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上岛

两天后的上午,陶小?霜3人?在广州的黄埔港下了海轮,然后到大沙头?去转乘内河船。为了赶时间?,3人?沿途买了几个?粽子在船上吃。

一开船,马达的轰鸣声就响彻整个?船体,这天的风很大,还是逆风,陶小?霜坐在十分通风的船舱里?,一边吃粽子,身子一边跟着甲板抖,一不小?心就呛着了。

她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孙齐圣赶紧侧身给她拍背,“快吐出来。”

陶小?霜又咳了两声,然后抬头?哑声道?:“……不行,咽下去了。”她用指背擦过眼角,咳得她泪都出来了。

“喝点?水再吃。”孙齐圣闭了下眼,作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木制的扁圆形水壶,递给她。水壶里?是昨晚两人?在巡夜人?小?屋里?准备的蜂蜜水,喝来温热清甜,陶小?霜喝了两口,嗓子就不难受了,然后她就干脆边喝边吃粽子。

虽然不晕船,但在颠簸嘈杂又有大风的船上吃东西,实在是影响胃口,陶小?霜吃完一个?粽子,又勉强吃了小?半个?,就吃不下了。

“给你?吃。”陶小?霜把剩下的大半个?粽子给了孙齐圣。

孙齐圣顺手接过来,张大嘴,两三?口就吃下了肚,然后继续吃手里?没吃完的那个?。手掌大小?至少4两一个?的咸肉粽,孙齐圣吃了6个?,让一旁只吃下了4个?粽子的李豹直在心里?喟叹:自己真是老?了。

中途,陶小?霜去上了一趟厕所。这内河船上的厕所不分男女,只有一个?大蹲坑,蹲下去后一低头?就能看到涛涛江水。上完厕所出来,陶小?霜想起?上船前看到的那些在河边洗衣舀水的当地?人?,心里?立时感觉有些别扭。

她回到船舱后,换孙齐圣和李豹去上厕所。

3个?小?时以后,船停靠在了港口。下了船,李豹轻车熟路的带着陶小?霜两人?去了一家招待所。

“这招待所里?有食堂,就在楼下,你?们就先吃吧。”李豹把5斤的全国粮票放在床头?柜上,“趁着没天黑,我马上去找人?联系渔船。”

房间?里?窄,孙齐圣就把他和陶小?霜带来的四个?行李箱摞在一起?,“豹子叔,这里?哪里?可以换港币,我们想换一些。”

李豹道?:“我差点?都忘了——”说完他解开军大衣,从内袋里?掏出3卷港币,递给陶小?霜,“这是5000块港币,老?太太让我给你?们的。”

陶小?霜没想到李豹的动作这么快,就问道?:“林志他们的事林老?太太知道?了?”

李豹点?头?道?:“送走你?们后的第二天,我就找机会和老?太太汇报了情?况。”为了这个?事,李豹和妻子还吵了一架。

按着级别,林家常年都有公家派遣的警卫员、炊事员和保姆。李豹是警卫员,而他的妻子夏桂花则是炊事员。林家起?复后,林老?太太就一直病着,于是夏桂花就开始听?从黄春兰的吩咐,李豹觉得妻子没做错——老?太太病了,家里?自然该黄春兰管事了,李豹现?在也是跟着林志的,可毛毛的事不一样,说句没规矩的话,李豹的心里?是把毛毛当成妹妹看的。

因为他的这份心,所以林老?太太才知道?了儿子和媳妇阳奉阴违的举动。知道?后,她一点?没发脾气,只是冷静地?叫李豹把原本放在正堂的电话机移到了她的后罩房里?,就放在她的床头?,让她举手可拿;晚上,先回家的黄春兰照例去了趟后罩房,出来后她白着一张脸;等林志回了家,这精明的夫妻俩在房里?商量了几句后就去后罩房和林老?太太认了错。

李豹怕陶小?霜有负担,就把这些‘家务事’托盘而出,然后还拍着胸脯道?:“所以小?陶小?孙你?们别担心这边的事,只要那边的事好了,你?们就按着我在船上给你?们的地?址写封信,接到信,我就来这边接应你?们——决不把你?们留在那些走资派的地?盘上。”

这时全国才刚开始拨乱反正,海外关系不止不吃香,甚至可以说是出身上的累赘,所以李豹这话是贴合现?在的形势的——在这一点?上,黄春兰的想法反而是有先见之明了。不过陶小?霜和孙齐圣是赞同李豹的,对两人?来说,香港就是再好那也比不过上海的,所以林志夫妻不再作梗,那他们也就没了后顾之忧,这自然是好事。陶小?霜和孙齐圣互相看看后,就一起?笑着点?点?头?。

李豹出门后,陶小?霜拿着钱卷子,边看稀奇边递了一个?给孙齐圣,让他也看个?稀奇。

港币的纸张比人?民币要薄一些,但摸上去手感很柔韧,而且色泽鲜艳,陶小?霜和孙齐圣拆开的两卷里?就有浅红浅紫和浅绿三?种颜色,面值也很大,面值最大的那张赫然写着500。

陶小?霜指着那张500块的港币对孙齐圣说,“就这一张就是我6个?半月的工资。”她没算汇率。

孙齐圣看着那张港币正中很显眼的‘渣打银行’四个?字,“这渣打银行就是香港那边的中央银行吧。”

