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养不熟的贵公子(五)

戚弦衣看着站在跟前的暮夏,眉心微蹙。

“你说……岑温言眼下正在院外等着,说要见本宫?”

暮夏应了声是,接着道:“方才奴婢自别处回来时,恰好撞见岑公子在院外,正同院外的小厮说话,于是便上前问了几句,才知晓他刚醒来不久,就赶来了殿下您这,说要求见您。”

暮夏是知道今早岑温言便醒来了的事,因而乍一看见昏迷了几日的人,她也不觉着惊讶。

而戚弦衣听后,先是眉梢一挑,接着视线落在站在另一边的,方才来传话的小厮身上。

“去院外同岑温言说,就说本宫目下尚不得空,叫他先回去。”

“殿下……?”那小厮未料到她会这样说,便愣了一愣,戚弦衣见状便叹了口气,不再看他。

“暮夏。”她对暮夏道,“你去吧,将本宫的话告诉对方,叫他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暮夏是知道自家殿下眼下已经对岑公子没了兴趣的,因而听得这话,自然高兴,应了声后便福身退了出去。

而那小厮见此情况,便也识趣地躬身告退,也离开了此处。

很快,寝室内便只剩下了戚弦衣一个人。

想着方才暮夏说的话,戚弦衣指尖在一旁的炕几上轻点着。

她面容瞧上去并未有什么多余表情,只是眼中的神色变得有些莫测。

而另一边,从寝室中退出来的暮夏步履匆匆地走到院外。

此时方才来求见的岑温言尚站在那里。

这几日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常常是一大早,便能叫人觉着闷热不堪,更不论眼下已近午时,日头渐渐上来,天边没有一丝云彩遮挡,强烈的日光直直打下来,更显灼热。

岑温言站在长公主寝居的院外,身旁并没有任何可遮挡的物件。

他身着牙白色直裰,身材颀长,气质儒雅。因为没有遮挡,如玉的面上细密的汗珠渗出,颊边的发梢被浸湿,紧紧贴在面容旁边。

且因着大病初愈,腿上的伤尚未好,他只能一只脚用力,面容也因此愈发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若是先前几日,这公主府上的奴仆都会对他十分尊敬,只是前两日因着长公主的交代,家令孟元忠特意下了令,叫这些人不必再似先前那般将岑温言奉若上宾,只要平常对待便是了,横竖这人用不了几日便会离开公主府了。

因此站在院外的小厮见了他这副身躯孱弱的模样,也并未说什么请他进院休息的话,而是离对方有些距离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等着方才去回话的暮夏出来。

而正在被烈日灼晒的岑温言,虽然整个人已然十分不适,可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耐的神情,只是站在院外,透过院门往里看去,眼中带着说不清的神色。

这时,寂静得只听得见蝉鸣的院落中响起匆匆脚步声。

原是方才进去回话的暮夏出了来,她身后便是跟着她一同出来的小厮。

“你且等着。”在即将走到院外时,暮夏止住步子,转身往身后的小厮看去,“先不急着回会平院,眼下岑公子正在院外,过会子你同他一并回去便是,他腿脚不便,别回去时又磕着了哪里,伤势加重了便不好了。”

其实暮夏并不关心岑温言的伤势是否会加重,只是因着心中想着,若是对方再次受伤,那在公主府养伤的时候便更长了。

夜长梦多,为免节外生枝,倒不如一开始便叫人将他照料好。

而那小厮原真是打算先回会平院的,眼下听得暮夏这样说,便应了一声,继续跟在对方身后。

暮夏这才举步再次往院门处去。

不多时便到了院门。

当看见站在院外,面容苍白的岑温言后,她先是压下心中对这个人的不喜之情,接着唇边带上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才行至对方跟前。

“岑公子,真是不巧了。”她开口,“殿下眼下尚有要事料理,暂时不得空见你,叫你先回会平院,安心养伤便是,切莫再如今日这般自己出来了,若是伤势再加重便不好了。”

她的话说得十分得体且滴水不漏,叫人找不出错处来。

可岑温言却并不在意她说了多少漂亮话,只是在听了长公主不愿见他后,眼神一闪,接着轻着声音开口道:“殿下既眼下有事,那我便明日再来。”

暮夏没料到这人完全无视了自己话里提醒的内容,再加上一时弄不清对方为何会突然来求见殿下,且被拒绝后还说要继续来。她便觉着这人应是心中有什么想法,为免长公主再因为对方的话而导致原本已经失了的兴趣再次回来,暮夏便决定还是说得明白些,也好叫这人自己知难而退。

