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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在安氏执掌天下之后,迎来了第一次的纷乱。
怀北候就要打进京城的流言突然散播开来,京城脚下,人心惶惶。消息刚在百姓中传开没多久,京城守军便开始遣散百姓,更加坐实了流言。
百姓四散,皇城却屹然不动。
烽烟在城外燃起的时候,历来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要么家门紧闭,要么彻夜逃离。
可战火在城外打响没有多久,守军居然放弃了守城,全线撤退,往皇城收缩。
城外大军果不其然追了上来,攻势更是猛烈。
这和沈一计划的没有丝毫出入。
他让FFF想方设法,促使怀北候相信此刻京城薄弱,天子出事,诱使怀北候觉得机会难得,起兵造反。
等FFF回来之后,他又耗费了一些积分,使怀北候对信林军的消息所知不多。这只是沈一的一层保障,虽然他很清楚,根据FFF提供的资料,从怀北候此人的性格来看,在看见了京城的局势,知道了天子并没有大碍之后,他只会更加孤注一掷——只要挟持了天子,接下来如何,都是他说了算。
至于信林军是不是兵临城下围困皇城,都是后话。
京城守军等退至皇城之后,与怀北候的兵马竟是僵持不下了好一会。
沈一站在皇城的高台边缘,摇摇地望着皇城边上的战场。
【宿主,我们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嗯对,差不多了。】
等怀北候攻破皇城的那一刻,安允信便有了名正言顺继位的理由。皇家密辛再不会有人揭穿,泽成帝安宴也不会成为混淆皇家血统的皇帝,史书上只会有一个为国捐躯的天子,在位不过两年,却护住了安氏江山,保全了百姓的安宁。
这样的结局,也算对得起这具身体的原主了。
沈一突然有些出神。
安允信和他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像。
表面温和有礼,实际谁都不相信。但若是有人一心一意地对他好,靠近他,他便会将所有的信任都交托出去。
【宿主为什么不想办法暂时离开这里?我这边有很多功能,宿主兑换了可以活下来的。】
【不了。】
他只是一个前来执行任务的守护者而已,这个世界走回正轨之后,与他再无干系。
【宿主,主角已经包围住京城了,根据双方兵力与谋略的分析,打进来大约还需要四个小时三十二分钟。】
此刻,怀北候的兵马已经在皇城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缺口。
这个皇城本就守不住,暗卫也根本不在宫中。
沈一并没有让他们一起守卫皇城。
暗卫个个皆是精锐,若是一万暗卫,配合皇城守军,确实可以再撑上半日。但是一千暗卫……不过是多挣扎一会罢了。
戚无悔和戚涣此刻正领着一千天子暗卫守在是非观,遵从沈一的命令,等候时机,拥立新皇登基。
暗卫只尊天子令。
即便天子之令,是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旧主殒命,拥立新主。
沈一就站在高台上看着。
过了许久。
【怀北候的人马已经完全攻进皇城了。】
FFF说完,沈一闭上眼,往前迈了一步。
二十年的朝朝夕夕,少年每每见到兄长时的言笑晏晏,还有因为愧疚而拼尽全力的偿还。
尽皆与沈一一道,跌入了皇城的尘埃中。
……
信林军围困怀北候兵马的时候,安允信便发现了不对劲。
怀北候的兵马对信林军的围困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不住地往里退。
可是京城里面,皇城不可攻破的情况下,能退的地方又有哪里?
除非他们在退进皇城。
如果他们当真退往皇宫,能说明的事情只有一个,宫城沦陷了。
在惊觉这个推论很可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的时候,安允信有一瞬间的茫然。
沈一不是告诉他,怀北候不可能那么快攻破皇城的吗?
他几乎不敢想象,如果皇城沦陷,沈一会陷入何种境地。
这场战争信林军肯定会胜,不论是兵力还是此刻的形势,怀北候既然已经被围困在京城,那便无法走脱。他并不担心战局,他担心的只有尚在宫城里的帝王。
两军交战的时候,安允信禁不住想,如果怀北候拿着刀架在沈一的脖子上走出来,他是否还能够冷静。
可直到怀北候溃败伏诛,信林军夺回皇城之时,仍是未见沈一的身影。
沈一是在信林军清扫宫城内的尸体时发现的。
这位少年天子穿着龙袍,躺在一片血污之中,早已没了气息。那副继承自萱妃的薄唇,早已被鲜血浸染。
他不顾满地的血污,冲上去扶起了那个人的尸身。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衣袖,他伸出手,轻柔地擦拭着安宴脸上的脏污。
泪水同鲜血混杂在一起浸湿了他的衣裳,可他连哭都哭不出声音。
“阿宴……”他喃喃道,“你骗我。”
说什么暗卫一万,说什么可以守住,都是在骗他。
——怀北候之事一了,你我之间便可以了结了。
他的阿宴早就想好了用这样的方式了结一切,了结所以不见天日的过往。
他本来有所怀疑的,不过在问过戚涣之后便让自己打消了疑虑。只因为他质疑过安宴一次,不愿再质疑安宴第二次。
可安宴第一次骗他,以戚涣的身份同他相交十几年,在知道了自己身世的时候告诉他,“我绝不背弃”。
第二次骗他,为他布局为他铺路,却带走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
他夜以继日地赶往信林调动大军,派折柳寻找彻底的解药,想着叛军之事一了,茫茫江湖,庙堂之高,总有沈一想要的归处。
但当信林军的马蹄踏入皇城之时,等待他的只有这个人躺在高台之下的冰冷身体。
即便守军兵力不足,阿宴也可以率先离开皇城,保全自身,等待信林军的到来。
可他的阿宴没有。
“你不仅骗我……你还不相信我。”
不相信他愿意抛下过往,从此彼此坦诚相待。
不相信信林军踏入皇城之时,他不会趁机谋夺皇位。
他问:“如果我当初没有疑你……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我,是不是就不会选择这么做了?”
“阿宴,你回答我,你说说话……阿宴……”
可空荡的皇宫有无数的宫人和将士往来,却唯独再也不会有那个少年天子的身影了。
泽成帝二年,怀北候犯上作乱,兵攻皇城,帝崩。
宁王领信林军救援,叛贼伏诛。遂遵从泽成帝遗命,掌天子御令,帝号,居安。新帝登基那日,寝宫里挂上了一把长剑。
同年寒冬,皇城的一处高台之下,朵朵梅花在绽放,偶有花瓣在寒风中飘落。
——像那个宫变身陨的少年帝王一般坠落,安静地沉睡在这不见天日的皇城之中。
路过的新帝低头将他们捡起,轻轻地放进了两个制作精美的香囊之中。
梅花年年盛放,岩中雪的香气萦绕,可那个少年帝王,却与他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