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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过了梁玉杉,梁文箴便请程墨山书房喝茶。
玉兕既然无事,那么雪浪与金环儿也就不必留在凝绿轩,自然是各回各人的主人身边伺候去了。
书房内,梁文箴问道:“砚冰,你同我实说,她的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实说,我撑得住。”
程墨山道:“程某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样的病症,不过,以程某的微末功夫看,三小姐更像是中毒。”
梁文箴皱眉问道:“好好的,在家里,怎么会中毒的呢?”
程墨山道:“这个,程某不敢妄断。”
梁文箴道:“若是中毒,那砚冰你可知解法?”
程墨山道:“侯爷恕罪,我现下只是觉得有些像是中毒,却还不敢确定,更不敢于妄下药石。”
梁文箴道:“那砚冰你,可能给推荐一个能解这毒的人?”
程墨山摇摇头,道:“实在不知,不过,程某有一言,侯爷岂不闻‘解铃还需系铃人’么?若是能找到是谁给小姐下的毒,便不仇解毒了,凭侯爷家的财力,花上几万银子,总能买回小姐一条命的。”
梁文箴道:“你说得轻巧,那人既然能往这内宅中投毒,要的就不只是几万银子,如今又是个多事之秋,这丫头这个把月行事又总透着古怪,怕是闹到最后,莫说我这冠带家私,怕是我的身家性命都得折在这里面呢。”
程墨山道:“侯爷何出此言?事情尚未查明,如何就说这样的丧气话呢?有句话,程某不该说,说出来,就成了程某搅得侯爷家宅不宁了。”
梁文箴道:“你实说出来,真出了什么事,我又岂是那迁怒于人的。”
程墨山苦笑一声道:“侯爷固然不是,只是,谁又知道旁人是与不是呢?真为这个得罪了人,侯爷您是不怕,我一个小小的太医,能得罪得起谁?”
梁文箴道:“你别同打这哑谜?你得罪不起人?满京城,敢得罪王公贵胄的有,敢得罪你们太医的,怕是没有。”
程墨山道:“不是我同您打哑谜,实在是,您府上的情况,我也不是全然知道,您刚才也说三小姐近来行事与之前不大一样,那您只往那不一样处上想,这后宅就说是也有些心机算计,哪比得上官场上、战场上呢?凭她有什么三十六计,在您面前,最后还不是无计可施?”
梁文箴道:“你别恭维我。你容我想想,这里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有,这丫头的性命,我就托付到砚冰贤弟你的手里了,你多费心吧。”
程墨山道:“程某既是行医之人,不需您说,程某自然尽力医治。”
梁文箴道:“如此,有劳你了。”言语间,透着无力。
程墨山笑道:“侯爷不必同我说这客气话,您只记得,到时带我往南方一趟,程某便感激不尽了。”
梁文箴道:“罢了,罢了,到时我想着你,真是的,这样的事,别人躲还躲不及,你倒是上赶着。”
程墨山道:“我若与旁人一个样,那天地间为什么还要生我这么个人呢?天也不早了,程某先告辞了,回去,还真要好好查查书去呢。”
梁文箴道:“砚冰贤弟慢走,老夫便不送了。”
程墨山道:“哪里敢劳侯爷大驾呢。”
送走了程墨山,雪浪轻轻地替梁文箴按着头颈,梁文箴问道:“雪浪,刚才你在凝绿轩,可看出了什么来了?”
雪浪摇了摇头,道:“奴婢又哪里看得出什么呢?不过,奴婢看凝绿轩的云姑、黄莺、梁翠、樱桃,几个人,倒都不太着急的样子,要说三小姐,平日对她们,也算够好的,那黄莺又是跟了三小姐多年,云姑又是三小姐搭救过的,梁翠也是三小姐从庵里面携出来的。唯有樱桃不太清楚怎么得了三小姐的青眼的。要说云姑,久闯江湖,处事冷静;梁翠毕竟是在佛前侍奉过的,这两位比旁人冷静,也都说得过,可是黄莺、樱桃这两个人,打还是个小丫头时,就在咱们府里,一直也没经过什么大阵仗,怎么也能这样冷静呢?樱桃多少还有些慌张,那黄莺竟然是一点也不惊慌,这倒叫奴婢不解了。”
梁文箴道:“你疑心黄莺。”
雪浪道:“黄莺一直跟着三小姐,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要说是她,奴婢头一个不信。”
梁文箴道:“杉儿将屏放到灵犀园,却说要是玉兕盗屏,她头一个不信,你如今又这样说,难道你才是那个罪魁?”
