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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了吧。”
“什么?”
秦陌羽光顾着低头吃肉,没听见老道士说了什么,抬头疑惑的看向他。
老道士没有回答他,而是把酒壶倒放在桌上,只剩手里的一碗酒。
他把碗放在秦陌羽面前,努努嘴:“尝尝。”
秦陌羽喝了一口,闻上去清甜的酒喝下去却是辛辣的,冲头的味道让他脸都皱起来了,不明白为什么老道士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喝下去没一会,秦陌羽的脸上浮现一抹酡红,他努力压下那股味道,苦笑道:“师父你这酒也太烈了吧。”
“这算什么烈,真是不懂欣赏。”老道士不乐意了,嘟嘟囔囔的把碗拿回来,当着秦陌羽面仰头一饮而尽。
秦陌羽知道老道士爱喝酒也爱酿酒,院子里葡萄架下还埋了他酿的好几坛酒,就等着明年开春时候喝了。
“是是是,知道师父你最厉害了。”秦陌羽给老道士夹了一块肉说,“别就顾着喝酒,吃点菜啊。”
老道士嗯了一声,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吃饭。
咽下最后一口肉,秦陌羽咂咂嘴回味,不由赞叹:“师父,几月不见,你烧的菜越来越好吃了。”
“那肯定的。”老道士挑挑眉说,“你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等我明天做给你看。”
秦陌羽听到这话但笑不语,他一只手撑着脸,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老道士。
花白的发须留的长长的,被梳的整整齐齐,满是沟壑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不见丝毫浑浊,连眼角那颗痣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真像啊——
秦陌羽微微失神,不管是外貌还是一言一行,都和师父别无二致。
老道士被秦陌羽这样盯着浑身难受,板着一张脸吃完饭就赶秦陌羽回房间去了
秦陌羽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到房间又拿出了那块木简。
再次输入灵气,原本空白一片的地方竟然缓缓浮现文字。
秦陌羽心中有数了。
一夜好梦,无惊无扰。
这天秦陌羽早早就起床了,忙着给菜地和葡萄园浇水,等他弄好一切老道士恰好醒来。
老道士还是披着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却发现秦陌羽走向门口。
“大清早的,干什么呢。”老道士快步走过去,秦陌羽指了指牌匾子,他一拍脑袋,一脸恍然大悟的说,“我都给忘了,你去我房间把新的拿出来吧,这破破烂烂的摆着也不好看。”
说着,他就要去取下那块牌匾。
枯瘦的手刚碰到牌匾,秦陌羽就伸手摁住了他。
他轻轻的说:
“不用了,我要走了。”
老道士眉头一竖:“怎么了,嫌弃宗门破了?还是嫌我饭做的难吃,才回来一天就着急走?去去去,我看你就是欠揍,我那块牌匾刚弄好的,不摆上去多浪费啊!”
“不是,我……”
秦陌羽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道士打断:“难道宗里不好吗?还是说你嫌弃我老头子了!”
老道士仰着头质问他,秦陌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比老道士还高了,能如此透彻的看见他倔强背后隐藏的不舍。
“没有。”秦陌羽松开老道士的手,笑着说,“我永远不会嫌弃师父的。”
——就像师父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走!”老道士一双眼睛瞪大,恶狠狠地说。
“因为,你不是师父啊。”秦陌羽说着,眼神却是温柔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半响,老道士才一脸莫名其妙的说:“又说什么胡话,我就是我,难道还有假的不成?不信你捏一下我,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说着,老道士真的伸出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秦陌羽真的就伸手掐了老道士的脸。
准确来说,是掐着两边脸往外拉,把老道士脸拉出一个扭曲的表情。
“妮还准敢掐,愁消子!”老道士没好气地打了一下秦陌羽,秦陌羽乖乖送了手。
“真不知道又吃错什么药,天天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老道士揉了揉脸,就差指着秦陌羽鼻子骂他了。
秦陌羽却忽然抱住了他:“谢谢你,师父。”
不等老道士说话,秦陌羽又继续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破绽的吗——”
“因为你把一切都安排的太完美了。”
幻境的场景并不是凭空构建的,它往往是依靠入阵人的记忆建造出来的,以入阵人最熟悉难忘的人或事诱使他们留下,而为了确保真实,幻境还会挖掘入阵人都“忘记”了的记忆。
那时秦陌羽刚进入幻境,场景只能构建出秦陌羽表层记忆,所以那块木简只显示出他还记得的内容。但从老道士再次出现并回忆物件的时候,那些秦陌羽埋藏在深处的记忆被挖出,以老道士口吻说出来增加一种“这真的是他,不然他不会知道”的错觉。
老道士见到他后的反应是真的、菜变好吃是真的、换了新牌匾是真的,因为这都是根据秦陌羽潜意识“期盼”的反应构建出来的。
老道士让秦陌羽别走的那句话秦陌羽其实是听见了的,只是装作不知道,第二天试探着靠近门口老道士就马上阻止了,由此可见幻境破阵的关键在门口。
老道士没有说话了,秦陌羽松开了拥抱,转身坚定地推开篱笆门。
“吱——”
简陋的篱笆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挂在门上的牌匾摇摇欲坠。
秦陌羽往前走了一步,四周开始升起白雾。
他回头,老道士的身影连带那座熟悉的院子也被白雾逐渐吞没,只剩影影绰绰的轮廓。
时间好像回到了那天下午。
同样是那扇篱笆门,老道士站在门里,秦陌羽站在门外,太阳火辣辣的照得人心燥。
老道士嘴上嫌弃,手里却拼命的往秦陌羽储物袋里塞东西,明明是他自己要赶秦陌羽出门历练,临走了又臭着张脸,仿佛秦陌羽是什么白眼狼要抛下他跑路。
“师父我走啦——”秦陌羽挥挥手,却没有丝毫不舍,只有满满的兴奋,毫不意外的得到了老道士一个白眼。
“走走走,早走早清静!”
“略略略!”秦陌羽朝他比了个鬼脸,哼着歌下山了。
瘦瘦矮小的老人站在阳光下,目送秦陌羽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目之所及只剩远山近林,他才轻轻哼了一声。
“臭小子。”
他眼里掩盖不住的落寞转瞬即逝,四下无人的他依然板着脸,满是补丁的道袍随风飘起,他把袖子简单绑在一起,任由衣角飞舞地走进了屋里。
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只是桌子上多了一件叠好的外套,是秦陌羽留下的。
穿堂风吹过,老道士下意识拢了拢道袍。
——原来天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