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奈何

皇后的唇边挂着一丝凉薄的微笑，道：“皇上这就听不下去了吗？臣妾再多说一些如何？”

皇帝怒目道：“真看在你病笃，不愿意和你计较，你却越来越放肆了！朕因为什么让你入宫重要吗？你是朕的皇后！朕把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名位，给了你，你还想着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呢？”

皇后淡淡地道：“事是陈年旧事，人却不是一个已经淡忘的人，媛美人因为什么入宫，臣妾也很清楚，若不是她出身太低，为人也胆小怯懦，恐怕早就取代臣妾了吧？”

皇帝沉默，皇后继续说道：“敏妃在臣妾身上做的，不过是戳破了一个美梦罢了，是那个皇上给臣妾的美梦，这个梦有多美，醒来的那一刻就有多残酷。后来，臣妾想，即使梦都是幻象，但如果让臣妾自己选择一次，是宁愿沉湎梦中，这一辈子都不苏醒，还是不愿在这虚假的幻境中沉沦呢……”

皇帝沉声说：“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皇后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脸上的红云更深了，几乎成了紫色，她的身体抽动了几下，开始叹息一样的用力吸气，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娘娘！”吴嬷嬷惊叫道。

皇帝也看得不忍心：“快去找太医来！”

皇后费力地摇摇头，说：“……不用了，没用了，皇上，臣妾还有个最后的请求。”

皇帝点点头说：“你说吧！”

皇后道：“皇上，吴嬷嬷是臣妾的乳母，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的侍奉我，臣妾死后，请皇上让她出宫，回到臣妾的娘家，臣妾的家人会奉养她。”

“娘娘！您到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啊！娘娘走了，奴婢是一定要跟随娘娘，侍奉娘娘到地下的！”吴嬷嬷哭道。

皇后笑笑说：“吴嬷嬷，别做傻事……你的年纪，应该享清福去啦……”

皇帝点点头说：“皇后，这件事朕一定为你办到，还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皇后的眼神开始迷蒙：“还有……还有……皇上，臣妾想问，这么多年来，皇上对臣妾有过一分真心吗？哪怕只有一刻，只有一点点，是只对臣妾这个人，不是因为别人……”

皇帝沉默半晌，道：“皇后是个好皇后。”

皇后大笑起来，声音苍凉恐怖：“果然啊！皇上，臣妾本来想，到了九泉之下，臣妾定要亲眼看看那赵璇玑究竟比臣妾强在哪里，是不是这么多年，她还一直在奈何桥上等着皇上，如果她已经放下了，去投胎轮回了，臣妾也就放下，去找孟婆多要几碗汤，干干净净的去向自己的下辈子，不过现在……”

皇后闪着异样光芒的双目透露出了疯狂，她喊道：“无论她在不在，臣妾都在在奈何桥上等着您，您不是万岁吗？不管千年万年，臣妾等您，因为您欠臣妾的，是一个道歉！不仅您，还有敏妃，她做的恶也不仅仅是对臣妾一人，现世和地府的报应，臣妾要都亲眼看着才能甘心！”

喊完这几句后，皇后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跌回了枕头里。

吴嬷嬷大哭着爬过来拉住皇后的手：“娘娘呀……”

皇后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无知无觉了，黯淡的眼神似乎已经飘远，只有嘴里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歌儿。

皇帝听到这首歌谣，心神巨震：“皇后……”

皇后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您还记得这首歌谣吗？多年前的那个清明节，臣妾就是唱着这首歌儿，您过来和我搭话，说自己是京城中的富家子，我们一起采青，斗草，您说臣妾就像那兰花……”

皇后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皇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皇后，你……”

“我真后悔……长了这张与赵璇玑相似的脸……如果不是的话，哪怕没有得到过帝王的宠爱和皇后的尊位，至少也能，做我自己……”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与吹进交泰殿的穿堂风一同消失在了宫室的深处。

皇帝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明媚的少女，握着一朵兰花，唱着京中最流行的歌谣，笑得比春光还明媚。

他叹息了一声。

若你真的那么执着，那到了九泉之下，朕会给你要的道歉……

吴嬷嬷跪在地下哭嚎着：“娘娘，娘娘呀……您怎么就走了，让奴婢可怎么活呀……”

报丧的云板声传到了六宫，各宫嫔妃都被皇后突然崩逝的消息震惊了。

媛美人急忙将自己的两个熟睡的儿女都叫起来，匆忙的穿好衣服，母子三人就往交泰殿赶去。

于潇潇的脑子也很懵，皇后驾崩了？

明明今天看起来还好端端的在看马球呢？

到了交泰殿门口，只见灯火通明，哭声震天，太监、宫女们跪倒在地哭成一片，因为皇后素来对下人十分宽仁，交泰殿的奴才们都是真心的悲痛。

俞妃带着二皇子也早早的赶到了，俞妃呆呆地看着交泰殿门口挂着的白幡，喃喃道：“怎么会……”

二皇子已经哭倒在了地上，小时候，皇后作为嫡母，对于沢耀其实一直是很关照的，直到自己的病越来越重了才没有精力再关心他，于沢耀感觉自己的心肝像被摘去一般，跌倒在地上放声嚎哭着：“母后！”

二皇子的哭嚎让在场的人又都忍不住跟着落泪了，于沢玥感受到了周围人的悲伤，也放声哭了，俞妃瘫坐在地上抱着儿子，眼泪也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媛美人搂住两个哭泣的儿女也啜泣起来，自己也是得到过皇后恩惠的人，当年自己进宫，因为出身低微，规矩也不怎么懂，是皇后帮了自己很多，自己才顺利生下了这两个儿女，况且于潇潇被马匹冲撞时，皇后还去亲自看顾，媛美人一直记得皇后的恩德，也忍不住心酸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