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对于乔荞来说,只是一眨眼,对于少年来说,却是漫长的半生,每时每刻都煎熬。

黑色的河流,岸边开满了红色的花朵,一盏盏莲灯从河面飘过。这里是人间与魔域的边界,忘川之河将世界分割成暗与明。

可暗未必就?是真的暗,光也?未必代表纯洁和希望。

光还可以是火,燃烧掉一切的火。

小?包子十五岁了,有了新?的名字,叫月淮风。

尹念月这个名字,现在叫来只让人觉得虚伪和讽刺。

两个人并肩坐在花丛中,少年转头看向?她:“鬼娘子,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呢,我想报仇。”

“那你要好好吃饭,还得勤快练功,变得强大。”乔荞说。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报仇,上次我跟魔尊出去,那些?人见到我,他们都在骂我,我杀了他们。昨天我们又去了,他们不骂了,说我疯了。”他凑近了一点,眸子恢复了一点光彩,直视她的眼睛,“鬼娘子,你觉得我疯了吗?”

乔荞像从前那样抱住他,少年才十五岁,已?经开始抽条,很瘦,很高,她只能?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塞进他怀里。

“我没觉得你疯,相?反我认为你做得很对,疯的是他们,疯的是这个世界。”

少年青涩的脸庞泛起薄红,轻轻揽住她的腰,“幸好还有你,鬼娘子,你当真是我的娘子,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永远会站在我这边。”

“当然,我永远跟你站在一起,你没有做错什么。”

“你知道吗,鬼娘子。”他亲昵将脸颊埋在她颈项,好像他们常常如此,“魔尊告诉我,找到我只是想利用我给正道人士一点颜色看看,他说我天资很好,经历也?足够凄惨,心中有恨,将来必成大器。”

乔荞动了动,他的气息洒在脖颈,有一点痒,“那你觉得呢?”

少年轻笑:“我觉得他很坦诚,我喜欢这样的坦诚,如果非要计较,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壮大我自己?呢,我想复仇,我想杀光他们,我想摧毁这个世界。”

“那就?摧毁吧,你肯定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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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见面,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他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巨大的红色熔炉面前,身边有几个铸剑师模样的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中一缕银白似月光流淌,是月容的神识。

旁边人上前为他打开熔炉,露出一条缝隙,灼热的温度霎时扑面而来,瓶子被?丢了进去,厚重的玄铁门立刻被?关?上。

乔荞站在一边安静等待着,身边人来人往,都看不见她,等到所有人都离去时,他仍站在原处。

他突然回头,见到她,眼底笑意荡漾开,“鬼娘子,又见面了。”

当然,这只是幻境。真实的世界里,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时不时出现的鬼娘子,他总是孤身一人。

乔荞环顾这个黑漆漆的山洞,洞里的石桌石椅都带着热度,他还记得她是没办法?触碰到周围事物的,在石桌边坐下来,冲她招手,“站累了吧,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见过他本尊的缘故想象不到,还是他的刻意隐藏,面前的这张脸,就?是他的第二?具化身的模样。

乔荞过去,自然无比坐在他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他眸中的乌云散了很多,恢复了以往的一些?神采,“你总是昙花一现。”

乔荞问:“你在铸剑吗,有没有想为剑起个名字。”

他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瓣,“你帮我想一个。”

“叫斩仙吧。”

“斩仙。”他细细咀嚼,“好,很好,就?叫斩仙。”

时间带走?了部分伤痛,他也?不再是那个蜷在巷子里哭泣的男孩,乔荞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想去下一个阶段看看的时候,下巴突然被?扣住,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熟稔的亲吻、口允吸,绵绵密密的气息将她包裹,唇齿纠缠,热度在攀升,他的手不知何时滑到了她尾椎处,细细划拉着圈。

这是月淮风的一个小?癖好,他喜欢她的尾巴,每次把手放在那里,她就?忍不住痒把尾巴放出来。

这熟练的吻技和手法?,都是在她身上练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竟然还在幻境里夹带私活耍流氓!

她挣扎反抗,他便愈加放肆,手控住她的腰,热气燎过耳畔,咬过她的耳垂,在她颈侧留下细碎的吻。

下面坐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乔荞瞬间不敢动了,他在她耳边哼笑:“怎么,害怕了?”

她呼吸不稳,脸色潮红,摇摇头,“不,不合适。”

“不是你说,你是我的娘子吗?”指骨在柔软处不轻不重捏了下,乔荞有瞬间的恍惚,好像那个吊儿郎当的月淮风回来了。

孩子长大了,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只是乔荞暂时不能?接受。

在不久前,他是个圆滚滚的小?包子呢!

