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酒量颇浅

凛冬时的风宛若是刀刃一般,剐在人身上,便是刻骨的寒意。

孟秋待在屋里,点着炭火、抱着暖炉,更兼时不时喝杯热茶,顿觉闲适。

她面上懒洋洋的,心里却不住思索着该当如何,才能凑到燕承南身边去。既然系统将她送来这个节点,那就表明燕承南这几日定然要出事。虽然不清楚是出个什么事,但她也得早有准备才好。

除此之外,孟秋倒是还有一件愁事。

“郡主,燕二世子又来寻您了呢。”锦帘被掀开,婢女走进来笑言道,“这不,又约您去太平楼一聚。想来呀,是打听清楚那楼中有您爱吃的菜肴了。”

“我……”孟秋意欲推拒。

“啊,对了。”婢女将那封小笺递给她,语气里几分打趣,“王爷也说让您去赴约呢!就当做与以往的青梅竹马呀……再添一点儿情分了。”

孟秋颇有些无言以对。

实则依照寄体,她大可闹着不去。但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只怕那位燕和光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非得缠上承平王不可。

“……行吧。”孟秋终究还是只得无奈应下。

…………

京都里各有东、南、西、北四城区,燕宫则在正中。城北、城西皆有市集,上回去往大理寺所经过的,便是城北的闹市。那儿大多是行商走贩,做些小生意,将家中产物带来摆摊,又或挑担卖货,大略如此。

而城西那铜钱巷处倒也不算市集,茶楼、酒馆,以及食肆,更有诸多店铺,都在巷中。那是富贵人家才能去的地方,寻常人也买不起。

孟秋犹记得,铜钱巷里还有几家风月场。

她抛开这些思绪,想着该要如何,才能让燕和光与自个儿离得远远的。

下马车时,孟秋目光不经意掠过一处酒家,顿时心生一计。她记得燕和光是个酒量浅的,虽不说一杯倒,却也不过二两酒的量,但寄体……边疆风霜刀剑,寄体虽被娇养着,却自幼便与承平王饮烈酒驱寒。

自起初的一点点,到而今,个把斤还是可以的。

“郡主?”婢女见她顿步,轻唤一声,“您怎么了?”

“……咳。”孟秋不尴不尬轻咳了下,莫名对那位燕和光生出些轻微歉意来,抬履跨过门槛,“没事……”

太平楼。

若说京都中提及茶楼,想到的便是品茗阁。那提及食肆,就是太平楼了。这楼的东家乃是皇商,奉金买官,在朝堂上挂了个闲职。其有一女,更在七年前被送入宫中,虽说并非宠冠后宫,可该得的圣眷亦是分毫不差。

孟秋被店小二引路到厢房中,抬眸望去,燕和光恰好朝她看来。两人视线相对,他先是一愣,继而朝孟秋笑开。

“娇娇来了?”他起身相迎孟秋。因他此时身着月白色常服,更衬得他面若冠玉,眉眼温润,“今日天冷,本不该贸然约你出门的,只太平楼新推出一道菜品,想来……该是你喜欢的。故而我冒昧相约,还请娇娇勿怪。”

燕和光十分清楚自个儿的优势在何处,以致而今一举一动,都是尤其的温柔体贴。衬着他容貌,若真是寄体见着,怕不消一时三刻,便该被他哄得不轻。

“你有心啦,不知道那菜是什么?”听着燕和光报出菜名,孟秋方知皆是香辣之物,顿时道,“冬日应当饮酒暖身,边疆男儿皆是如此豪爽,不若我们也……?”

他不禁有些迟疑。

“只烫些黄酒即可,我是个姑娘家,酒量也浅。”孟秋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来,复又问道,“想来男儿郎都是千杯不醉的,和、咳……和我爹一般,世子难道……”

“我怕是难以和吴叔比拟,但小酌几杯亦可。”燕和光当即接话,心里也有了些思量,遂,与她笑道,“娇娇是姑娘家,饮酒可得适量才好。”

孟秋诚恳道,“我酒量浅,几杯便醉了。”

继而,燕和光传小厮来点上酒菜。

两人等着的时候便闲聊几句,其间不乏套话。但回回燕和光都问不出什么来,只见孟秋装傻卖痴,做了个十成十的蠢货。

饭菜上桌。

因着用得是小瓷杯,燕和光亲自为孟秋斟满,方才递给她,还不忘道,“既娇娇酒量浅,便莫要喝多了。”

她坦然应下。

在接过酒杯后,孟秋先将它搁着,继而便慢条斯理的夹着满桌珍馐,间或时不时与燕和光讲着话。直至他率先端着酒杯,意欲领着孟秋喝酒时,她方才也少之又少的抿了一口。

而燕和光为表自个儿豪迈,则是饮了那一杯。

孟秋不禁感慨,寄体每回沾酒便会满面潮红,便是所谓的上脸。寄体自个儿着实嫌弃,说分明自个儿能喝不少,怎的看着却像个极少喝酒的。殊不知这模样,对扮猪吃老虎来说有多大的用处。

