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他们在游乐场待到了七八点钟,直到华灯初上。

黑夜里一盏盏灯火点亮了长长的行道,饥肠辘辘的陆飞扬才拉着安葛找了家快餐馆大快朵颐。

是西式快餐,标准的汉堡可乐垃圾食品,胜在味道各处的都差不多。

陆飞扬吸着可乐,看安葛专注地为他点起蜡烛,塞入两人路上买的一块小小蛋糕里,他又想使劲儿笑,心里又酸酸的。

他觉得他爸还是在意他的,刚才已经发了两三条短信,提醒他十点半之前过去酒店切蛋糕。可他诈称自己还要和罗山一起打游戏——那小子仗义,已经串通好了。

他爸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可是,就算现在不说什么。假如他有朝一日真的追到安葛,那个爸还真的能心平气和吗?他妈妈呢?以及安葛的父母呢?

自陷入爱情以来,始终盲目着的陆飞扬,忽然在最安定幸福的时刻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心里咯噔一声,像是吞了一块鹅卵石,塞在胃里冷冰冰沉甸甸的。

“吹蜡烛吧。”安葛轻轻说,把那块三角小蛋糕推到他面前。

是很小块的,卖十几块钱的那种小蛋糕。不是拿来认真吃,只是插个蜡烛吹的。

但上面用泡沫拉了好看的花。蜡烛也五颜六色的,跃动着光焰。

陆飞扬一时忍不住出神,待安葛提醒,才反应过来。他又冲学长咧嘴嬉笑了一下,双手合十许愿时,却无比认真、专注:

如果、如果将来我真的能够和学长在一起……拜托,老天或者生日之神,让责难多往我头上来一些吧。

不要加诸于眼前这个人,这个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少年人做事有他们的冲动、不计后果,坚信着自己的决心,并以为可以碾碎一切困难。但是他们同样拥有独特的真诚和勇敢,想法也纯粹简单。

陆飞扬觉得,大概……他自己的变弯和心动来得太过迅猛突然,使他并没将这当一回事,当做阻碍。

现在,他意识到了这些,意识到了湖面下的暗礁与激流。

可陆飞扬倔强地想——那就来吧,看看是你们打碎我,还是我征服你们。

“我就是喜欢安葛学长啊。”他小声地说道,并且在安葛听清之前重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手背到身后,在书包里摸索着,“学长,我许完愿了!”

他用点着亮光的眼睛望着他:“我今天过得好开心……”又歉意,又欣喜。

“我让你很为难吧?请假出来玩,还吃这些快餐食品。所以,我也想送一件礼物给你。”

安葛的视线离开了他的脸:“没有。”他轻声说,“我也很开心。”

气氛忽然有些朦胧。未必关乎情愫,但的确有一种温暖的、心灵贴近的感动。

陆飞扬笑着说:“那太好了,最好不过。”停顿片刻,“但我还是想送你礼物。”

他特别诚恳:“如果你愿意收下,那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在此之前,他已经得到了来自安葛的生日礼物。

其实也不出乎意料啊,就是一些复习的资料。但那里面有安葛以前的笔记,就算是一些新资料也被他认真做了标记。

安葛还在高三复习,不可能将自己高一高二的资料直接转赠。

陆飞扬仍是珍而重之。

能在那些笔记里偶尔翻到一两句明显是最近写上的鼓励之语,还不小心飞出来一张浅色的生日贺卡,已经让他惊喜万分了。

安葛沉默了片刻。

很多时候,他并不希望自己显得太扫兴。但他的确感觉这一天两人的相处有些过了,谁说得清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之感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这并不是个健康的苗头。可是——假如说童话里的魔咒维持到十二点,现实里至少也该进行到分别之前的。这毕竟,是陆飞扬的生日。

他不想看对方在最后时刻失望。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你说说看吧,不要太贵。”这已经是底线了。

陆飞扬很高兴:“当然!我……我挑款式的时候掐着价格的。”

献宝一样把自己在身后藏了许久的东西拿出来:“当当当当——学长,我想看你摘眼镜!”

他把那个很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两片儿薄薄的镜片,浸泡在护理液里。是一对儿隐形眼镜。

陆飞扬解释道:“上次在电梯里……”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我问过你的度数,哈哈。”

他又认真起来:“你度数不深,也就一百七。我知道高三辛苦,用眼厉害。但如果能摘掉,还是不戴眼镜好。会累啊,而且也有一些危害,不方便什么的。戴隐形虽然也是眼镜吧,给人感觉上会不同,至少不会导致视野移位什么的。而且隐形眼镜对屈光不正比一般的好。”

讲得头头是道,听上去是认真研究过的样子。安葛闻言愕然之余,又不禁有些难言的感动。

他没想到陆飞扬送的会是这样一件礼物,超出意料,但又确实贴近他的生活。

他看着对面语速越来越快好似有些紧张的学弟,刚组织了语言想开口,就听陆飞扬嘴一快表白道: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学长你摘了眼镜特别好看!我在操场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很好看了,但那时候电梯里摘了眼镜更更好看,特别漂亮。我喜欢看你摘了眼镜的样子!”

安葛:……

陆飞扬:“啊,我的意思是说特别帅!学长我,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想看你摘了眼睛。你会答应我的吧学长——你摘了眼镜真的特好看特帅!相信我!”

真是气也不是,冷脸也不是,笑更不是。

安葛垂下目光看那副隐形眼镜,卖相很好,被一双年轻的手捧着。

他不太能看得出价格,但看陆飞扬信誓旦旦的样子,他那么用心,大概不会在价格上让他为难,送太过昂贵的礼物。

但是,接受一副新眼镜,这还是超过了他的心理范畴。

他是不那么想收的……更何况陆飞扬那理由,像话吗?前面的还行,最后那句摘了眼镜好看?

小学弟忽闪的鹿眼睛告诉他,这的确是对方心中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安葛犹豫再三,方要开口,不放对面伸来一只手,猛然摘了他的黑框眼镜去。

“陆飞扬?”他又讶又恼。

陆飞扬大着胆子望他眼睛,笑嘻嘻,但分明有点儿心虚。

“我帮你下决定啊。”他撇嘴,“你要是觉得贵了,那不如把你这副眼镜送给我,让我也沾点学霸的仙气,拿回去当传家宝,嘿嘿嘿。”

高二男生低声道:“有什么不好啊……你明明这么优秀的人,非要戴那么严肃的眼镜,把自己藏在后面。”

这话太像心灵鸡汤,陆飞扬不禁脸红。

“你就比我大一岁而已。不戴眼镜,看上去真的感觉不一样。拜托,戴眼镜又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不肯换掉啊。”

他委屈道:“而且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要陪我一起过,要收我的礼物——我就想看你摘了眼镜啊。你摘了眼镜真的特好看,不骗你。”

“到底为你还是为我摘的?”安葛被他的逻辑搅和得都来不及生气。

“都为啊!”陆飞扬理直气壮,“来吧,让我们一起成为更好的自己。”

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也能发出一场轰轰烈烈的中二宣言。

“你换隐形眼镜,不影响看黑板、学习,日常更加开朗一点,像我。而我么……我戴你的学霸眼镜,收藏好你的学霸眼镜,我我我!我就!”

他胸口始终憋着的一股劲儿,忽然间冲口而出:“我要和你考同一个大学!”

话音尚未落下,安葛已震惊到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