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从小到大,米娅经历过八十三位保护者——不对,加上埃尔罗就是八十四位。

每一任保护者都是男性,年龄老少不一,性格多数沉默寡言,目光里对她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黏稠欲望。

总之都是令马赛镇居民望而却步的阴沉人设。

除了埃尔罗,他看起来更加鲜活。

下意识的,米娅想象出这次的保护者也是鲜活的。但两位鲜活又对她语气娴熟的男性,到底哪位才是保护者?

米娅猜不透,并且有点慌张。

夜晚的雪原夜空纯净,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黑得纯粹。

冷风呼啸而过,呼呼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哀嚎。

队伍收拾妥当,按照昆特的吩咐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米娅想了想,坐上了巴伦的马车。搞不清谁是保护者,黑暗生物诡异可怕之处又浮上心头,她心中不安。

可此时又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联系柏温大人,万一被身为神使的昆特察觉就不好了。

她只能自己试探。

马车缓缓行进,巴伦身上的伤被护卫包扎好,喝了药剂恢复体力,此时除了失血之后嘴唇苍白,看不出异样。

他坐得很端正,身体僵住,似乎很紧张。

马车上就他们两人,米娅想了想,随意找了个话题与他闲聊:“你之前说的驭兽师是什么意思?”

“啊”,巴伦好像从发呆中回过神,停顿了会道:“是这样的,南边大陆这几年出现了一群人,据说是受光明神青睐,拥有与动物沟通的神奇力量,能让凶恶的猛兽听从指令,通过咒语和训练,甚至把动物当作军队使用。”

原来如此。

不过她好像不能算是驭兽师,毕竟那种感觉不是与动物沟通——是天然地控制它们。

就像是前世神话里的仙人说:雨来。天上就会下雨那样简单。

感觉就像是她与生俱来的东西觉醒了。

米娅直觉这种力量跟小莲花给她吃的种子有关。

但这些就不需要告诉巴伦了,她点点头,随意从衣襟里抽出崭新的手帕,假意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不经意地往巴伦身边递了递:“要擦汗吗?你好像很热的样子。”

确实,巴伦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之后有点虚,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脑门里冒出汗。

他眼神躲闪,结巴道:“不……不用,我……没事,谢谢。”

“哦”,米娅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帕,送上去的都不闻,难道不是守护者?

她坐直身体,不再那么靠近巴伦,想了想道:“马车上好冷,我去昆特那里坐坐。”

说罢,她呼唤跟着马车的雪狼过来,让护卫停车骑着雪狼找昆特去了。

黑暗的夜幕下,少女白色的斗篷与身下的雪狼融为一体,像是雪山深处跑出的精灵。

巴伦深吸口气,犹如生病一样急速跳动的心脏慢慢放缓。漂亮的少女靠他太近,狭窄的马车里几乎都是她浅浅像是莲花一样的香气,让他一阵心猿意马。

他掀起帘子看着骑着雪狼的米娅,心中想起祖母的话:“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

成家,如果是米娅的话,好像也可以。

*

米娅追上昆特的马车,隔着车窗叫他:“昆特、昆特!”

窗幔被只骨节修长分明,青色血管隐约可见的白皙手指挑起,男人清淡如雪的声音传来:“停车。”

米娅笑了下,跳下雪狼上了马车。

弯腰进了马车,她就察觉这里与外面的不同。

温暖,空气里还有熏香的浅浅味道。

像是在雪地里燃烧松木的味道,清冷又撩人。

米娅脱掉斗篷,舒服的喟叹一声。当神使就是好,各种神术都能使用,生活一下子都方便起来。

马车一角上挂着使用了神术的照明灯,昏黄的灯光下,昆特拿着一本羊皮卷慢慢翻开,似乎是在学习神术。

从米娅上车,他就没再说话。

米娅从巴伦那里了解到,昆特是个高冷又沉默寡言的人。

除了正事,基本从不闲聊。

不知道如何开口试探他的米娅,只好无趣坐着,一会碰碰车窗,一会摸摸软垫,一会好奇地盯着造型奇特的灯看,甚至无聊到开始数绕着车灯转圈的蚊虫。

昆特合上羊皮卷,扭头看着她:“无聊?”

在他的慧眼如炬中,米娅老实点头:“是有点。”

昆特:“来聊会天?”

米娅:“……哦。”

她绞尽脑汁想起一个话题:“巴伦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昆特:“无事。”

意料之中的简短回答,冷淡又无趣。

米娅竭力思考,巴伦对待他的手帕没有反应,不是保护者。可眼前这个……该怎么引诱这么个像石头一样冰冷的人露出那种觊觎她的神情呢?

还是手帕?

