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除夕

铜城是近几年才发展的城市,大多数居民都来自临近城镇,一到除夕,回老家的回老家,七星广场外行人骤减,倒是难得清静。

斗转星移也好几天没营业了,紫微带着大家将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换了沙发套,给刘大壮铺了个新窝,又喊风清去隔壁宿舍楼催神仙们大扫除。

哪知这回神仙们竟然出奇的自觉,早早就把宿舍收拾好了,扛着大包小包过来说要一起过年。

“这可是俺们在凡间过的第一个年。”天蓬道,乐颠颠地指挥着大家将一楼的货架归置到墙边腾出空地来,“俺看网上说要一家人坐一起看春晚吃年饭的。”

“不算第一个年吧?”风清哼哧哼哧搬东西的间隙提出质疑,“我们以往吃年饭前都先请各位神官的。”

“化身能跟真身比嘛。”

破军说着,见紫微也在帮忙收拾,忙不迭将他往楼梯口扯,“二哥你放手,让我们来。你去喝喝茶等一会,我们很快就能搞完的。”

“嗯?”

紫微挑眉,心说真让你们来还不把我天花板都给掀了。

但大过年的,他也没多说,由着神仙们闹,自己上楼去帮着小白做饭。

小白叹了口气,放下锅铲道:“紫微哥,咱能不添乱么?”

紫微:?

添乱?这个词是怎么跟他扯到一块的?

小白满面愁苦,尽量不伤害紫微尊严地劝道:“紫微哥,我好不容易有把握烧出一桌好吃的年夜饭的,可你在这我就……呃,紫微哥那个是盐不是糖,不能往凉拌西红柿里放……”

圆圆抱着苹果为小白难得的勇气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紫微板着脸放下盐罐。

得,他还是去睡会吧。毕竟大过年的不能训孩子。

怎么感觉今天他走到哪都被嫌弃?

紫微一进房间,小白就迅速摸出手机,悄无声息往新建的小群里发信息。

【紫微哥去睡觉啦!】

破军:【干的漂亮!你看着门,二哥醒了就通知我们!】

小白:【好哒!】

“俺们瞒着他不大好吧?”天蓬犹豫地问破军,“他待会会不会揍俺们?”

破军白了他一眼,“我二哥是那种暴力狂么?他超温柔的好不好!这叫惊喜懂不懂!”

帝星温柔吗?天蓬持保留意见。

店里早变了模样,货架齐整整地靠墙摆着,屋子当中铺了张雪白的地毯,尺寸之大足以让所有人坐下。北斗七星用这阵子从道长们那赚来的私房钱置办了不少软垫和小桌,雷部几个元帅则凑着份子在商场买了个投影仪,正往对门的墙上挂幕布。天花板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小彩灯,萨天师吹气球吹得腮帮子都红了。

“吃食不会有问题吧?”破军扯着嗓子问葛洪。

葛洪在门外调制汤锅,很是不屑道:“我都炼了多少年丹了,区区一锅火锅底料而已!”

贪狼离他远了些,提醒道:“大家小心,我怀疑火锅待会可能会炸。”

葛洪气得直瞪他。

等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家也累得瘫在了地毯上。

风清有气无力道:“我能问问你们准备了什么惊喜么?”

破军斜眼,不答反问道:“你没发现二哥自打从玉城回来以后,兴致一直不太高么?”

风清撇嘴。

店长死了男朋友,心情能好才怪吧?

虽然紫微表面上还是跟往常一样笑眯眯的,但谁都不瞎,哪看不出来他最近天天走神,昨儿吃饭的时候圆圆跟他申请加零花钱,他想都不想就点头了。

“俺实在憋不住了。”天蓬喊道,“反正他们晚上就过来,不差这么一会。”

有个起头的,众仙也抢着道:“对啊,风清他们都是自己人,先说也没事吧?”

廉贞清了清嗓子压了压手,稳重道:“行了,想说就说吧。”

风清一脑袋疑惑。

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总不会是长生诈尸了吧?

“我先说!”巨门抢先开口,“天上仗打完啦!我们赢啦!”

这一声无异于平地惊雷,炸的徐道长直接蹦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星君您再说一遍?!”

巨门乐呵呵道:“我们赢了诸神之战啦!我大哥早上才给我们传的讯!”

神仙们憋了一早上,七嘴八舌地补充。

“勾陈大帝亲口说的,好家伙,一万道雷混着天尊的无极之力劈下来,梵天直接没了!”

“我方只损失了二十几个神仙和俩罗汉。”

“不过不用担心,信仰不绝神仙不灭,万年后又是二十条好汉!”

“其实梵天也没死,他们婆罗门教有继承宗教的,信众比西方教还多。诶别管他,反正他也得一万年才能恢复过来。”

“大哥他们现在没地方去,我们邀请了他来过年。”

“还让他把二嫂也带来!”

“我们是对着他神像说的,他还没回,但我觉得他肯定会来!”

“二哥看见二嫂一定很高兴!”

风清和徐道长发现华点。

风清:“二嫂?长生哥?他是神仙?”

卧槽,长生道友真诈尸了?一诈这么大?

