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合一章

星垂机械的重复:“意……外?”

张阑钰推开苍冥坐起来,从星垂颤抖的手里接过汤碗,转手塞进苍冥手中,加重声音道:“对,意外!”

星垂嘴唇蠕动几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两眼茫然。

张阑钰抬手搭在星垂的肩膀上,略微用力往下压了压:“这只是个意外,明白吗?”

星垂眼皮颤了颤。

张阑钰眸色深沉:“所以,忘了它。”

星垂终于缓过神:“我不信。”

他抬眼,眼皮不眨的与张阑钰对视一眼,然后低下头,声音像是在克制什么:“我--不信!”

张阑钰:“……”

星垂眼角瞥见一旁像是在发愣的苍冥,突然找到了有力的理由:“是他!是他勾引公子的对不对?”

“……”

张阑钰:“啊?”

星垂语气坚定:“就是他勾引公子!”

张阑钰两手抱住星垂的脑袋,把他的脸从面向苍冥的方向掰过来:“不,这和阿冥没……”

星垂顿时气急败坏道:“那公子怎么地就穿了裙子?”

张阑钰:“……”

“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星垂满眼的愤恨:“姑娘家的裙子!”

张阑钰:“我真的可以解……”

星垂:“还?是粉嫩粉嫩颜色的!”

张阑钰:“我可以……”

我解释不了了!

张阑钰蓦然板起了脸,严肃道:“星垂,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

星垂一愣,愤恨的眼睛里猝不及防冒出一缕委屈的神色,交织纠缠。

张阑钰:“我说了,这是个意外,明白吗?”

星垂声音闷闷的:“明白。”

张阑钰:“忘了它,知道吗?”

星垂:“知……知道。”

“行?了,下去吧!”

“是,公子。”

星垂退下,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张阑钰松垮了身体,浑身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到床上,靠在床头,撩开散落在眼前的长发。

半晌后,眼皮不抬,慵懒的说道:“阿冥,鸡汤怎么不喝?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苍冥方才一直怔愣的坐在床角,这时听到张阑钰的声音仿佛才?回过神,慢半拍的回了一个字:“……哦。”

苍冥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鸡汤,教主大人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鸡汤熬足了时间,汤色金黄,鲜香味儿十足,看着就十分诱人。

苍冥迟疑片刻,端起汤碗,浅浅尝了一小口,眼角余光瞥着闭目养神的张阑钰,看着他一身娇嫩颜色的衣裙,兀自出神。

教主大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男子,怎么会同意穿上裙子呢?

况且,就他之前那脑子混沌、堪比傻子的模样,胡乱哄骗一通也就简单糊弄过去了,张阑钰为何纵容他?

甚至,纵容至此?

为何?

对了,我为何又恢复神智了呢?

苍冥难得的,竟是犯了一次傻。

教主大人在这里怀疑自我,张阑钰那边却是已经恢复过来了,撩开眼皮就看见他家阿冥在那里发呆,明明该是一双漂亮凌厉有气势的凤目,却发散着傻萌傻萌的茫然小眼神儿样,看着就可爱,想摸两把。

张阑钰这么想着,实际也是这么干了。

他凑过去揉着苍冥一头柔顺的黑发,越揉越顺手,最后忍不住把他家阿冥漂亮的头发揉乱变成了鸡窝。

苍冥缓缓抬起头,目光幽幽。

张阑钰冷不丁对上这么一双眸子,讪讪地笑了下,恋恋不舍地挪开了手,离开前又猛撸了一下。

然后张阑钰瞥见自己手指上缠了一根头发,原来是刚才?那一下太用力,不小心给薅下来了一根。

张阑钰连忙背手藏到后面,眼神左右飘忽了一下,努力想找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视线最后定在了苍冥手捧着的一碗鸡汤上,语气温柔又带着三分诱哄的味道:“阿冥是不是又不想喝鸡汤了?来,我替你喝了吧!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知道了吗?”

说着,还?没等苍冥吭声,张阑钰就端走了汤碗,一口气干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碗,里面一滴都没剩,然后严肃看着苍冥,假意呵斥:“以后可不许浪费粮食了,浪费粮食的都是坏孩子,听懂了吗?”