没等米娅拿出手帕,昆特递过来一只陶瓷杯子:“晚上看你没怎么吃饭,要喝点吗?”杯子里盛着炖好的甜汤,香味浓郁。

米娅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试探的事情还是等她吃完甜汤再说吧。

甜汤里的材料丰富,还好陶瓷杯子上带着小勺。

米娅一勺一勺吃着甜汤,逐渐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带着滚烫的热度落在她脸上。

莫名有点熟悉。

她抬起头看着昆特,不知怎得就把自己吃过的甜汤递了过去:“要……吃吗?”

汗渍和血液都能让保护者露出那种疯狂的神情。

那她吃到一半的食物,用过的餐具呢?

如果是保护者……

昆特极其自然地接过陶瓷杯,拿起小勺子。

他的目光落在米娅脸上,目不转睛。手却拿着勺子放在唇上,轻轻舔舐。

半晌,他把勺子含进嘴里。

“……好吃。”

嘴里说着好吃,口中的勺子却并没有食物。

勺子在昆特嘴里转动,他似乎将勺子舔了一圈,含了一会,确保没有丝毫香喷喷的味道剩余。

“……不够。”他轻轻呢喃,盯着米娅的目光越来越黏糊,露骨暴虐的食欲喷涌而出。

米娅若无其事别过眼睛——确认了,是保护者没错。

她装作不知道他说什么的样子,心却安稳下来。

昆特舔完勺子,没动食物。

看见米娅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他又拿起羊皮卷去看。

马车平稳前行,没有野兽没有黑暗生物的打扰,米娅抱着靠枕慢慢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搂在怀里。

她挣扎了下,没有挣脱对方的钳制。反倒萦绕鼻尖的清松味道让她放下了戒备着的心神,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逐渐熟睡。

*

“表姐,米娅她昨晚睡在昆特哥哥的马车里了!”

“她竟然睡在昆特哥哥的马车里!”

“她有什么资格在那里睡,走,我们去抓她下来!”

米娅刚刚睁眼,车窗外胳膊就伸进来一只手臂,粗暴地拉扯她。

“白白!”她没理会那只胳膊,轻飘飘地喊了一声。

白白是那些雪狼的其中之一,她按照体型取了名字:白白、圆圆、胖胖、短短。

白白毛色最白,像一团银月似的。

同样也最高大,牙齿锋利。

没两秒钟,手臂的主人就缩回手,尖叫着跑远了。

米娅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许是这两天老是不停地吃莲花,她的身体倒真的强壮不少,昨晚被雪狼扑了一通,今天竟然没生病。

值得庆贺。

车队此时已经穿过雪原,停留在进入阿灵厄雪山前最后一处有人烟的地方。

古老破旧的小村落,只有几家猎户居住。

昆特不见踪影,反倒是罗琳笑吟吟地和巴伦从村落里出来:“我们刚才去村子里了,好心的猎人给我们几个热土豆,还告诉了我们冰榕树多见的地方——就在刚进雪山的峡谷处。”

冰榕树是罗琳需要收集的炼金材料。

他们之前就商议好,一进雪山就先去完成最简单的任务——帮助罗琳寻找冰榕树。

现在又有了冰榕树可能会出现的位置,真是好运气。

简单的洗漱解决过早饭,消失的昆特又回来了。

听完巴伦的汇报之后没有异议,让队伍向着峡谷的位置出发。

确认了这位冷峻的神使就是保护者之后,米娅心神安稳,当然依旧稳稳窝在他的马车上。

至于三位少女看她愤恨不平的眼神,都被强壮又可怕的雪狼挡在了外面。

马车里温暖如春,将雪山的风雪隔绝在外。

米娅心安理得享受这种舒适,顺便再一次感谢柏温大人,祂选择保护者的时候,一定费尽心力挑选了合适的人。

穿过山坳,马车行走在平缓的阿灵厄雪山上。

猎户说得峡谷并不是很远,在没走错方向没有暴风雪干扰的情况下,小半天就到了。

峡谷入口处,漂亮剔透的冰榕树就出现在眼前,猎户们没有撒谎。

米娅微微睁大眼睛:真漂亮啊。

树干都是像冰雪一样的白色,浅绿色的树叶又窄又长,被一层层透明的冰凌包裹。

浅浅的太阳照射在枝叶上,反射出盈盈的五彩光线。

罗琳站在入口处,羞涩地抿嘴一笑:“我需要的数量比较多,大家可以帮我一起采集吗?”

昆特点点头,示意大家一起进去。

米娅跟着他一起踏进冰榕树林,即将进入的时候,她扭头看了眼站在峡谷处的罗琳。

她冲她露出一个奇特的表情,像是解脱又像是悲伤。

米娅心中微动,抬眼就见漂亮无暇的冰凌树瞬间消失不见,只余下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雪狼,以及峡谷半山坡上站着的数十黑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