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交换身体的第十六天

夜半天气有些冷,寒气侵入他的五脏六腑。野泽把车停在街边,他坐在驾驶座里,点了根烟,将手搭在车窗沿上,烟蒂伸向窗外,暗中观察着面前公寓。

二十层某一户的灯还亮着。

他是港口Mafia的基层人员,如果说城市能以颜色形容,那么Mafia就是城市的暗面。大约一小时前他接到命令,保护“人气演员黄濑凉太”,上头大半夜发下来的指令向来不是什么好事,接到电话那一刻他已经在心里写好第三十四版遗书,结果来自干部的指示内容委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野泽在这里坐了快半小时也没盯出个所以然,还有十多分钟就到凌晨两点,他买了罐装咖啡提神醒脑,一边注意着出入公寓的可疑人物,一边拿出手机刷了下内部论坛,看看有没有什么八卦,打发时间。

然后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半小时前随手发的灌水帖居然飘红了。

野泽稀里糊涂地点进去,往下一拉,情报部部长居然回了帖。

【《大家有没有喜欢的明星?》

NO.0加班喝什么咖啡比较好:你们知道最近很火那个演员吗?好像叫黄濑凉太什么的?有没有人看过他拍的电影。我正在他家楼下执行保护任务,上面最近有进军娱乐圈的意思吗?

NO.1宫崎结衣是我老婆:噢!《冬眠》的男主角?可恶,我也想和宫崎小姐卿卿我我演感情戏!

NO.2港口Mafia基层人士A:……楼上,节哀。

NO.3宫崎结衣是我老婆:?

NO.4港口Mafia基层人士B:别为难加班到没时间看新闻的社畜了。女演员我还是更喜欢克丽丝·温亚德,可惜她因为母亲的事情息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复出啊。

NO.5港口Mafia基层人士A:……

……

NO.29港口Mafia基层人士C:《冬眠》不是那位大人女朋友的作品吗?

NO.30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NO.31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哪位?我又错过了什么瓜?

……

NO.40港口Mafia基层人士C:最近论坛被提得最多那位。

NO.41港口Mafia基层人士C:你们都不知道吗?嫂子是超有名的推理小说家啊!网上一搜全是新闻。

NO.42港口Mafia基层人士A:推理小说家……那不是很擅长神不知鬼不觉杀人?

NO.43港口Mafia基层人士B:中也先生还好吗?那个,推理小说里蛮多被家暴的妻子反杀的情节吧。

NO.44港口Mafia基层人士D:楼上别点名啊。

……

NO.78情报部部长:我记得那个明星是她的中学同学。

……

NO.80港口Mafia基层人士B:咦,部长怎么知道,网上不会写这种事吧,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NO.81港口Mafia基层人士C:我也是。

NO.82港口Mafia基层人士D:等下,我们整理下情报。嫂子又美又帅,那位大人却对她一点不好还带在身边,嫂子也没什么怨言的样子。但我们都知道那位大人重情重义,所以会不会是嫂子的问题?

NO.83港口Mafia基层人士C:而且楼主提到自己在保护嫂子的熟人,已知嫂子的熟人是个帅到发光的大明星,还是嫂子笔下的男主角,所以果然是那个原因吧……

NO.84港口Mafia基层人士A: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原因?

NO.85港口Mafia基层人士D:那位大人是不是……被绿了。

NO.86港口Mafia基层人士C:还得保护情敌,惨。

……

NO.100情报部部长:……

……

“港口Mafia基层人士A”已禁言。

“港口Mafia基层人士B”已禁言。

“港口Mafia基层人士C”已禁言。

……】

热帖被封,野泽忧愁地盯着手机屏幕,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女朋友,她在他面前一直温温柔柔,他说一她绝不说二,他恍惚以为自己找到了过去才有那种“大和抚子”。

某天女朋友悲伤地告诉他,她要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他含泪同意,毕竟他这种有命赚钱没命花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他正感叹“情深缘浅”……然后就发现自己银行卡里的钱被洗劫一空,女友也下落不明。

野泽感同身受地给热帖里提到的某位干部发了条短信。

【中也先生,我已经到那小子楼下了,目前没有异常情况。我充分理解你的心情,都是坏女人的错!】

对面收到消息的西野瑞穗:?