苍冥:“……”

不,他什么时候说他不喝了?

张阑钰怕真把他家阿冥吓到了,连忙又展开笑?颜,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

“好了好了,别闹别扭了,我让厨房给你做你最爱的卤鸭脖好不好?”

教主大人眼皮颤了颤。

他什么时候说他最爱的是卤鸭脖了?

明明是卤鸭翅!

张阑钰盯着苍冥看,见他不说话,眨了眨眼睛:“怎么了这是?怎么不说话,谁又惹我家阿冥宝贝不高兴了?”

他说着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刚刚捏了一下苍冥的脸,手感过于好了。

苍冥的脸捏起来皮肤光滑细腻有弹性,令人爱不释手。

于是,张阑钰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忍不住摸了摸,捏了捏。

“嗯?阿冥不怕,说出来夫君给你做主。”

苍冥眼皮狠狠抽搐,真想撕破伪装把张阑钰按在床上狠狠教训一顿。

还?夫君?

教主大人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此时此刻是走火入魔的混沌状态。

张阑钰恋恋不舍的终于放开了被他蹂/躏的俊脸,着实怕把他家阿冥欺负哭了。

他一低头,发觉自己还?穿着裙子呢,连忙起身准备脱下来。

手刚放在腰上,突然一怔,想起了什么,快速走到一面立在地上的镜子前。

张阑钰身着衣裙,不施粉黛的模样映照在了全身镜前。

当然,张阑钰并不是要看女装的自己,而是要看这件衣服。

说实话,这套衣服做的着实不错,手工精湛,上面的刺绣栩栩如生,并且烟罗轻纱加的十分巧妙的缘故,看起来仙气飘飘。

张阑钰还记得与柳若月的约定,若是用这套衣服送她去参加赏花大会,定然能达到柳小姐惊艳四座、艳压群芳的要求。

如此,他们之间的合作便是妥了。

张阑钰也顾不上脱衣服了,转过身面对苍冥,商量道:“阿冥,我可以把这件衣服送给柳小姐吗?”

苍冥下意识回了一句:“不行?!”

接着沉默下来,为何他会拒绝?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教主大人为自己心思琢磨不透。

张阑钰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也不气恼,轻声细语的同苍冥商量:“那……借给柳小姐穿几天如何?只借,不送。”

苍冥抬眼,看着张阑钰如白玉一般无暇的俊脸,眼神闪了闪,低声道:“不行?。”

张阑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劝。

教主大人只装作自己还?是那个脑子混沌的单纯傻样,摆出一张委屈的脸,可怜兮兮的盯着张阑钰:“这是我送给阿钰的,阿钰,你不喜欢吗?”

张阑钰对上他的眼神心软的一塌糊涂,连忙举天发誓:“喜欢,当然喜欢。”

“那……为什么你要送给别人?”

“这……”

苍冥没给张阑钰解释的机会,说道:“不要送这件,我再做一套给你,你就……就送给那什么柳小姐吧!”

张阑钰喜出望外:“阿冥!”

他看苍冥一脸不高兴的模样,突然回过味儿来,眼睛一眨:“我家阿冥是不是吃醋了?”

教主大人心中冷呵一声。

然而,现实却是撇开脑袋,小声嘟囔:“我才?没吃醋,就刚才?喝了一小口鸡汤……阿钰你不要转移话题,我答应你,会再做一套的。”

张阑钰一脸宠溺的摸了摸苍冥的头:“阿冥真懂事。”

苍冥飞快瞥他一眼,语气不满:“我本来是要做给自己穿的,阿钰果然更喜欢那位柳小姐。”

张阑钰连忙捧住苍冥的脸,抬起:“我最喜欢的只有阿冥。”说完,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教主大人本来装傻装的挺投入,自己都信了,却被这一个吻强行?打醒了。

不过,这种感觉似乎挺不错?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痴傻之人该多好。

在这瞬间,苍冥沉迷于这般美好感觉。

苍冥装作不好意思的扒拉下张阑钰的手,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抬手轻轻环住了对方的腰。