“应该是。这是英国国内的大银行。”陶小?霜闭眼飞了一托盘的食物——奶油牛角面包,火腿三?明治,脆皮烤鸡,一壶鲜榨桃汁,“我估计到了香港那边吃西餐的时候多,我们先适应一下。”她去洗了手,然后踢掉鞋上了床,和孙齐圣说,“都摸了钱,你?也去洗个?手。”

中午只吃了一个?半粽子,这顿晚饭陶小?霜就放开肚子吃,于是她的饭量很难得地?和孙齐圣打了个?平手。吃完,她仰头?躺在床上,眯眼看着天花板,感叹道?:“坐了两天船,我看天花板都觉得好像在动。”

“那你?就睡一会”,孙齐圣起?身去倒了托盘上的鸡骨头?,然后回到床上,躺在陶小?霜的身边,“我去外面看有没有黑市。”

陶小?霜挪了挪身子,转头?靠在他的肩上,“港币也是外汇,我估计手里?有钱的人?家都拿去换外汇券了。”陶小?霜说着就有些愁,这两年她和孙齐圣在上海又买了3处房产,所以现?在手里?只有大约8千块的现?金,和价值1万块左右的金条,原本想全换成港币带去香港,可哪知道?这官方兑换居然是只进不出的——李豹说林家换的那5000块都是在北京找了熟人?才换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孙齐圣道?:“官方是23兑100,我加些钱兑就是了。”

陶小?霜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然后她眨了眨眼睛,“大圣,你?说我们是不是给林老?太太一些八宝丸和藕粉,她的身体好了,我们才没有后顾之忧。”不止是两人?回返内陆的事需要林老?太太压住林志夫妻,思棋思画也需要一个?真心疼他们的奶奶。

孙齐圣想了想,点?头?道?:“那我们给龙泉里?写封信,让李豹带去上海,阿婆和奶奶知道?怎么做的。”两人?离开上海前,留下了足够家里?吃两年的藕粉和丸药。

陶小?霜和孙齐圣商量了以后,决定分给林老?太太两个?月的分量——家里?3个?老?人?吃两个?的分量足够林老?太太吃半年的了。

于是,等回程的李豹带着两人?的信走了一趟龙泉里?后,他的行李箱里?就多了3罐藕粉和一瓶八宝丸。半年后,常给林老?太太看病的医生惊讶又忏愧的表示,老?人?不是得了帕金森病,而应该是因为情?绪问题而产生了类似的症状,因为帕金森病是不可逆性的脑部疾病,而林老?太太却?很显著的好转了。

……

一个?星期后,在深圳的一个?渔村里?,只会说广州话的海坤叔通过自己会说普通话的三?儿子和陶小?霜、孙齐圣交代道?:“等你?们上了岸,得躲着那边的公安——那边叫巡警,我听?隔壁的阿枝说,现?在那边缺人?干活,只要是到了市区,就能拿到绿皮户口本,但是要是在边界的位置被巡警抓住了就会被遣返回来的。”

说到这,海坤叔上下打量陶小?霜,然后对孙齐圣竖了竖大拇指:“后生仔,你?不错——我们这有好多年轻人?只管自己游过岸,哪里?管家里?有没有老?婆。”深圳和香港元朗平原之间?的后海湾虽然不算长,可凭女人?的体力想游过去太难了。

爸爸在夸孙齐圣,海坤叔的三?儿子却?在偷偷打量被一身黑衣黑裤衬得肤白如雪的陶小?霜,心道?我要是有这么个?老?婆,我也包船偷渡,香港再好,也不能把这么靓的老?婆丢下的!

到了半夜,海坤叔看看天色,月亮被乌云全遮住了,夜空里?只有星光在闪烁,正是适合偷渡的天。

海坤叔满意的点?点?头?,带着陶小?霜两人?出发去了村后面的草棚码头?。陶小?霜和孙齐圣都穿着黑衣黑裤,没有带任何行李。

家里?以为两人?是到广州工作,所以给陶小?霜和孙齐圣收拾了四个?行李箱,陶小?霜和孙齐圣本来准备从中收拾出一个?小?箱子带去香港,可是海坤叔说要坐他的船就不能带行李——因为有行李在,要是倒霉被边警抓到了,那就是人?赃俱获。所以那四个?行李箱放在了托李豹的关系找到的仓库里?。

当然,陶小?霜和孙齐圣也不是什么都没带,他们宽松的衣裤内侧缝着封口的内袋,林家的5000港币和孙齐圣换到的10000港币都放在里?面,还有攒下的那些金条自然也在。

出海前,海坤叔警告两人?,风浪再大,也不要出声,死命的抓住船里?的横板,夜黑风高,要是他们被甩出了船,那他是看不到的,到时只能两人?自己游过去了。

还得巡夜的陶小?霜脸色有些苍白,孙齐圣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都交给我,你?一醒,人?就在香港了。”

上了船,孙齐圣从腰上解下缠了几圈的麻绳,然后让陶小?霜趴在自己的背上,两人?按着事先的排练把麻绳绑好。绑好之后,陶小?霜就像长在孙齐圣背上的龟壳,即使落水,他也能背着她游到岸边。

“我睡了。”陶小?霜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背着她,孙齐圣用很别扭的姿势坐了下来,船外的海坤叔对此一无所知,他长篙一划,小?渔船就下了水,一路颠簸的往对岸的元朗平原而去。

……

天色漆黑一片,元朗平原蜿蜒的海岸线上,一艘小?船无声的返航了,只留一个?小?小?的黑影沿着海岸缓慢的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迟到的一条龙只能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