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施主,稍安勿躁。”罗赤继续当着他的和事佬。
命行役转身就走出了方家面馆,“我就不信找不到出去的路。”
“少爷。”吴蔚在后头象征性地喊了一声,便对三位保镖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跟过去看看。”
方老板见状,只是冷哼了一声。他的女儿方淼淼更是连头都不抬,擦完桌子拿着一壶茶水就回了二楼。
罗赤装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来。三位保镖愣了愣,最后实在猜不透三位大佬的意思,只能沉默地做个背景板。
命行役跑出方家面馆当然不是意气用事,他只是寻个借口在福泽村到处溜达溜达而已。他知道吴蔚追了过来,所以走出面馆五十米外后,也就放慢了脚步。
等吴蔚跟上来,命行役瞥见街边的村民,声音特意放大了一倍道,“吴管家,你劝我也没用,我就不信出不去这鬼地方。”
对外这么大喊大叫,对内他却是用只有自己和吴蔚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继续演戏,然后跟着我。”
“嗯。”吴蔚轻轻应了声,然后也拔高了音量,“少爷,你别冲动,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老爷说。我们人多,总会商量出办法的,你先跟我们回去吧。”
他们这么一唱一和,径直往前走去。等来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命行役和吴蔚才收敛了脸上的神情。
命行役皱眉道,“这个村子的人太少了。”
吴蔚说,“一路过来,起码大半都是空房子,明显很久没人住了,这很奇怪。”
“而且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命行役眼神微深。
吴蔚一听,认真地闻了下,他之前就觉得福泽村里的味道有些奇怪,但没有细想,现在听命行役一说,鼻下嗅到的炒菜,泥土和牲畜粪便交杂的味道里还真有缕缕的,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那味道淡得不仔细闻,真的很容易被忽略。
消毒水的味道好似无处不在,又好似无影无踪,寻不到散发的根源地。
命行役对吴蔚道,“小心一点,这个村子的人应该还瞒了不少事情。”
吴蔚点头表示明白。
身后传来脚步声,命行役反应很快地就把吴蔚给拉到了墙壁后面。吴蔚后背靠着墙,命行役站在他前面,双手怀着他,两人紧贴着,嘴唇只隔了三四厘米,鼻息都打在了彼此的脸上。只要哪方这时候动一下,肯定就亲到了一块。
不过这时候,命行役和吴蔚的心思都没有放在彼此的身上,注意力都被墙壁另一头发出脚步声的人引了去。
脚步声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虽然看不见对方的人数,但命行役猜测,墙壁那边应该有三个人。
而他们接下来的谈论声,也证实了命行役的判断是正确的。
“昨天是不是没人出事?”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声音听来,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
“应该是没有,如果出事,今天不会这么安静。”这道声音的主人一听就知道是个中年男性。
“如果一直像昨天那样就好了。”又有一个人说话,是一个声音听起来较之前两位要年轻的男声,应该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
中年男人抨击他,“别想了,那女……她一直在,我们的村子就没安生的日子。”
“小声点,别被那谁听到了。”女人忽然有些慌乱和急躁。
青年:“今天老方那里是不是来了几个外村人。”
女人:“听说是昨晚上来的,难道你没听到敲门声?”
“我还以为是……那啥,吓都吓死了,哪还有心思注意其他。”青年前面一句说得很小声,命行役和吴蔚都没有听清。
中年男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运气可真是背啊。”
青年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们说,来了这么几个外乡人,那谁会不会先把他们给……这样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中年男人和女人都不说话了,墙壁那边安静了好一会。
过了两三分钟,对面才又有了声音。
女人犹豫出声:“这个……说不准吧?”
“毕竟是外村人,他们会不会被……都不一定。”中年男人压低声音道。
青年:“也是,这些事情哪说得准。算了,老叔老婶,赶紧走吧,拿了锄头我好回去把地弄了。”
“家里小鸡孵出来了,你回去时要不带上两只?”
“成,到时候养大出了鸡蛋,我给你们送一些来。”
“希望有那一天吧……”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命行役才偏头回来注视着吴蔚的眼睛,“没想到,刚出来就听到了不错的消息。”
吴蔚认真地分析,“他们好像很怕什么东西。结合罗主持说的鬼物,他们会不会是怕这个?”
