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方士（修2）

“迟哥，你说这次能有新人回来吗？”

天光昏暗，444号村的门口，两个年轻男人一脸愁苦的坐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而蹲石头上面色冰冷的黑发青年像是没听般，自顾自的抽着烟，不是秦迟是谁？

与他面对新人时唯一不同的便是——

那本在他胸口直到蔓延至锁骨处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吐出一团烟雾，声音平缓，“曜月将升。”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皆是满满的焦虑之色。

曜月马上就要升起，到时候他们就要去百墓道上捡人了——而这次新人任务，也影响着他们整个444号村子的命运。

两人站起身抖了抖手脚，神情颇有些有气无力，“其实与422号村子合并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他们人多呢，以后在任务中也能增加存活率。”

左手边那位白皙的高瘦青年扯起了一抹勉强的笑容，显然，所谓的“村子合并”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好。

有些矮胖的青年闻言叹气，“我倒是没什么，能活下来也多亏了迟哥照应，走之前我把冥币都给您。赵原阴狠毒辣，我们这些人去了也就是炮灰的命，迟哥多上缴一些，说不定还能混个小队长当当。”

“就怕赵原盯着那件事不放……”高瘦青年皱眉，还没等接着说下去，秦迟突然身形一僵，盯着远方的眸子微微眯起。

“有人来了。”

“阿？”两人大惊失色，“迟哥你看错了吧，百墓道上怎么可能有人？”

几人面前白雾弥漫，一条影影绰绰的幽深小道在雾中若隐若现。

这便是诡咒岛唯一与“现世”连接的通道，名唤百墓道，新人一旦从百墓道进入诡咒岛，就只有成为天魔使才能自由出入天河墓了。

不过——每当村子来新人，百墓道就会连接天河墓，出现在村口，等曜月升起的当头，这个村的村员就可以去百墓道捞人。

两人跟着秦迟半年左右，已经去百墓道捞两次新人了，对这些流程很熟悉，却从来没见过能自己走出百墓道的新人！

“好……好像真的有个人影！”

高瘦青年瞠目结舌的盯着小路，“胡明，你快掐我一下，我特么没看错——嘶——你来真的！”

“竟然不是在做梦？”胡明瞪大了眼睛，看着小道中有一瘦削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依稀能看到一头如海藻般稠密的波浪黑发直垂腰际，发丝更随着行走微微荡漾。

只是，她身形晃动的幅度十分大，看上去摇摇欲坠。

秦迟缓缓的皱起眉。

比起胡明和高崇风两个新人，他可是在诡咒岛待了十年有余，更别说，他曾经还在前百的村子里混过，如果不是身受重伤，也不会无奈在这些个低阶村子里来回辗转。

他眼界不一般，当然知道，便是前百的村子，也很少见能自己走出百墓道的新人！

就是当初被村长称为天才且重点培养的自己，也晕倒在了百墓道距村口二百八十多米的地方。

百墓道是天河墓的出入口，长达五千米。每当天河灯亮起，墓道上便百鬼夜行，两旁业火长燃，如人间炼狱。

新人一旦回头，便会魂火熄灭，成为行尸走肉，在百墓道上游荡。

五千米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一个短途，正常受到惊吓跑个一千米都会力竭，就算是拼了老命，在还有行尸的情况下，大部分新人踏上百墓道也就是两千米左右晕倒的情况。

更别说还有回了头的。

少数心志坚定者，能在天亮之前跑到四千米左右。

能晕倒在五百米之内的新人，无一不是天资卓越之辈，更别说自己走出百墓道了。

从天河墓考验到百墓道千米奔逃，对于新人来说已经非常具有难度。

也就是秦迟自己赶上了死亡率最高且天才百出那个年代的吊车尾，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新手任务，才会觉得现在的新人“运气好”了。

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从未听说过哪个新人靠自己的双腿走出了百墓道。

而且——

秦迟目光一凝，想起了自己去接新人时看到的那位柔若无骨的病美人——竟然是她！？

他微微从石头上站起来，以他的目力，当然可以看出来，这位病美人现在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她的头像是没有支撑一般低垂着，四肢看上去非常不协调，走起路来更是摇摇晃晃，似乎马上就要摔倒一般，宽大的黑色卫衣衬着她的身形如同骨架，诡异中又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眼见着女人越走越近，身形也越发清晰。

此时，众人才发现，这人身上带着十分恐怖的伤势，黑色卫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液，她一步一个血脚印，踉跄又古怪的接近众人。

直到行进到百墓道出口边，她才微微抬起脸，一张苍白且绝色的面容上带着死灰般的青白，看着十分不真实。

她的目光极冷，空洞、死寂，无意识的看着石头上的秦迟，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死物般，隐隐带着一丝邪性。

紧接着——

“噗。”

她吐出一口鲜血，像是最后吊着的那口气也泄了出去，栽倒在地。

石头下两个青年明显感觉到了不对，一时噤若寒蝉，高崇风不安道，“迟哥……这这这……这新人是死是活？”

秦迟捏着滑到掌心的刀片，有条不紊的说道，“村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干净的东西进不来，异种都会被压制，不管她是死是活，我们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两人恍然，“也……也也，也对。”

“你们去百墓道上捡人，看有没有新人活着。”