教主大人抱着人神游,突然间想起了他对自己使用的秘法,就是那个让自己陷入深度睡眠,但神智可以在深度意识中苏醒的秘法。

使用此秘法,睡醒后身体会根据深层意识的判断,应对现实中遇到的事情。

他本意是遇到危险事情之后,还?可以有机会解决,并避免自己陷入不可挽回的危机之中。

谁知,前几日听了张阑钰与柳若月关于衣服的约定之后,他竟下意识的说出了那种话,做出了那种决定。

什么“他想添置一件裙子”、“惊艳四座”的屁话。

教主大人后悔不已,不该轻易对自己使用那种秘术的。

不过……

苍冥内视自身,发现走火入魔的情况似乎有所减缓?

这一次清醒的时间也延长了,看来秘术不愧是秘术,连他的走火入魔都能起到效用。

苍冥思索其中的关键信息,有了一个猜测:或许,不久之后他便能完全恢复。

张阑钰安静的待在苍冥的怀抱里,他自然不知道自家阿冥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的阿冥格外不一样,格外的让人……心动。

张阑钰感受着苍冥轻轻呼吸之间喷洒在自己颈间的热气,脸上不受控制的爬上红晕,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像是喝了酒一般,又种微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人很舒服,想要更多。

张阑钰有些情动。

“阿冥?”他轻声呼唤。

苍冥似有觉察,在这时放开了他。

张阑钰离开了厚实安心的怀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压下心中那份悸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轻咳一声:“我……我换衣服。”

他手指有些不受控的颤抖,勉强解开了腰带,接着反应过来苍冥还在旁边,转身把人推了出去。

苍冥被推出去之后,突然觉得眼睛犯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溢出一滴生理泪水,意识变得迟缓。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露出几分茫然,一脸迷糊的眨眨眼。

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揉着眼睛往里间走。

“阿钰,我困。”带着困意的沙哑声线凸显出几分软糯,听得人心都变柔软了。

张阑钰正好换好衣服,闻声扭过头:“怎么又困了?”

苍冥脚步摇晃的走到张阑钰面前:“困--”

刚发出猫一样软绵的声音后,就一头栽倒到了张阑钰怀里。

张阑钰连忙把人抱住,压的胳膊往下一坠,苍冥这么大一个人,他哪里抱得住。

“阿冥,醒醒,去床上睡,乖。”

苍冥下意识抱住张阑钰的腰,往他怀里钻。

张阑钰低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家阿冥跟个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的睡姿,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把人拖到了床上,拉过被子轻轻盖住。

他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床边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苍冥的睡颜,这么好看的人,真是怎么都看不够啊!

正当张阑钰沉迷于自家阿冥的美貌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张阑钰连忙走出卧房,打开门,对着外面的人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嘴唇前,轻轻的:“嘘--”

张阑钰走出房间,反手关上了门:“什么事?”

来人是星垂。

星垂特意打量了一眼他家公子,见人已经脱去了裙子,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整理表情,严肃道:“公子,田荣天来府上求见您。”

张阑钰自然猜到田荣天是来做什么的,冷笑一声,道:“走。”

星垂跟在张阑钰身后,一同来到了前堂会客处。

大堂之内,田荣天驼着背,惊惶不安的左右乱瞥。

张阑钰到来,与他从肩而过,眼角余光微微一瞥,目光冷若寒冰。

田荣天看见张阑钰,立刻想扑上去,却被星垂挡住,怎么都挣脱不开,他狠毒的眼神瞪着星垂,正想说什么,上方传来了张阑钰的声音。

张阑钰坐于首位,神色冷漠,语气冰冷:“田荣天,你来做什么?”

田荣天不再去理会星垂,带着希冀的眼神看向张阑钰:“兄长……”

“闭嘴!”张阑钰皱眉厌恶的瞥了对方一眼,“你没资格叫我兄长。”

田荣天被堵了一下,下意识想骂人,但及时反应过来自己来的目的,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兄长大人这是说哪里的话,您是雪蝶……”

张阑钰抓起手边小桌上的杯子朝田荣天狠狠砸了过去,他盯着狼狈躲开的田荣天,身体微微前倾,目中冰冷无情:“蝶儿的墓就在城外山嵬坡,你要去祭拜一下吗?田荣天!”

