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干嘛去了?”温念坐在昏暗逼仄的客厅里,盯着那个站在门口换鞋的前?面沉声问。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十七岁的高中生顶着一头焦黄头发,短身夹克牛仔裤吊了郎当哼着曲,看到温念后愉悦的小曲戛然而止。

“用你管?”顾朝把钥匙往柜子上一扔,轻蔑地冷哼一声,“大半夜不睡觉专门在这吓人呢?”

“我?问你呢,干嘛去了?”温念握着杯子的手颤了颤,强忍着怒火又重复了一遍。

“你聋啊?用你管?”少年丝毫不在意温念的情绪,语气强硬。

“陈柯!”温念终于忍不住,杯子重重嗑在茶几上,“我?是你妈!”

“你是我妈?”顾朝冷笑,“你说你是我妈你就是我妈?谁能证明?”

“你是我妈?那姥姥姥爷没死之前?你在哪里?这十七年你在哪里?现在说你是我妈?”

少年讽刺道:“你怎么这么会捡便宜?”

温念:“……”

少年的一番话让温念无言以对。

她年少无知,被人哄骗生下?孩子后遭到抛弃,迫不得已外出打工,一出去就是十七年,这十七年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家里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顾朝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踢掉拖鞋,双脚搭在茶几上,抓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回过头来却看温念没动地方,不满地朝她嚷嚷,“听到没有?我?饿了,赶紧给我?做饭去。”

少年眉眼俊朗,五官端正,身量劲瘦挺拔,本该是校园里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时候,现在却养成一身尖锐刻薄,目空一切的流氓样。

温念心里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的疼,整个人陷入恍惚,如果她当年没有扔下?他?,或者多回来看看他?,会不会——

她后悔得想把心揪出来,这是她的儿子啊,现在却和那个她最恨的人一个样子……

那个人毁了她一生的人……

想到那个人,温念忍不住身体发抖,手脚冰凉。她本该有大好前?程的,却因为那个人,一辈子都活得灰头土脸。

现在,她还把她不顾一切生下?的儿子养成了那个人样子。

“陈柯!”温念身上止不住得抖,牙齿打颤,“我?是你妈!我?欠你的!但是你不能作践自己!”

“你以为我?愿意生下?来就把你扔了?!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人在外面颠沛流离?!你以为我?愿意为了一个人渣毁了自己一生?!”

“如果我?知道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就不会生下?你!”

“是啊!你不愿意!那你还管我干什么?!”少年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遥控器在地上摔的稀碎。

“你为了一个人渣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我?活该在学校里被人嘲笑!我?活该被人骂没爹没娘,我?活该被人欺负!”

“他?们往我?脑袋上浇水的时候,他?们用石头扔我?的时候,他?们把我?锁在黑漆漆的教室里的时候,他?们骂我?野种的时候我?想的是你不是那个人渣!”

“我?不恨他,我?一点也不恨他,我?都没见过他?!可你呢!”

少年眼睛通红,强忍着汹涌的泪意逼视着眼前这个生下?他?却把他?仍在深渊里的人。

“你知不知道我?多盼着你回来看看我??你知不知道希望你能在家多住几天?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牵着你的手出去告诉那些骂我?没爹没娘的人,告诉他?们你是我妈!”

“现在你告诉我?你后悔生下?我??你早干嘛去了?!”

少年眼睛赤红,拳头攥的紧紧的,整个人都紧绷着,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听着少年愤怒下?的坦白,温念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个不停。原来,在她在外面漂泊赚钱受尽白眼嘲笑的时候,那个让她又悔又恨却舍不得的小生命一直在盼着她。

盼着她回家,盼着她喊一声妈。

“儿子……”温念手指颤抖扶上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庞,泣不成声,“妈对不起你,妈不该扔下?你,不该跟你吼,不该说后悔生下?你,妈错了……”

“你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妈……”少年情绪崩溃,一头扎进温念怀里,抱着她呜咽着。

“儿子……”

……

表演到此结束,一时间空气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舞台上那对抱头痛哭的母子,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出来了,鼻子也酸酸的。

“妈……”顾朝抱着温念,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滚蛋!”温念一把把他?推开,“别在这趁机占便宜。”

“谁占便宜了,”顾朝撇嘴,“你没看他?们一个个还没回神呢。”

……

表演结束,温念扯着顾朝回到舞台中间,等着沈骆的点评。

此时众人才回过神来,一个个不可置信盯着舞台上的二?人。

“你这演技……”

沈骆盯着温念,“是怎么混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

温念:“……”

沈骆的问题一出,在场的工作人员,甚至节目组导演都忍不住想点头。

太不应该了,要知道他?们现在这种算是舞台剧表演形式,和电视剧拍出来的成片差距很大,这种情况都能打动在场大多数工作?人员,很不容易……

起码刚才两组没一个能做到。

导演甚至觉得,他?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这个磨合嘉宾感情的环节,就是专门让温念大放异彩的。

从舞台形象,到实力演技,无一不碾压其他女嘉宾。加上她那张脸可塑性太强,其他女嘉宾诠释这个角色,因为年龄关系,即使演技再好也会有点违和感,就连看电视剧时,他?也是好几集才渐渐接受了简希的人物设定,可温念却在短短几分?钟就把他?带进那个情景里……

从最开始的厌恶到后来无感,到现在他想使劲晃魏向东的脑袋,咆哮地问他为什么要打压这么一个有天赋又有实力的演员!