“可是……迟哥，这人！”

秦迟掐了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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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许知音猛的睁开眼睛，大口的喘息着，好一会才缓过来。

洁白的瓷砖映入眼帘，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让她的视野一片恍惚。

竟然是她家卫生间！？

她茫然的扫视了一圈，从浴缸中撑起身，水流自她的身体飞快的滑落，带起阵阵痒意。

黑色卫衣、运动裤，还好好的穿在她身上，只是触感十分难受，她微微一拧，血花瞬间便在水中绽开，像是整件衣服都被血液浸透了，洗都洗不干净。

血液成功的唤醒了她所有的理智，想起诡咒岛、天河墓、新手任务等等经历，不由有种心悸之感。

是真的吗？

“咔嚓——”

门把手转动，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黑发青年走了进来，“醒了？”

他没有任何避嫌之意，但目光却飞快低垂，看向地面，冰冷的目光被遮掩住，额前的黑发也割碎了他锋利的眉目，竟使他的看上去有几分柔和。

“这是哪？”

许知音扶着浴缸边缘，声音还带着有气无力的沙哑，她摸了摸额头，一片滚烫——自己果然又病了，只怕这次是来势汹汹。

想着之前的经历，她觉得似在梦中，又十分真实。

“恭喜你通过了新手任务，”但秦迟的声音缓慢又冷漠，听不出任何恭喜的意思，“这是诡咒岛第444号村子，我是村长秦迟。这是你的家。”

说着，他扬起眉，“你受伤颇重，村子里的浴室可以治疗任何伤势，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能救活，我本要进来给你换水，既然醒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在许知音烧得通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又说道，“不过治疗会有各种后遗症，你最好吃点药，我去给你拿套衣服。”

等许知音穿戴整齐出来，她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秦迟坐在客厅没有走，他爱不释手的摆弄着茶几上小巧的茶壶。

“许小姐，看来，你也不止是一位著名小说家啊。”

只见小巧玲珑的茶壶内里传来轻微的咔嚓声，紧接着，细小的水流从壶嘴流出来，可神奇的是……

那水流竟然违背物理原则，不科学的在空中拐了个弯，直直流入一旁的茶杯里！

不论茶壶怎么晃动，水流都紧随着落入杯中，直到茶杯溢满。

许知音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番房间，四室一厅，屋中和自己离开时的摆设一模一样，那些陈年布置，隐秘机关，全部都完好无损。

“今日有幸能见识到传闻中的方术，果真神秘莫测。”

她轻柔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虽然这么说，但许知音还是正色起来，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他。

黑发青年长得并不能说俊俏，他面容瘦削分明，带着几分凌厉，眉目冰冷阴沉，看着并不好相处。

单以他那神秘消失的本事来看，能接触到方术也算正常，只是……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许小姐好好休息吧，”他放下手中的茶壶，站起身，歪头看向她，“晚上会有欢迎新人的仪式，有什么疑问到时候再说。”

“你是方士的事情，我会帮你隐瞒。”

方士。

许知音回味着这两个字。

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或者说，称呼他们这些异类般的群体。

方术——传承悠久，具体年岁可以追随到人类诞生之初，那时便有人族部落中的祭祀将某些违背自然但又符合科学的景象用神迹来概括。

华国神话中，也有非常多方术存在的影子。

商周时，方士便大放异彩，其中能人异士数之不尽，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方术更在百家争鸣中影响深远，而道统之争使其四分五裂，纷纷开山立派，其中以机关术和道家一脉最为源远流长。

最终，这两家也摆脱了方士传承，自成一派。

汉朝到汉末，神秘莫测的方士多被称为隐士，一度覆灭。

然而到了大唐，方术大盛，以无法披靡的姿态于民间鹊起，甚至暮登天子堂，成为大唐国术，方士之名更响彻中原。

直到女帝武则天执政，召集江湖能人异士，培养方士，创立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大机构——

千牛卫、不良人、内卫！

那时人们才对方术有个准确的概念，此后方术便成了奇门遁甲的代名词，无数江湖术士也被统称为“方士”。

后来，千牛卫是明面上的大将军，内卫在武则天下台后灭杀殆尽，只有不良人不知所踪。

当年的不良帅，可是连袁天罡都要尊称统帅的人物，他神秘莫测行踪不定，史书对其没有任何记载，可每个许家人，都记得这位神话般的人物。

不良帅——许凌封！

不良人不足百人，是三卫中最为神秘的机构，有如袁天罡一般的大师，也有其貌不扬的街头小贩……

失去朝廷倚靠后，不良人迅速化整为零，隐匿于人海。

先祖有训，不良人隐秘市井山林，不得再入朝堂，当恪守传承，代代流传，百家之间相互守望。

经过一千三百多年的洗涤，当年的不良人早就四分五裂，百家至今，能数得上来的不足一手之数。

曾经统帅不良人的许凌封一脉，如今也只剩下了许知音一人。

守护着这个一千三百多年的秘密，同时也埋葬着茫茫人海中那诡秘的风云变幻。

传承古老的术法，与灵异神怪混为一谈，莫测机关，诡谲幻术，奇门遁甲。

能精密无双，千里杀人；能以假乱真、神鬼开道；也能运筹帷幄，测天机、知天命。

这，就是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