【她没错。】

野泽:“……”

手机屏幕亮起,他看着干部的号码打了进来,手忙脚乱到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中也先生。”他赶紧地接起了手机,“非常抱歉,请给我一次收回前言的机会……”

“……麻烦你汇报下目前状况。”手机另一头,西野瑞穗疑惑地沉默了下,她用中原中也的声音,尽量平稳地吩咐,“请尽量仔细一点,把你到公寓后所见所闻都说一遍。”

“是!”野泽立即严肃了表情,他仰视着楼上光亮——快过两点,又是工作日,公寓大部分住户已经熄灯,为数不多保持明亮的几扇窗户便尤为明显,“我在一点十分接到命令,二十七到达楼下,二十层监视目标黄濑凉太先生客厅灯一直亮着。目前还有四分钟到两点,期间除一位加班晚归的白领,一对高中生情侣,还有巡逻的保安,没有其他人出入。”

“情侣?”这个词引起了她的关注,她低垂视线默默地思索,犯人既然对樱子过分执著,如果是“她”——她笔下的樱子,会用什么方式,制造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即“凶手在推论出犯罪有可能发生的时间段,出现在另一个似乎与其无关的场合或时间”。

证人的错觉,无意识共犯,或认知错误。

会是哪种?

“对,两人关系真好啊,一路说笑……啊?两人间距离?”乍然被问到这个问题的野泽愣了愣,“大概……两三人宽吧,两人都穿着学校的制服,对,是女生自己背的书包。”

“啊、是!抱歉,我马上去看!”

他说完上述言论,被.干部语气里的严肃吓到,猛地撞开车门,连滚带爬楼上跑。

边跑野泽按捺不住奇怪地问:“但是中也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了吗?”

“既然是亲密的情侣,怎么会拉出足够安全的社交距离,还是女生自己背包。”西野瑞穗因为焦急有些不耐烦地说,“犯人是故意接近公寓里本来的住户,利用对方当自己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对方会因为自己无意识共犯,和爱慕因素,有意无意帮他脱罪。黄濑君很危险!”

港口Mafia基层成员野泽,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经历一次警匪片里经典场景——他是“警察”那种。

他按照干部的指示,冒充物业,以楼下邻居投诉为由敲响了门。

“请稍等。”

过了会儿,里面开了门,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与他目光相接。

“不许动。”野泽正气凛然地拿枪抵住少年腹部。

少年怔了怔,他先是害怕,接着表情却出乎意料地变得惊喜:“是樱子小姐让你来的吗?”

“少废话,那个小白脸呢?”野泽凶狠地把他推进屋内,以免邻居发现,引起不必要麻烦。

“啊啊,果然是樱子小姐,我明白,我明白的,她让你来救‘凉祐’吗?”少年神神叨叨地继续,仿佛陷入了幻觉或梦魇,“但是,为什么?凉祐反正是要死的,故事就是这么上演的。她为什么要阻止我?”

“你这人什么毛病?”野泽眼神迅速在房间内搜寻了一圈,就在客厅瞧见了被绑在椅子上,嘴上堵着毛巾“唔”了几声提醒他,但说不出完整句子的金发青年。

凉祐是谁?

保护目标不是叫什么黄濑凉太吗?

他把手扣在了扳机上。

戴着鸭舌帽的少年脸色一变,他垂眸瞄着漆黑枪口,举手投降:“我没有伤害他,请留我一命。我还有用!樱子小姐也知道的,活人比死人有用,我、我能提供情报。”

野泽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玩意儿,也不清楚少年口口声声“樱子小姐”指的是谁,但Mafia的习惯是,在情况可控下,能留个活口拷问就留一个下来。

“你去把这小子绳子解了。”他拿枪指着少年示意黄濑凉太所在方向。

那个位置靠近阳台。

少年心里有了主意,他规规矩矩地走过去解绑,然后趁野泽不注意,转身跑向阳台翻过护栏跳了下去。

野泽懵了:“……神经病吧这里可是二十楼!”

等他冲过去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夜色下漆黑一片,早就找不到少年的身影了。

他倒不是吃惊有人敢从二十楼跳下去,Mafia里异能者也不少,有本事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还不死的人,光他知道的就有几个。

他诧异的是这家伙这么强,怕他手里的枪干什么?演他呢?

野泽跑到一楼检查时,在地上发现了一些血迹,但没找到尸体,等他将情况如实汇报给干部,手机那头静了静,说了一句有些奇怪的感叹。

“果然……”

干部轻声。

果然什么?

野泽没敢问,他才把事情搞砸,如今正惴惴不安。

“我们马上就到你那边,黄濑君怎么样呢?”干部接着问。

然后他才想起,自己跑下来查看的时候,好像……把人留椅子上忘记解绑了。

野泽想起论坛上传闻,试图将功补过地低声建议:“中也先生,嫂子在你旁边吗?我有个主意,要不我们趁嫂子没来,做了他?就说是杀手干的,嫂子应该不会怪你。”

西野瑞穗:???

“嫂子是谁?”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重点,“他、不是,我有女朋友了?”

她偏转视线,呆滞地看向了一旁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他好像知道部下以为的那个女朋友是谁了,但这话真的要他来指出吗?

他看着西野瑞穗,同样表情微妙了起来。

一时两人各怀心思,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