到底是为什么!

“从最开始的压抑愤怒,到后面的憎恨爆发,再到最后的懊恼悔恨,你表演得很好,流畅自然,完全没有一丝割裂的痕迹。”

“就是——”

沈骆话锋一转,看向她身边的顾朝。

“就是你这儿子有点不争气,中间表演有点用力过猛,但是因为他表演时你在旁边衬托好,倒不至于出戏,如果那种委屈,又爱又恨的感情再油然而发一点更好了。”

“谢谢。”沈骆的点评犀利直接,顾朝台词功底的问题好了很多,但是用力过猛这个问题还一直存在。

温念和顾朝领了评价,微微弯腰走下?舞台,导演宣布表演全部结束,大家一起回餐厅准备吃饭。

因为临时换顾朝上场,今天做饭的是简希和第一组表演的关左思,而且傅宴听今天因为一些私事来迟了,一会儿要接受导演组的惩罚。

“幸好你没演这段。”沈骆看着前?面温念的背影对傅宴听道:“不然她演技这么好,以后你们在一起了我?还真接受不了。”

“……”傅宴听闻言面不改色直接越过她,冷声,“你不重要。”

“嘿,你这小子,”沈骆被他一句话噎得憋屈,在他后面恨恨道:“呵,我?不重要,你老子重要!看到时候你老子也接受不了怎么办!”

……

饭后,节目组还没下达任务,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沈娇眼神几次瞄向傅宴听,终于忍不住扭捏地走到傅宴听旁边坐下?,眉眼含羞关心道:“宴听,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傅宴听侧头,随便应了一声,“没事。”

说完像没看到她眼里的期待一样,目光扫了一眼和顾朝坐在一起的温念,起身上楼。

再一次示好没得到回应,沈娇紧抿起嘴唇,拳头在身侧握紧。

“你跟我?过来一下?……”她伸手扯了扯看热闹的宋佳怡。

两人走到一个没人的摄像头死角,说了两分钟话又把简希叫了出去。

……

“念姐,这是是你得奖的那部电影诶,演的真好!那时候你演技就这么棒!不愧是我的偶像!”

顾朝看得兴致勃勃,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彩虹屁。

温念闻言轻笑,看着屏幕里那个年轻时的自己,张扬耀眼,野心和欲望毫无遮掩地写在脸上。

年轻真好,那时候她还在做梦,还有机会做梦……

现在——

“你的演技很好。”

一本正经的温和声音打断温念的思绪。

嗯?

她回头,右手边是面无表情的苏烈阳。

是不是幻听了?

温念怀疑,却又听他道:“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都很好。

“你——”温念不相信,“你在和我?说话?”

将近半个月的相处,除了她和关左思的关系变得亲近一点,简希也熟悉一点之外,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改变。

沈娇仍看她不顺眼,宋佳怡也暗地里针对她,至于苏烈阳,除了第一天在健身室说话一句话后,两人在无交集,他?怎么突然——

“你的演技很好。”苏烈阳沉默两秒,突然侧头盯着温念道。

他?眼神清澈明亮,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真诚,不像傅宴听,眼睛里漆黑深沉一片,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温念笑了笑,回道:“谢谢。”

说话间,屏幕上需要他?们重现的片段已经结束,沈娇三人也早就回来坐在各自位置上。

工作人员分?发了剧本,导演站出来说了几句话,叮嘱温念要请一个朋友来别墅做客。

“接下来——”导演回头,看着楼梯上,一身普通家居服,却浑身散发着掩饰不住的优雅矜贵,缓缓从上面走下?来的男人道:“是别墅里的第一次惩罚时刻!”

“上道具!!”

导演刻意提高音量,看入神工作人员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找出一个盒子递过来。

“这个盒子里面有十八种各种各样的惩罚,”导演把盒子伸到走过来的男人眼前,“抽一个吧。”

傅宴听:“……”

惩罚……傅宴听剑眉微蹙,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盯着那个盒子看了两秒,伸手在里面随便抽了一张出来,打开一看——

脸黑。

身边人的气势突然增强,导演一个激灵,拽出傅宴听手上的纸条退后两步念出来:“请壁咚一位同性嘉宾十秒。”

“哦吼~”

客厅里突然一声欢呼,心里憋屈了两天的顾朝顿时神清气爽!觉得自己脑袋都聪明了不少!

哼!

叫你跟我?嘚瑟!报应来了吧!

挑衅的小眼神唰唰向傅宴听发射,就差站起来朝他?说活该!

“……”傅宴听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就你吧。”

?!

What?!

顾朝的兴奋急刹车,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懵逼。

“你……选我??”顾朝不相信。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现在这家伙要壁咚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鬼要让他壁咚啊!

“出来吧。”傅宴听直截了当。

“你没——”病吧?两个字被他咽回去,扯出一个无比僵硬的笑。

“你没搞错吧?”