徐道长:“为什么没地方去?”

天上到底怎么了?

“呃……”神仙们面面相觑。

萨天师捂着酸痛的腮帮子道:“虽然我们赢了,但是吧……”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

天蓬接道:“嗨,跟打胜仗比起来,把圣境四天打没了多大事儿,不值一提,有啥不好开口的。”

徐道长吓傻了。

“圣境四天……没了???”

殷郊默默开口:“……那个,四梵天也没了。”

老实的苟章:“……其实,除了人间和封闭的阴司,其他地方都打没了。”

徐道长捂住胸口缓缓倒在了地毯上。

“师父?!”风清赶忙扑上去,掏出速效救心丸往师父嘴里倒,哭喊道:“您别吓我呀!没了就没了呗,神仙都不在乎您急啥?”

徐道长仰躺在地推开风清,呸出嘴里的药丸,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我不急,我就是一想到事后整改我教典籍的工作量,有点心绞痛。”

着急围拢过来的神仙们白担心一场,哈哈大笑。

“这么说,长生道友是南极长生大帝的化身?”恢复过来的徐道长盘膝坐着问。

“对呀!”破军笑嘻嘻道,“反正现在也不用保密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二哥还是紫微帝星下凡呢。”

徐道长受惊太大,到了此刻都有些麻木了,内心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嗯,紫微坑钱实锤了。

“……店长自己知道吗?”

北斗七星齐齐叹气。

“他要是知道当时能把我们往外赶么?”

“就是,他对别人比对我们还好的。”

“如果不是小树妖这么傻乎乎还讨人喜欢,我到现在都看他不顺眼。”

徐道长心气顺了点。

店长不知道自己身份,那么所有行为都不能代表紫微大帝本帝,我教形象还有救。

徐道长掏出手机,刚想跟伍部长沟通这件事,就看到了伍部长最新换的头像。

一个空空的、干瘪的钱袋子。

徐道长默默放下手机。

算了,还是过几天再说吧,大过年的,不要搞事。

大家商量着要不要先上去看看紫微睡醒没,玻璃门就被轻轻扣响。

“这里可是斗转星移?”

众人循声望去,门外站着个气度沉稳的青年,相貌与紫微颇有些相像,大冬天只穿着身浅色的衬衫和牛仔裤。

“哇!大哥你来得好快!”

北斗七星撒着欢迎了出去,把青年拽进门,其他神仙也不甘落后,齐齐起身相迎。

徐道长瞳孔微缩:“这是……勾陈大帝?”

即便他日日与这些神降仙官相处,可见了勾陈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勾陈大帝!

四御之一!

有仙骨!有神力!很靠谱!活的神仙!

勾陈笑容温和:“是徐道友吧?这段时间烦劳你照顾众仙友了,罗天大醮也办的极为出色。小小答谢,还请不要嫌弃。”

勾陈给徐道长和风清一人递了个红包。

徐道长脑子里一时只剩一团浆糊了,愣愣接过。

他其实挺想客气一番的,又实在好奇红包里装的是啥,况且神仙所赐,哪有他拒绝的份。

风清脑神经粗大,当着面就把红包拆了,看里头都是百元大钞和祈运符箓,哇了一声,特别哥俩好地拍了拍勾陈肩膀,“够意思啊大帝,听北斗七星说你没地儿住啊?我床分你一半!”

徐道长被这不孝徒弟搞得两眼一黑,赶忙把人扯了下来。

“这可是勾陈大帝,你能不能有个信徒样子?!”

风清莫名其妙道:“师父,我们家不供四御只供紫微大帝啊。”

换句话说他不算勾陈大帝信徒的。

徐道长这回是真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你特么一个道士,说自己不是四御信徒?

反了天了还!

勾陈也不怪罪,只淡淡说了句:“既然都来了这里,也不该分什么仙凡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徐道长很是感动。

瞧瞧,这才是神仙气度!

北斗七星见红包里有钱,一个个眨巴着眼扯着大哥袖子要红包。

勾陈宠溺道:“都有。”

挨个给北斗七星和仙官们发压岁钱。

收了红包的神仙们数着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愧是勾陈大帝,上界人气最高的神仙!这慷慨手笔,只有兔子成精的仙才不喜欢他!

“对啦大哥,二嫂呢?”

“二嫂?”勾陈疑惑。

“他们说的雷祖,您没带他一块来?”

勾陈一愣,正要答话,楼梯口已传来脚步声。

紫微竟然下楼了。

众仙还在奇怪小白怎么没发信息通知,就听紫微笑道:“这搞得还挺有过年气氛的,我刚听你们吵吵嚷嚷还以为你们把楼下炸了,所以只是来客人了?这位是?”

破军小步跑过去,牵着紫微手将他拽到勾陈跟前,“二哥二哥!这是我大哥!他有惊喜带给你!”

“诶?什么惊喜?”

破军给勾陈使眼色让他说说长生什么时候过来。

勾陈没看懂,望着久违的弟弟,缓缓道:“我们诸神之战打赢了。”

紫微眼睛一亮:“然后呢?”

“天界诸天因战湮灭,诸位仙友神力丧失大半,滞留人间,你这里可方便收留?”