田荣天惊恐地盯着张阑钰:“你……”

张阑钰恨不得把田荣天大卸八块,他闭了闭眼,不想再看到害了妹妹的畜生,微微垂眼:“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田荣天!人在做,天在看,你的报应已经来了。”

田荣天按住心中的不安:“你知道了什么?”

张阑钰抬眸,眼神像刀子一样在田荣天身上刮了一下:“知道我的妹妹是怎么回来的吗?她是自己回来的,她的冤魂,从地狱里爬出来,她说,她要报仇!

“田荣天,我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蝶儿她去找你报仇了对吗?你今日来,是想诓骗我,让我从蝶儿手中庇护你,对不对?”

田荣天两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我,我……”

张阑钰带着恶意的话语刺向田荣天:“你休想!去死吧!田荣天!”最后三个字名?字叫的阴森冷寒。

田荣天突然惨叫一声,然后猛地对着张阑钰磕头:“都是我的错,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滚!”

张阑钰起身准备离开。

田荣天突然扑过去抱住张阑钰的小腿,嚎啕大哭,不断求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救我,你跟雪蝶……”

张阑钰一脚把田荣天踹开:“别用你的脏嘴叫蝶儿的名?字。”

“是是是,我脏,我卑鄙,我无耻,我是个贱人!”田荣天被踹倒,顾不上疼,连忙爬起来不住磕头,他的尊严已经完全被他丢弃了,只要能活,他甚至能变成最卑微的东西。

张阑钰冷漠地看着他磕头,一个接一个,完全没有心软的样子。

田荣天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对他抱有人性的对待,就是对自己妹妹的侮辱和伤害,是对那些被他害死的女孩儿的残忍。

半晌后张阑钰才缓缓开口:“如果你能真心诚意求得我妹妹的原谅,你便能活命。”

正不住磕头的田荣天猛然顿住,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张阑钰,像是溺水者抓住水面上最后一根稻草:“真、真的?”

“真的。”

张阑钰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不堪的田荣天,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到我妹妹坟前,跪下磕头认罪,你若能做到真心忏悔,你便不会死。”

“我……”田荣天犹豫了,让他去要杀了自己的女鬼的坟前,他哪里敢?

张阑钰已经没了耐心:“再多说一个字,你就去死!这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了就滚。”

田荣天心神恍惚的离开了张府,连忙让人备车,急急忙忙赶到城外山嵬坡,找到张雪蝶的墓碑,跪地忏悔,痛哭流涕求原谅。

张阑钰也准备了马车跟在田荣天后面,见他跪在妹妹坟前,目光冰冷无比。

星垂时不时就偷看公子一眼,最后犹豫着问出声:“公子,您真的打算原谅那田荣天?”

张阑钰轻轻瞥过去一眼:“不会。”

“那……”星垂还?想问什么,却被张阑钰抬手打断了。

张阑钰的视线从外面的田荣天身上挪开,转过头面对星垂,停顿片刻组织好语言,说道:“星垂,你年龄还?小,有些事情,我不想让你接触,我收养你,并非是想让你做我手里的刀,也不想利用对你的恩情挟报,让你做一些见不得人、违法乱纪之事,你明白吗?”

星垂低下头:“星垂……我明白,公子是个好人。”

“好人?”张阑钰勾了下唇角,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好人吗?

当天夜里,张雪蝶的鬼魂又来了,当尖利的指甲戳到田荣天的脖子上的时候,把他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幽幽的声音说道:“看在我兄长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让你多活一天……你的忏悔还?不够,心不诚,意不足,若不想死,唯有真心悔过。”

“我忏悔,我一定真心悔过!”

田荣天这两日过得战战兢兢,且早出晚归,田母觉得有蹊跷,便跟踪了儿子。

当田母看见田荣天跪在张雪蝶的墓前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悔过的时候,吓得差点儿心梗过去。

田母抚着胸口,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儿……这是被鬼上身了啊!”