“有可能。”命行役望向三人离开的方向,“就连说话都怕被对方听见,这鬼物似乎能耐很大,并且让人很惊惧。”
命行役再次叮嘱了吴蔚,“小心为上,没事不要离开我的视线。玉符不要拿下来,记得一直戴在身上。”
“我明白。”吴蔚很郑重地点头。
而他这一点头,嘴唇恰巧就贴到了命行役的下唇。命行役稍微愣了一秒,就勾起了嘴角。直接把人一搂,往墙上一压,亲了一顿。
吴蔚还有点懵,但是在命行役的攻势下很快就缴械投降,专注在这个漫长的法国式长吻内。
等两人亲完,吴蔚的嘴巴都红了。命行役用手指摸了摸,差点没忍住又亲了下去。吴蔚觉得要不是他们是来查案的,现在自己恐怕直接被就地正法了。
亲完后,两人继续在福泽村溜达了起来。一路溜达到傍晚,他们再没有别的发现。回到方家面馆时,已经日落黄昏,方老板正在准备晚饭。
在见到他们两人进来,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明天开始,交钱吃饭。”
命行役臭着脸被吴蔚拉到了饭桌前,吴蔚说道,“少爷,先吃饭吧,别饿坏身体了。”
罗赤也在劝道,“命施主,有什么事情,我们吃完饭再说,身体没力气,再多的事也做不了。”
命行役嘴上哼了一声,手上却是已经拿起了筷子。
方老板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面馆的大闸门给拉了下来,回头装了些菜便打算回楼上去。只是在他走上楼梯时,却是突然回过了头来,“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晚上不管听到什么见到什么,最好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能不出门就别出门。”
也不给众人反应,就招呼一声自己的女儿方淼淼回了房间。
“听起来,晚上似乎会很热闹。”命行役把玩着手中的筷子,淡淡地笑说。
“阿弥陀佛。”罗赤道,“吴先生,还有三位施主,晚上多加小心。”
命行役望向三位保镖,“我之前给你们的符应该还没用完吧。”
三位保镖连忙把身上的符纸取了出来,“还剩了一些。”
“那就行。”命行役把符纸推了回去,认真道,“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必须符不离身。”
保镖都见识过命行役的能力,忙点头应和。
命行役见状,不再说什么,把目光落到了饭桌的晚餐上。今晚的晚饭是一荤三素,分量少得可怜,就连米饭,每人最多就一碗而已。六个大男人分吃,显然不太够。
命行役给自己和吴蔚各夹了两筷子的菜,然后感慨道,“今晚怕是得饿得睡不着觉了。”
罗赤笑了,“命施主即使不饿着,恐怕也不会好好睡觉吧。”
“当然了,毕竟有我家大少爷在身边,我怎么能睡得着。”命行役握住吴蔚的手,对着几个单身狗扬了扬。
明明就是打算晚上捉鬼,说得仿佛晚上偷.情似的,罗赤无语地摇了摇头,拼脸皮,有时候他还真比不过命行役。
吴蔚也没想到火一下子烧到了自己身上,他羞赧地在桌下用大腿推了推命行役,让他好好吃饭,别说些有的没的,桌上还有其他人在呢。
命行役看着吴蔚飘红的耳朵,忍不住轻轻扣了扣他的手心肉。
这人……吴蔚抿紧了唇。
命行役怕把人真惹恼了,笑着松开了手,“不逗你了,吃饭吧。”
这么点菜,不稍片刻就被他们一清而空。而六个大男人,吃了跟没吃似的,肚子里仿佛没什么油水。
三位保镖人高马壮,本来饭量就比寻常人大,明明刚吃完晚饭,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命行役、吴蔚和罗赤三人倒还好。吴蔚是以前身体原因,饭量本来就少,罗赤是因为经常游历,饿一顿两顿也是寻常事,本身在庙里吃得也比较清淡,如此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命行役则是抗压能力很强的人,以前跟着陆惊学习时,甚至还被对方扔到无人村三天三夜。
命行役现在想起,脸都是黑的,那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被陆惊整得,他可是有过不少挨饿的经历。所以挨饿什么的,真是经验之谈了。
命行役拍了保镖们的肩膀,以过来人的语气道,“回房间洗洗睡吧,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三位保镖:“……”
睡觉也的确是一个方法,反正现在的时间也没什么能做的,大堂的六人最后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命行役关上房门,对吴蔚道,“歇一会吧,晚上可能会很忙。”
“你也歇一下。”吴蔚拍了拍空出来的另一半床。
命行役笑了,“你这样看起来仿佛在邀请我。”
邀请……
吴蔚脑海中浮现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耳朵霎时红了。
命行役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耳朵,“有些可惜不是在我们自己家。”
吴蔚拨开了他的手,羞怒道,“睡觉!”
