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笑话……”
安葛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叹息。
他在颤抖着，好像也在强撑着对自己说话：“陆飞扬，陪我说说话。随便再说点什么都好，帮我熬过去。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发作。”
他不能说出更好的话来。
自尊心是克制的。但他帮助陆飞扬找到了一件谈话的任务，这是此时此刻的两个人所共同需要的。
安葛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好啊。”陆飞扬用力点头，他一边还笑着，努力拿出平时活泼的神气来。
“那学长，你既然有这个幽闭恐惧症，平时还会为了故意和别人一样坐电梯吗？要是走楼梯的话……”
“大部分时候走楼梯，假如楼层不高的话。”
安葛抑制着急促的呼吸，尽量镇静地回答：
“可以对别人说是锻炼身体。但如果会让我显得和身边人相差太多引起怀疑……我母亲要求我去乘坐电梯。”
“今天是个意外。”他吃力而缓慢地说道，“我要去五楼的档案馆查资料。”
“那一层的楼道，上周上锁后钥匙就丢了，保管的老师到现在还没去配新的。只能坐电梯上。”
看见电梯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本来想要离开，至少走到四楼再坐电梯上到最高一层。因为假如对方中途离开电梯，他便只能孤身乘坐——那是成倍放大的压力和恐惧。
可陆飞扬站在电梯里，满眼抑制不住的期待，直望着他，他便着魔了般走了进来。
遇见这个学弟后，他确实有些不正常了。安葛喘息。
可迄今为止，占上风的都是好的事情……
“阿姨这么严——格？”陆飞扬吓了一跳，他其实想说严苛的，“那你一定很辛苦。”
他天然就悲伤不了太长时间，不知不觉又露出了意气的端倪，忧心忡忡：“这，咱们将来的事……”
瞧见安葛看他，陆飞扬一个激灵连忙改口：
“嘿嘿嘿，我的意思是怕阿姨觉得我带坏你不让咱们来往。”
他赔笑，忽然想起一个念头，又变得神采飞扬。
“对了，我下礼拜六过生日，学长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过？”他的眼睛放出了光彩。
陆飞扬永远是这样充满活力、热情，小太阳一般。
黑暗中，那双眼睛就那么亮晶晶、充满渴盼地望着他。安葛想起片刻前落泪的少年，以及电梯封闭以来对方真诚的关切和担忧。
不由心头一软，轻轻点了点头。
“好。”
“真的？”陆飞扬顿时喜得眼眉带笑，“那你可不许骗我？咱们说好了，你陪我过生日，绝对不能出去就反悔啊。不然、不然谁反悔，我就去谁班上切蛋糕！”
他眼珠子一转，乐出声来。
“不反悔。”安葛轻轻摇了摇头，他偏过头去，看见了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六点四十七，距离他们被困，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左右。
安葛皱了皱眉头，这不应该。
周五图书馆闭馆早，六点二十就关门。可停电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些学生滞留在馆内。
学校不可能不第一时间来查看情况，考虑到学生不幸被困电梯的可能性。
四十分钟时间，即便还不能将他们救出去，至少外面应该听到一些动静，或者用厢内电话、大喇叭广播进行联系，可是都没有。
这意味着校园施救力量被别的事情给绊住了，可能不是普通的跳闸。发生了更加严重的事情，或者是全校性停电——安葛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陆飞扬。
他见对方还在傻乐，不由叹了口气，唇边却微微带上了笑意。无论如何，在电梯厢内，两人到底比平时更为亲近、依恋。
便温声道：“我不冷了，你把衣服穿上，别着凉。”
安葛这么关心他，陆飞扬高兴还来不及，一口给拒绝：“没事，我抱着你，不冷！”
笑得像只哈士奇。
可是，真挺俊的。
“那，虽然我也不愿意你遭罪……”
陆飞扬看上去竟有些腼腆，他大胆地望着安葛，笑容极傻，渗着些蜜。
“可我真高兴是我和你在一起。”他低头吃吃笑，“学长我……我是来还你推荐我看的那本辅导书的，还完准备上四楼自习室的。真好……真好……”
他不断重复了两遍，显然是心里极甜蜜高兴。
安葛的病症显然没好，他仍然被陆飞扬紧紧抱在怀里，呼吸略显急促，强忍着已经拉到承受线左右的焦虑与恐惧——但看起来已经好了太多。
好到陆飞扬忍不住发挥他少年人独有的、炽烈又不分场合的爱思。
安葛微微低下头，似有些不适。
他舔掉化得只剩最后一点的奶糖，心下忽生了些莫名情绪，只想打断对方这看似真情一片的告白，遂淡淡地问道：
“那放了奶糖的情书是女生给你的吧？”
他垂下眼帘，略作掩饰：“我的意思是，出去后我也许要谢谢人家女生。是她以前就会在情书里塞糖果吗？刚才你好像是直接拆开的……”
“不、不啊。”陆飞扬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我、我——”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急切之下几乎是喊了出来：“什么女生！那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羞臊后知后觉地冲上大脑，染得俊脸绯红一片。
陆飞扬一把抓起那张数易文稿的淡色卡片，通红着脸举直手臂伸到安葛眼前——
“我本来准备等到……我现在就念给你听！亲爱的安葛学长……”
他一不做二不休，横下心便要念情书自证清白，忽然听见安葛气急败坏的呵斥：
“陆飞扬！闭嘴！你给我把嘴闭上！”
怔愣而委屈地望去，却见学长两腮已绯红一片。
陆飞扬差点跳上天：
“这是我家学长在害羞啊！啊！啊！”
得亏他智障过头，没想到另一层含义，否则快乐翻倍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安葛恼上。
而安葛也绝不愿意任由陆飞扬这么快活下去，甚至想到更深的地方来——
“你不是说本来准备去自习室吗？”
安葛强自镇定着红透的腮颊，缓声细语：
“把书翻出来吧，我再给你讲几道题。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刚好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