“出来。”傅宴听强硬道。

顾朝:“……”

我?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顾朝不情不愿起身,被导演组安排着站过去背后靠在墙上,眼前就是那一张惹人讨厌的脸。

“开始!”

导演组开始倒计时,顾朝恶狠狠盯着傅宴听,心里乱七八糟的一顿吐槽,却突然见对面的人勾起薄唇,镜片后的长眸漫不经心看过来,压低的声音邪气又野性。

“管她叫妈了?”傅宴听低声。

顾朝眼神凶狠,像一匹小狼。

“你管得着——”

“叫爸爸。”

傅宴听轻笑,眼神却锋利如利刃。

顾朝:“……”

顾朝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撕碎这个不要脸的,“你做梦!”

“爸爸不做梦。”

“停!”

傅宴听话音落下,节目组倒计时正好结束。

正想反驳的顾朝:“……”

我?特么!

你妹!

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顾朝看傅宴听的眼神像要吃人!

不仅觊觎他女神!还让他叫爸爸!此仇不报他这辈子都火不起来!

顾朝扫过节目组倒计时的工作人眼里火花四溅,闷闷不乐回到沙发上坐着。

“你怎么了?”温念奇怪,去的时候虽然一脸不甘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愤愤的像个受气小媳妇。

“没怎么。”顾朝不肯说,事关男人的自尊!他?一定要自己找回场子!

不过——

顾朝挎上温念的胳膊,撅着嘴,狗狗眼耷拉着,委屈巴巴道,“念姐,我?好难过啊,你让我靠一会行不行?”

“……”温念狐疑,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靠吧。”温念点头,以为他?是因为被傅宴听壁咚这件事不开心,安慰道:“没事的,一个小任务而已,你想想,这的小姑娘不知道多少想被他?壁咚都没机会呢。”

“我?才不稀罕呢。”顾朝撇嘴,谁愿意被一个大男人壁咚啊!长的再帅又怎么样!和他?有毛关系!

“那你还不开心。”

“我?又不是因为这不开心。”

“那是因为什么?”

“念姐,”顾朝突然抬头,目光灼灼盯着温念,“你是不是也和那些女生一样?”

“什么一样?”温念不解,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你是说傅宴听?”

“对啊!”

“不想。”温念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顾朝心里一喜,“真的?!”

“当然了,”温念不在意,“我?们在剧里演情侣,亲都亲了。”

“什么!”顾朝失控尖叫。

“……”温念被他吓一跳,“你吃错药了!这有什么,你拍戏没有吻戏?”

“可是他……他……”

顾朝他?他?他?,没他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你在这他?他?他?吧,我?得回去收拾收拾跑步睡觉了。”

温念推开顾朝,起身往楼上走。

“念姐!”

温念回头,喊她的人不是顾朝,而是——

简希?

“有事?”温念疑惑。

她和简希虽然熟悉,但因为沈娇的关系两人并不亲近,她突然喊住她,是要干什么……

“那个……”

简希目光游移了两秒,随后微笑着走过来,不好意思道:“那个,你能不能帮我?讲讲戏?我?觉得这段有点难。”

“给你讲戏?”温念明显不信,“你觉得哪里难?”

“不好意思,因为时间太长我都快忘了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所以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简希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她们在呈现其他人的作?品时也会请教当事人,虽然温念没有问过,但是旁边还有机器拍着,她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却也拒绝不了。

“好。”温念走回来坐下?,“你想问什么?”

……

这一问,简希就缠着温念说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她一直往楼梯的方向瞄,好像在等着什么。

温念说着说着也认真起来,现在看她当时的演技虽然不错,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除了简希,其他嘉宾也有意无意听了一会,尤其是顾朝,一件骄傲地跟完了全程。

一个小时后,简希终于看到宋佳怡和沈娇从楼上下?来,隐晦地给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简希手指微动,松了口气。

“谢谢你了,你给我?讲以后我明白了很多,谢谢!”她真诚道。

“没事。”温念注意到简希完成任务一样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没别的事我?先上楼了。”

“嗯。”简希应声,再次道谢。

温念转身往楼上走,冷不防又被人叫住。

“温念!”

还是简希。

温念回头,“还有事?”

“希希,你干嘛呢?”沈娇狠狠瞪了简希一眼,热热情情走过来挽上她的胳膊。

“……”简希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躲开温念的视线道:“没事,就是——”

“谢谢你。”

温念:“……”

奇怪。

温念心中越发警惕,刚刚简希缠着她讲戏的时候宋佳怡和沈娇都不在,她们——

温念防备着回到二楼自己房间门口。

门好好地锁着,没什么异样。

难道是她想多了?他?们的房间钥匙除了自己手里一把,就只有节目组那里才会有。

但是节目组还不至于联合沈娇和宋佳怡算计她。

温念放松了一点,却没有完全放松。

钥匙插进锁孔里缓缓转动,一切正常,温念打开门,迈步进去,虽然心里依旧小心翼翼戒备着,抬头时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后背上鸡皮疙瘩一层层炸开,头皮发麻,眼前发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