“好好好,睡睡睡,现在就睡。”命行役笑出了声,搂着人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他们当然只是纯盖被子的睡觉,小神仙除了逗逗大少爷,这种分分钟厉鬼上来找事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压着自家大少爷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他可不想裤子脱到一半的时候还得把裤子重新穿回去。
命行役和吴蔚就这么互相搂着假寐了起来。而这一假寐,吴蔚却是真的睡了过去,可能是命行役怀抱太暖了,也可能是知道命行役就在身边,太过于安心。反正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深夜,然后吴蔚是被开门的吱呀声吵醒的。
吴蔚刚醒,还有些迷茫,命行役拿过外套帮他穿了起来,低声说道,“外面出事了。”
吴蔚闻言,睡意顿消,“怎么回事?”
“暂时不清楚。”命行役神态严肃,“不过刚才我闻到了一股焦味,很可能哪里被烧了。”
吴蔚也不在耽搁,穿上衣服就和命行役出了房间,往面馆外赶去。
等他们人到了大堂,就已经看到了门外闪烁的灼灼的亮光。而他们出了面馆,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一栋被烈火吞噬的房子。火势又猛又烈,就像个张牙舞爪的恶魔,猖獗无比。
火焰已经把整栋房子覆盖,就是离了有百米远的他们,都能感受到大火喷发出来的热气。
这场火也不知道烧了多久,看着熊熊的火势,可能已经燃烧了有十多分钟,被困在里面的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要不是命行役几人闻到了焦味,这火大约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了又走。
三个保镖冲出来时就打算去救人,只是火势实在太猛,他们连靠近都不能,带火的瓦片甚至会飞溅到脚下。
罗赤原本想用法术,奈何还是迟了一步。
“阿弥陀佛。”罗赤默默念了一段超度经。
这场大火起火快,熄灭得也快。一转眼,那旺盛的火焰就奇异般地慢慢没了,而那栋楼房,则直接被烧得脱皮又脱相,鼻下的焦味越来越浓烈。
火灭了后,命行役等人才缓缓走了过去。地上全是被烧得焦黑的垃圾。虽然火没了,但人走进后,依然还能感受到一股闷热的气息。虽然他们没有往里走得太近,但抬头往上看,就能看到窗户上印出来的三道黑影——黑影张着嘴巴,瞪着眼睛,明显在临死前,正在惊恐慌乱地求助外界。
可是没有人来救他们,他们只能扑在窗户上,被烈火烧得只剩下了人印子。
三个保镖手上不是没沾过人血,但看到这个画面,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们纷纷偏开了头。
焦味实在不好闻,吴蔚有些犯恶心地掩了掩唇。命行役看见他的动作,伸手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而命行役这一拉,吴蔚觉得鼻下像是闻到了命行役身上一直带着的体香味,隐隐绕绕的,竟渐渐压下了那反胃感。
“贫僧打算进去看看。”罗赤对众人道。
吴蔚说:“我也想进去看看。”
“火刚灭,房梁可能会塌,进去后都要小心谨慎。”命行役没有阻止他们,而且看着也打算进去一探究竟。
决定进去,也就不耽搁了。他们避过地上的垃圾,缓慢地踏进了被烧得只有空架子的屋内。这是栋二层高的小楼房。一楼被弄成了商铺,主要用来卖糖水,此时糖水洒了一地,让地面黑糊成了一片。而屋内的桌子椅子,锅炉全都被烧得只剩一块半块的外皮。
在大堂中心,还躺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男人。尸体头朝门,从姿势来看,对方或许在大火下有过逃生的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与大门几步之遥的距离,对方都没能逃生成功。
命行役蹲在尸体旁边,手上拿着外面捡的木棍随意地翻了翻,他的视线从尸体的上身一路移到了双腿,最后在脚踝处顿了顿。
命行役丢开棍子,站起身道,“有东西拉住了他,没让他跑成功。”
在尸体的脚下,隐隐有一道血迹。因为血迹变黑了,混在了房梁坠下的废料里,很难被发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血。
血迹足有一米长,凭这可以猜测,这具尸体死前应该是从血的另一端爬到了这一端,并且中途有挣扎,有些血迹还泼洒到了这条血线两侧。
而在这种大火下还能拽着人不让人跑的,想想就知道只能是……厉鬼!