念头刚起,他手里就?多了一个纸包,“知道你爱吃,我每天都带着,这样你出现的时候,就?一定有得吃。”

在幻境里感觉不到饥饿,但?包子很香,乔荞还是就?着他的手慢吞吞吃完了,当然吃完也?没有任何饱腹感。

在幻境里还不忘撩妹,真有你的月淮风,真有你的!

吃完茶水递到唇边,漱了口,手帕擦了擦嘴角,他将怀抱收紧,把人禁锢在胸前,胸膛震动着:“这样,你就?能?在我身边多呆一会儿……我真希望,日?子能?过得快一点,我想去有你在的时间,你不会离开的时间。”

乔荞可以想象到,她没看到的地方,他承受的苦难。

幸好,他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还有一个很爱很爱他的娘子。

也?许是他想快一点见到她,之后的场景转换得非常快。

黑衣男人提着剑,带着一帮小?弟杀上了天鉴宗,牌匾,砸了;房子,烧了;人,有一个算一个,参与了当年之事的,统统杀光。

下界凡有杀亲证道飞升之人的宗门,今日?飞升,明日?月淮风就?找上门来。

无数宗门在他手下被?灭,整个下界,不论是魔域还是人间界,谈飞升色变。

时间线拉得很快,之后月淮风继任魔尊之位,统治整个魔域,还杀了很多人。反他的,骂他的,不听话的,全部杀光。

看到他残暴又专.制的一面,她也?并没觉得害怕,也?不觉得他做错了。

为什么杀妻证道会白日?飞升?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既然要斩断尘缘,为什么不把命根子切了。

如果把命根子切了,乔荞保证,无论是谁,立马就?能?斩断尘缘,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即刻能?远离他,再也?不会被?爱所牵绊。

如果这世上杀妻证道的男人,都有自宫的勇气,乔荞也?相?信,天道会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飞升之路的。

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这是值得颂扬的事情?,应当引以为豪。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里发生的一切,乔荞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

就?像,一次清洗。

把这个世界,比如人的一具身体,当这具身体出现了病症,无法?自愈的时候,就?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来杀死病毒,清除癌症,割掉毒瘤。

而月淮风,就?是那个清洗的人。

画面变幻着,乔荞像欣赏一场巨幕电影。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春夏秋冬轮替了不知多少回,某日?,苍穹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大洞,像天漏了一块。

这个大洞里显出一尊华丽缥缈的法?身,乔荞立即认出来,是年老的尹不周!

尹不周谎称打通了下界与上界的飞升之路,符合条件的修士,都可以通过这个圆形法?阵飞升至上界。

此事一出,沉寂已?久的下界又开始沸腾起来。

起初,他们只要渡劫期修士,后来渐渐放宽要求,大乘期,合体期亦可,后来元婴,金丹也?可以飞升,再后来什么要求都没有了,是个人就?行。

当然,后来这些?人大多被?炼制成了黑丹药,飞升传送阵只是一个骗局。

黑衣男人遥望着天上那个圆圆的大洞,望了一年又一年,原本复仇无望,他已?经快要淡忘,飞升传送阵的出现又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又开始忙碌起来,乔荞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去了很多地方,杀了很多人,抢了很多东西。

还有他的下属们,好战的魔域人想到要到天上去干掉飞升的正道修士,便浑身热血沸腾,操练得十分起劲。

乔荞还看到了很多熟人,水千灵,白九天,看到他们盛大的婚礼,看到他们一起在大厅中议事。

还有,月淮风渐渐变白的头发……

像银白月光织就?的匹练,长长披散在脑后,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大洞。

不用再继续看,乔荞已?经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会准备好一切,来到上界,织一张庞大的网,杀掉所有已?经飞升的修士。

周遭的一切在慢慢瓦解,幻境所构建的世界崩塌,像流沙泄在脚下,只剩那个孤寂的背影,银色长发披散着,背对着她。

黑暗的虚空中,只有他脚下一点微茫,却已?经足够耀眼。

这个时候,她很想从后面抱一抱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画面随心而动,她一脚踏进去,手已?经缠上他的腰。

“月淮风。”

“结束了。”他回答。

乔荞想转到前面去,看看他的脸,身子刚一动眼睛就?被?蒙住了。

宽大的手掌,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覆盖了她半张脸,鼻尖是醇厚又清新?的木香,像雨后的松树林,是她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她被?男人梏在怀里,唇覆上柔软微凉的触感,伸手扒拉,手腕被?握住。

乔荞着急,见都见了,还把人眼睛蒙上,这跟脱了裤子不给干有什么区别?

“让我看看!”

“不给看。”

“为什么不给看?”

“保持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