而燕和光看见之后,也的确是这般想的。

“来,我再为娇娇斟一杯,”他挥退侍从,亲自为孟秋将酒杯添满,佯装回想似的,叹道,“当年的事儿,娇娇不记得,我却是记了许多年。”

她应得敷衍,“嗯嗯。”

“……娇娇还是和当年一般可爱。”燕和光见她噗的笑开,还以为自个儿将她夸得开心,继而又道,“不若我与娇娇说一说?”

“行,你说吧。”她被燕和光硬着头皮的夸奖惹得憋笑不已,满目笑意难忍,见他拉起往事来抒情,顿时应道,“我听着就好。”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这位睿亲王府的二世子,竟然颇有口才。

不过是一对儿不甚熟稔,甚至只许久才见个面的所谓“青梅竹马”,在他的叙述里,倒和两小无猜似的,亦半点儿不违和,着实引人入胜。好似两人的情分有多深厚一般。

燕和光劝酒的工夫也是一绝,并非明着对孟秋灌酒,而是不时提起一句,又或与她说几个有趣儿的酒令,再就是当年的玩闹引申至此处。以致尽管孟秋惺惺作态,故作婉拒,却还是被他劝得喝了三四杯。

他以身作则,当然是喝得更多。

见那温润如玉的眉眼间添了几分醉意,孟秋方才用手背碰了下滚烫的面颊,将酒杯搁下,佯道,“头晕的很,我不喝了。”

“那便吃菜。”他轻笑一声,“我本道娇娇也该酒量惊人,却不想还是个小姑娘,这才多少,便与我说不成了。”

激将法。

“谁说我不成了!”孟秋如他所愿,不禁一拍桌站起身来,“莫说这几杯,再喝几杯我也成!但你不许耍赖,得陪我一起才行。”

“啪”的一声响,惹得燕和光一愣。

许是前辈子见过太多心思复杂的人、阴暗扭曲的事儿,以致他本能的对孟秋这般心性纯良的,只觉厌恶抵触。可相处起来,倒也未尝不可。她笑便笑、闹便闹,直来直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轻松。

幸而他还记得自个儿究竟想如何,遂,更对她势在必得。

“好。”燕和光已是半醉了,而今笑起来时不似此前那般的温润尔雅。他面上笑意极淡,浅浅留在眼底时,如似朦胧雾气似的,平添几分散漫,“那我便陪着娇娇。”

他挥手让侍从退下,又与孟秋解释道,“这儿也无需人伺候,便让他们也下去歇歇罢。”

孟秋点头应了,亦让自家的婢女也出去。

“郡主……这……”那婢女清楚她酒量,而今瞧了瞧燕和光,满心都是怕她又惹什么事。

她笃定道,“快点下去。”

这般,厢房里便仅余下她与燕和光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起初是他起身为孟秋斟酒,而后索性直截挪座,还找了个方便的说辞。可待到后来,两人间竟是反了过来,由孟秋为他续杯。

若是未醉时,燕和光定然一眼便能看出不妥之处,只可惜而今他已是醉得很了,尽管心底隐约觉得不对,却还是被她一杯、一杯的斟酒。

她并非是一味的添酒,而是自个儿作陪,与燕和光谈着往事。

“虽记不得世子了,我倒还记得睿王妃。”孟秋翻着记忆,提及那个温柔贤淑的妇人,问他,“这许多年过去,王妃娘娘过得如何?”

燕和光不曾想起她会提及这个。

“不怎样。在那个泥沼里,连活着都……”他一时愣怔,不防将话脱口而出,又回过神来,笑了一声连忙饮酒遮掩,“她……还好,若娇娇想见她,下回或可去府里探望探望。”

孟秋便托腮瞧着他。

他面上泛着酒晕,眼底亦迷离,瞧着已是醉了七、八分。吐字还算清晰,只说话已稍微乱了章法,不似此前那般有条理,且格外谨慎了。

“嗯。”她刻意问,“世子这是醉了?”

“这几杯酒怎会喝醉。”燕和光当即说道,“虽我算不得海量,但这些倒也无妨。”

又是好几杯陈酒,闲话半晌。

见他终是醉倒在桌上,孟秋用手指轻轻戳了他一下,“世子?世子?”

见其毫无回应,方才松下一口气来。

正当此时,轩窗骤然被打开,吱呀作响,灌进冷风如刃,冻得孟秋一个寒颤,愕然看去。

隔壁是闻香院,一家名声响亮的青楼。亦有厢房,正对着此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