罗赤眼神沉了沉,“阿弥陀佛,这恐怕不是一场意外。”
“上二楼看看。”
命行役率先一步走上了楼梯。楼梯上都是玻璃碎片,人往上走得极其小心,连扶手上也不能幸免。命行役自己走的时候,还刻意放缓了脚步时不时扶一下吴蔚。
等六人上到二楼,看到的画面比一楼还要糟糕。地上根本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地面全是玻璃、断了半截的梁柱,还有一些已经看不清楚模样的东西。
从外面看到的那几个贴窗的人影,就在二楼的某间房间内、这间房间的门是紧锁的,此时已经有一半脱了架子。保镖上前踹了一脚,直接就把挂着的另一半架子给踹到了地上。
众人从门口进去,一眼看到了趴在床上被烧焦的三具尸体,不,或许该说四具,还有一具小婴儿被人抱在了怀中。
这四具尸体除了婴儿外,其他三具应该是两女一男,抱着孩子的应该是婴儿的母亲,另外一男一女,看身材和身高,还有被烧剩下的一些碎布块,可能是主人家的父母长辈。
命行役把视线从这几具尸体上移开,放到了屋内的环境上。他转了一圈,忽然驻了足,弯腰捡起了一块巴掌大被压在一块大玻璃下的碎胶片——那是一张在火灾下幸免于难的相片,虽然只有一小节,但刚好是全家福最重要的头身部分。
照片内有五个人的身影。一对老人,一对年轻的夫妇,还有一个孩子。刚好和屋内的尸体吻合,也和命行役推断一致。
有个保镖看到这么小的婴儿被烧死,忍不住呢喃了一句,“真是丧心病狂。”
罗赤已经在旁边念起超度经文了。
命行役没在屋内找到有用的信息,等他打算转身出去再看看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非常细微的“吱吱”声,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一块突然断做两节的横梁咔嚓一声从吴蔚头上掉了下来。
“吴先生!”保镖大惊。
眼见横梁就要砸到吴蔚,命行役先一步把人拽到了自己怀中。在吴蔚与他身体接触到一起那一刻,只听“砰”的一大声,面前扬起了一片灰尘。而那掉下来的横梁,正正地砸在了吴蔚刚才站着的位置上。
要是没有命行役的一拉,恐怕现在吴蔚已经被砸成了一滩肉饼。
想想,就令人后怕。
命行役甚至整个气场都变了,箍住吴蔚腰的手力气极大,面无表情,眼神深沉,简直和平时嬉笑怒骂的他不是一个样子。
吴蔚知道对方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这样,他伸手去摸了摸命行役的脸,安慰他,“我没事,你不要紧张。”
“差一点你就出事了,要是……”命行役冷着眼,说到一半闭上了嘴,想到刚才的事情,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要是他晚了一秒,吴蔚就会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命行役一想到这种可能,整个人的戾气都要控制不住了。
吴蔚看着他紧绷的脸,心里蓦地柔软成了一片。他稍微抬起了头,轻轻地把唇盖在了命行役的唇上,以此来缓和他的心情。
而这招也的确是有用的,命行役被一亲,周身的戾气还真有减弱的趋势。
戾气终于被压制住后,命行役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他看着地上的横梁,冷声说道,“我带人先出去。”
罗赤也没阻止,在命行役两人离开后,他又在屋内转了两圈,才走了出去。
回到面馆时已经临近四点,他们一身寒气地回到方家面馆。方家面馆内静悄悄的,众人也没有说话。
罗赤寻了个位置坐下,先打破了静寂的气氛,“贫僧没在屋里感应到阴气,看来,那厉鬼实力又精进了。”
白天时,他们还能在牌坊处感受到阴气,但是到了晚上,放火杀人明眼人都看出是厉鬼所为,但却没有一丝半点的阴气留下。从这来看,厉鬼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变得比白天厉害许多。
如果放任下去,恐怕厉鬼越发难对付。
这只厉鬼能封了整条村,又能在他们眼皮底下为恶不做,跑得无声无息,实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