当即,田母命人把田荣天强行拉走,塞进了马车里。

田荣天大喊大叫:“娘你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这些卑贱的东西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我!”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田荣天一脸惊恐地扒着马车车厢,伸长脖子要出去:“我会死的!娘你要害死我吗?”

最后,田荣天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塞进车厢里,马车朝着城内的方向驶去。

当马车几乎看不见影子的时候,隐蔽的草丛树木后面走出两个人。

张阑钰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去的马车。

陈叔只关注着张阑钰,他有些担心。

“陈叔。”张阑钰沉默了半晌后沉声道,“他根本不是真心悔过,他只是怕死而已。”

只是不想死,所以田荣天才?来到了他妹妹的坟前。

张阑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时,已决定实施某个早已制定好的计划。

“田荣天,你不想死,对吗?”

张阑钰垂眸,发出几声冰冷的笑?声。

你这样披着人皮的畜生,要你真心的悔过,大概,只有让你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才?能见到吧。

陈叔觉察到了张阑钰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一阵心惊肉跳,他怎么能让公子的手弄脏呢?

“阑钰?”

张阑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时眸中的杀意褪去,侧过头看向陈叔:“陈叔不必为我担心,也不要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田府。

田母把儿子抓回去,请了道士过来驱鬼,她坚定地认为儿子是中邪了。

听见儿子跪在张雪蝶的坟前说的那些话,她怕的要死,那些话要是被旁人听见,可是要下大狱的啊!

杀人,可是死罪!

只要儿子是中邪了,是鬼上身了,就算旁人万一听见一句半句的,也能说是鬼怪作祟,不是他儿子的错,田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可不能断了香火。

田母向着道士哭诉:“求道长施展法力,一定要救我儿啊!”

道士,依旧是郭一手假扮的。

他身着道袍,甩着拂尘,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放心,贫道一定尽力而为。”

田荣天看见郭一手假扮的道士,那些被羞辱的记忆重新席卷而来。

他看向母亲,手脚被绑,嘴巴被堵住,只能用眼神求救。

娘,救我!这人是个魔鬼啊!

田母对田荣天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儿,你放心,道长一定会铲除你身上作祟的厉鬼的。”

田母亲手关上了屋门,阻隔了田荣天的视线。

田荣天看着彻底关闭的门窗,再看看向他走来的狰狞魔鬼,一瞬间绝望到死。

他的母亲,曾经那个溺爱他,无论什么事都答应他的母亲,亲手把他送到了魔鬼的手中。

他分明在人间,却活到了地狱里。

一日接着一日,田荣天都痛苦的要死,可是他却无法摆脱这个地狱。

这一天夜里,暴雨下个不停。

田荣天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听着外面的雨声,他想: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不知从哪里飘出来一个白色的影子,她说:“你想死吗?”

田荣天瞬间汗毛直立,他僵硬地扭转脖子,看到了一张染血的少女的脸。

森冷冰寒的指甲犹如利刃,划破了田荣天的皮肤,鲜血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啊--”

田荣天惨叫,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他却被这疼痛刺激到了,刚才?还?想着要死的人,此时此刻却对死亡恐惧到了极点。

田荣天躲开女鬼的指甲,从床上下来,连滚带爬逃出房间。

“来人啊!救命啊!”

“鬼!有鬼啊--”

田荣天拼了命地喊,却无人出现。

暴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田荣天回头看着追上来的鬼,牙齿打颤,不顾身上的泥泞,闷头朝前冲去。

他一路跑一路喊,府中却不见一人,偌大个田府,仿佛只有他一人,死寂的骇人。

耳边唯有风声和雨声,田荣天被恐惧驱使,不停地跑,跑出了府邸,跑到了晏河水边。

田荣天气喘吁吁停在河前,暴雨让河水大涨,湍流不止。

他回过头,看着黑暗中飘着的红灯笼,和那一抹白,瞳孔放大,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只苍白的手从旁边伸出来,狠狠推了他一下。

