。”

月淮风瞠目结舌,他才说了一句,她就一下说了好多话,把他剩下的话都堵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饮食男女,各取所需,我都懂,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她笑意温柔,却字字如刀:“以后回了下界,这些事就都忘记吧,我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

她低头理了理裙摆,起身给他拉上被子,行?动间,领口透出小片肌肤,依稀可见颈间前胸点点红痕,是昨夜种的桃花。

明明才吃了一碗甜粥,唇舌,心肺却漫着一股酸苦。昨夜在他怀中颤粟、呻.吟的她,与现在冷漠的她,判若两人。

“什么意思?”他一把捞住她手腕,往回一带把人锢在胸前,睫毛低垂,眸子里酝酿着一场风暴。

乔荞昂着脑袋跟他对视,“字面意思。”

“什么叫饮食男女,各取所需?你把我当工具吗?爽过就一脚蹬开?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嘁。”乔荞轻嗤:“你要说什么我根本不关心,你不也是把我当工具吗?不是你要跟我签订契约的吗,这本来就是交换啊,你利用我的身份做你自己的事,我依附你在这里生存,活下去。我们之间一开始不就是交易吗。”她反问:“还是说你没爽?”

他心跳如鼓点急躁,火气一股一股往上涌,灼烧得肺腑剧痛。被气得眼角染了一圈薄红,声音也干涩:“你,一直都这么想。”

他骗人还有理了,搞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乔荞拧起眉毛,不予回答,在他怀里挣扎:“放开我。”

惊涛巨浪在眼底翻滚,他像暗藏在深夜中的猎豹,脊背紧绷着,蓄势待发?。短暂的沉默后,旋身把人压倒,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那你听好……”

“你不要跟我说你喜欢我。”乔荞偏过头打断他:“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喜欢我。”

帷帐内光线昏暗,他一双眸子却亮得心惊,带着疑惑和不解开口:“凭什么?我凭什么不能。说到一开始,不是你先?来招惹的吗?要牵手、要抱,要亲的人一开始不是你吗,不是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黏着的时候了,是不是现在不需要了。”

确实不需要了,乔荞不介意告诉他真相:“是,我不需要了,实话跟你讲,我只是为了活命才会靠近你,利用你,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是系统吧。”他问。

乔荞下意识要反驳,却慢慢睁大眼睛。

“不就是系统。”他缓慢直起身子,很满意她的反应,忽然想到了什么,眸中阴霾散去,唇角勾起笑:“我也有。”

“你也有!”乔荞音量拔高,目光惊疑。

本来是不打算这么早说的,既然今天提了,就不藏在掖着了。他擅于谋划算计,但不代表事事如此,持久以来的交锋已经耗尽耐心。

这一定是最后一步重棋,往后她都将臣服,永远逃不脱他手心。

人都是贪婪的,就在昨夜,他仅仅只是希望她留在身边,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现在拥抱和亲吻已经无法满足,他渴望爱、渴望眼神的驻留、渴望关怀、渴望交流……渴望一切。

无垠的渴望,占有和被占有。

喉头骤紧,唇生涩吐露那些于他完全陌生的字眼:“你有系统,我也有系统,你有任务,我也有任务。”

乔荞满脸惊恐,“你……”

“我的任务就是你。”他轻轻拉开她腰间绦带,手从领口探入将她剥开,俯身在她耳畔低语:“现在,我要做任务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省略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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