紫微笑弯了眼睛:“这都好说。长生大帝呢?”

勾陈一顿:“……圣境四天湮灭之前,他不逃反回,如今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

神仙们都傻了眼。

不是,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破军:“……大哥?”

大哥你怎么回事!这不是惊喜是惊吓啊!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保留节目?!

紫微面上笑容一分分消失。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语气冷静而克制:“那婆罗门众神呢?”

“梵天失踪,湿婆与毗湿奴神力尽失,率部溃逃。”

“死了么?”

“紫微,神是不会死的,即便溃散,亦会在千万年后被信仰之力重塑。”

紫微深深吸了口气,“所以,我理解的没错的话,这一战,我们自己的地盘打没了,还丢了个长生大帝,不知道死没死,反正死了千万年后也会复活,可以当做没死,然后也没把敌人搞死,对吧?”

“……对。”

“那你凭什么说我们打赢了?”

勾陈不语。

一屋子神仙也不敢插嘴。

大家心里各自有论断,雷祖只是失踪,对面却被整体打残,无力再搞事,三十六天本就是诸仙所创,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复原的。这不叫赢了叫什么?

但没仙或人敢触紫微霉头。

紫微指着大街道:“门在那。”

这是赶客了。

破军左看看大哥,右看看二哥,想说话,被廉贞拉了回去。

勾陈苦笑:“紫微,先前你在四御像前说的话我也听见了,我知你同他交情匪浅,然而仙生漫长,千万年也不过弹指一……”

紫微打断他:“你能保证信仰传承千万年么?”

勾陈哑然。

道教传承至今也不过一千八百年,在此之前,多少天生神祇意外亡故后,都因信仰缺失沉眠至今。

他虽有广布信徒的意愿,却也无法保证。

紫微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心中悲伤,“今天除夕,勾陈大帝先带仙官们回去团聚吧,没地方的话就在宿舍楼挤一挤,过完年中介上班了,我再给你们换地方。我一介凡人,就不掺和你们团聚了。”

“你明知你是……”

“我什么也不是。”紫微唇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如果我有能力,如果我有选择的余地,我会更愿意跟我在意的人并肩作战,而不是守在这里等着别人通知我结果。”

勾陈垂眸。

让紫微下凡是天尊留的后手,只要紫微星不灭,勿论普天诸星还是阴司众神鬼皆留有一线生机。其中缘由知晓的神仙不多,就连紫微都不知道,只当自己是触犯条例被重罚,痛快地封了仙骨神力跳下凡间。

却从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那你好好休息。”勾陈叹了口气,领着神仙们出门,还邀请了徐道长和风清一起过年。

徐道长跟风清都挺想去的,却实在放心不下紫微,婉拒了。

北斗七星亦是频频回头。

“店长,火锅还吃么?”风清抱着葛洪刚调好的锅底讷讷问。

“你们吃吧。”紫微挥挥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白和圆圆在沙发上睡着了,春晚开始前你们记得叫一下,鞭炮都在门后摆着。我头疼,回房躺一会。”

“诶好……”

紫微一沾床,只觉倦意铺天盖地涌上心来。

这张床他没舍得将被套拆下来洗,还留着点长生身上的香火味,淡得都快闻不见了。

他抬手,望着手上的玉戒,想骂,到底没骂出声。

最后只是抱着长生的枕头沉沉睡去。

梦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

一时身处烟雾缭绕的水池里,抱着个面若冰霜的男子调戏;一时又徜徉星河,高喊着问同行之人想不想看流星雨;又一时,不知是谁架了个火堆,满鼻子都是兔肉的辣香味……

“紫微,春晚要开始了。”

紫微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咕哝道:“别吵,我再睡会……我好像梦见长生了……”

那人笑声浅淡。

“你再不起,麻辣兔头便被风清吃完了。”

紫微豁然睁眼。

“长生?”

长生弯腰贴上紫微额角,温声道,“是我。”

下一刻,一巴掌就猝不及防地拍在了他脸上。

长生:?

紫微放下手问他,“疼么?”

长生:“……不疼。”

被紫微打,疼也要说不疼,这点他还是懂的,况且他知道紫微心中有气。

紫微两眼一闭,再次躺倒。

不疼就是做梦,唉,继续睡吧。

长生无语,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环住紫微拉过他手掌,“手心拍红了,疼么?”

紫微恍恍惚惚道:“挺疼的,你是不是瘦了,脸上全是骨头。”

长生意动,在他耳侧落下浅浅一吻,“真不起?”

“不起,有本事你啪啪我啊!我们可以赶个潮流来个跨年啪!”

长生:……

长生被他这直白的话所惊,脸红到了耳根。

“……圣境四天里天尊豢养的兔子,我只带回了六只。”

都快被吃没了。

紫微转头,不可置信道:“你别告诉我,你跑回战场就是为了偷兔子?!”

长生不解:“……你对着我的神像烧香,说想吃麻辣兔头。”

紫微:……

合着还是他自己造的孽咯?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只有三千字的,可是我觉得,卡情节太不人道了,所以就更了个大肥章。

快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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