田荣天踉跄两步,脚下磕在一块石头上,一头栽进了滚滚河水之中。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从天空掠过,映照出河边一张苍白的脸。

雷声滚滚,在耳边炸响。

张阑钰一身黑衣,无声无息。

他缓缓缩回手,看着掉进水里挣扎的田荣天,双目如死水。

听说,窒息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

张阑钰想,妹妹她掉进那狭窄的井里,连手脚都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冰冷的井水淹没,窒息,直到死亡。

她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感同身受。

张阑钰看着终于沉下水底的田荣天,他想:同样的死亡感受,让你后悔所做过的事了吗?

田荣天怎么想?

水呛到口鼻里,无法呼吸,头好像要炸裂的疼,窒息的痛苦简直让他想立刻就死去。

他后悔了,无比的后悔,如果没有招惹张雪蝶,没有害死她,他也就不会死了,不会这么痛苦。

好后悔啊!他好后悔啊!

黑夜里,不远处的红灯笼飘来,一直到张阑钰面前才?停下。

一把大大的黑伞撑在了张阑钰头顶,挡住了些许风雨。

张阑钰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贴着身子,透着一股子单薄。

张阑钰嗓子沙哑地喊了句:“……陈叔。”

陈叔穿着一身白衣,一脸担忧:“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张阑钰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想笑一下让陈叔放心,只是努力半晌也无法露出一丝笑?意,只得作罢。

张阑钰从陈叔手中接过雨伞,声音放得很轻,风雨一吹,几乎要听不清了,也就陈叔耳朵灵,才?听到了他的话。

他说:“陈叔,抱歉让你做这种事情。”

陈叔脸色变了变,眉头皱得叠出了好几层褶:“这种事……公子,你既知道这种事做不得,又为何勉强自己做?为何非要为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张阑钰伸出自己的手,即使在黑夜里,那苍白的颜色也遮掩不住。

过了片刻,张阑钰才喃喃自语一样说道:“那么,我没有亲自动手,一切龌龊事都让陈叔去做,我躲在陈叔背后,就不算脏了我的手了吗?”

陈叔张嘴,还?没说话,张阑钰就看过来,说道:“陈叔,这个世上自欺欺人的人有很多,他们表面一副慈悲面孔,暗地里却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因没有亲自让自己的手沾上鲜血,便说自己是干净的,是良善之人,这种……”

张阑钰嗤笑一声:“这种无耻之极的玩意儿,最让人恶心。”

张阑钰看向黑夜之中,从天上倾泻而下的大雨仿佛正在洗涤这个污秽不堪的人间。

“陈叔,我不想骗自己,不想让自己变成最恶心的那类东西。”

张阑钰抬起自己的手,伸出伞外,任由雨水冲刷。

“陈叔,你知道吗?在我听到妹妹那样惨死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不给这些加害了蝶儿的畜生们活路了。”

完美的复仇计划出现,让对方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冷眼看着猎物把自己的脖子套上绳索,最后一点点绞丝它。

张阑钰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是陌生的,让人害怕。

陈叔心中颤了一颤,这样的公子,这样的张阑钰,连他都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或许……

陈叔突然之间生出一个大胆而神奇的想法:或许,让公子成为天圣教教主也不错?

张阑钰还在那边嘲笑自己:“陈叔,这样的我很恐怖吧?”

陈叔对着张阑钰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公子哪里能吓住我,我见过的……”

他话没说完,突然抬头朝路旁的一棵大树看去。

哗啦啦--

暴雨打在枝叶上,闪电撕裂天空,一闪而过的光照亮了黑夜。

轰隆隆--

雷声紧随闪电而来。

陈叔停住脚步,怔愣地看着大树。

张阑钰发出疑惑的声音:“陈叔,怎么了?”

陈叔片刻回神,摇摇头:“大概,是我看错了。”

两人撑着伞,渐渐走入黑夜的暴雨之中。

大雨下个不停,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枝繁叶茂的大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显得渺小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从树后现身走出来,他静静地站在风雨之中,看向张阑钰消失在雨夜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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