因此她看着对方,唇边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岑公子,殿下说了没空,莫说明日了,便是后日,大后日你连着来,殿下都没空。”她看着对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这一个月来,殿下待你怎样想必你心中自己也清楚。先前你一直想着离开,不愿留下来,回回将偌大一个公主府闹得人仰马翻,殿下却从未计较,还总是交代我们,叫不得慢待了你。眼下你又自戕,仍是为了离开公主府,当时情况那样凶险,若非公主府上四个侍医都替你诊治,若非殿下说要尽力救治,只怕眼下你连站在此处的机会都没有。”她说着顿了顿,片刻后方续道,“想必你刚醒来时,照顾你的小厮便同你说了,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的了,这个公主府,你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再也没人会拦着你。只要你说句话,说自己要离开,立时三刻便有人替你将包袱收拾好,接着恭恭敬敬将你送出公主府。”

许是为了将这一个月来心中的不满说完,她连着说了许多。

可岑温言听完后,并未有太大反应,就连面上的神情都没什么改变。

“……我明日再来。”他沉默良久后,只说了这么句话,接着撑着身子便要转身离去。

暮夏没料到对方竟这般不知好歹,心中愈发恼怒,可却又不能再说别的,最终也只是看着对方的背影,咬牙说了句:“你若想来,来便是了,横竖殿下是不会见你的!”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步子一轻一重地往会平院去。

而原本站在暮夏身后的那小厮见状,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只是为难地看着暮夏。

“姑娘,这……”

暮夏沉沉吐出口气,接着道:“莫要看我,先前怎么同你说的,你照着做便是。”

而那小厮听后便也不再犹豫,提起步子便匆匆追上岑温言,在对方身后跟着。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愈发模糊,暮夏眼中的不满愈发累积,最终她转过头,看向守着院门的小厮道:“日后若是岑公子再来,你便不要让他进来,他愿等着让他等着便是。”

先前日日想着离开公主府,眼下真让他离开了,他反而又不愿走了,还想求见殿下?

让他见了殿下,殿下再生了恻隐之心吗?

大衍国土辽阔,难道还找不出个适合殿下的良人了?

这岑温言,心中总想着别的女子,若殿下再对他上了心,反而会被辜负,横竖眼下是殿下自己不愿见,倒不若让岑温言自己知难而退,离开公主府算了。

思及此,暮夏再次抬眼望对方离开的方向看去,半晌后,才转身回了院内。

而岑温言回了会平院内后,便径直去了自己房间,接着将房门关上,不叫任何人进来,自己便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

这一路他都是自己走回来的,虽则会平院离长公主的院落不远,但眼下日头既晒又毒,且他腿上的伤口尚未结痂,被包扎好的伤口处仍旧是绽开的血肉,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痛。

可他却始终拒绝那突然跟在他身后的小厮的搀扶。

他并不是孱弱吃不得苦的人。

先前那些年在昊国时,因着身份特殊,又总是被同胞兄弟欺凌,他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常年都是新伤同旧伤相叠,从未有完全好过的一天。

这也是为何他被救回公主府后,会因着想要离开而一直对自己下手的原因。

他早已习惯了疼痛,根本没有太深的感觉了。

且比起心上的痛,身体的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到方才在长公主院落外的情景,岑温言放在膝上的手便不自觉地握起。

他未料到,殿下会这样决绝,不过几日罢了,竟会直接不见他了。

他其实今日去求见是抱着试探的心情去的。

因为他在受伤昏迷的这段时间中,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整个人都产生了改变。

他原本并不是在公主府上的。

在他的记忆中,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了。

他记得自己原本应是在昊国,同自己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大衍长公主一起出去游玩,可因着意外,他从游玩的山崖上跌落,在以为自己会失了性命时,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多年前。

原本以为不过是场梦,可这一切又十分真实。

可就在他说服自己是重活一世时,脑中多出的,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场景让他又开始怀疑起来。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救了自己的应是长公主,而那个名唤柳妍妍的姑娘,他甚至听都未曾听过。

可他的记忆告诉他,过去的一个月中,自己为了这个上一世完全不认识的柳妍妍,而一直想着怎样从公主府上离开,甚至为此不惜一再以自身逼迫长公主。

“怎么可能呢……”看着自己腿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他低语着。

他分明不认识哪个柳妍妍,为何这一世,会突然多出这么个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不该瞎说话,结果真的断更了……

老规矩,断更后这章留言的发红包,截止时间是下一章发出来的时候。今天晚上0点之前我会再发一章的。

对啦,你们都是小机灵鬼,一句话就知道男主是重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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