雪浪惊得手里动弹不得。梁文箴感觉到雪浪没有继续按摩,道:“你继续,哪里就吓得这个样子。”
雪浪道:“奴婢是真觉得黄莺奇怪,她的过于冷静是真,她伺候三小姐多年,也是真的,奴婢看不懂是怎么回事是真,奴婢愿意信她也是真的。至于侯爷您所说的那屏风的事,奴婢真的不懂是怎么回事。”
梁文箴道:“那丫头还以为这招引水东流有多高明呢,若不是她还知保下玉兕,不当时咬死,我定饶不过她。我不过是给她二人留下些颜面,凡事回来都推银坠儿那贱婢身上,也就搁过去了。”
雪浪摇摇头道:“奴婢不懂得。侯爷是怎么看出这些来的呢。”
梁文箴道:“我若看不出这些,今日躺下的人,就是我了。”
雪浪道:“奴婢还是不懂。”
梁文箴道:“你不是不懂,你是怕我心里有事,没处去说,搁心里面难受,所以想引着我多说两句,是不是。得,就同你唠叨两句,这满府上下,也就同你这里还能说两句。她一开始闹着查过了凝绿轩一定要查灵犀园,就有些古怪,按她的秉性,若不是知道那东西一准在灵犀园,凝绿轩里查不出来,她同我哭闹,哭得死去活来,闹得人仰马翻,说不得真弄出个一死证清白,都有可能,这事先就要说死查过凝绿轩,一定要查灵犀园,你说,不是知道就在灵犀园,又是什么?”
雪浪道:“便是三小姐知道那绣屏在灵犀园,又怎么就能说是三小姐叫人放去的呢?”
梁文箴道:“灵犀园里,她又要大略查过,便算了,分明是想激蕙香,她越说松些,蕙香便会越查得紧。蕙香活了几十岁,是真还不如这小丫头的心计了。”
雪浪见梁文箴称南夫人为旧时当丫鬟、做姨娘时的名字蕙香,而非后来亲自替她取的“惠贤”,知道侯爷这是要与夫人生分。便劝道:“侯爷,夫人也是为了四小姐的名声,被激了也不算什么的。”
梁文箴道:“你道是她只是被玉杉激的?从一开始,这绣屏就是她叫人给送到梁玉杉那里的,不过,玉杉这丫头,身边有个江湖高手,发现了,玉杉就干脆玩了一招引水东流,把这绣屏藏到玉兕那里了。”
雪浪道:“这么着,四小姐可是受委屈了。”
梁文箴道:“她委屈,就委屈些吧,左右都是她娘造的孽,总算是三丫头还算不太狠心,她肯保玉兕,我乐得就势放过,全推到丫鬟们身上去。左右屋里出了这样的事,问她们一个失职,也不为过。全说是银坠儿伙同灵犀园侍婢谋害主子,也就遮掩过去了。倘或三丫头一味闹着叫我处置玉兕,她这窝主的官司就打不明白。”
雪浪道:“那这件事,又与夫人什么相关,不过是银坠儿不好。”
梁文箴道:“没有她的授意,银坠儿怎么敢?况且今日去凝绿轩的时候,你没见她那志在必得的样子?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同意要查灵犀园了。”
雪浪道:“侯爷一向智慧过人,夫人同三小姐也都不是蠢人,不过要奴婢私心揣测,侯爷今日是想得太多了。”在雪浪看来,让侯爷觉得自己想多了,总比让侯爷觉得自己的妻子女儿都非善类,要好得多。
梁文箴道:“这是怎么讲?”
雪浪道:“夫人同三小姐虽然不及侯爷您,可也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不能在比自己更聪明的人面前捣鬼。您说,她们又怎么会这样做呢?”
梁文箴道:“那叫雪浪你看呢?”
雪浪道:“自然是银坠儿那贱婢捣鬼,那还用问么?雪浪敢说,非但奴婢这样想,府中上下人等,都是这样想的呢。”
梁文箴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些,道:“你这张巧嘴啊,死人都能叫你给说活了。行了,别替我按了,你去传黄莺那丫头来,别露了痕迹,就说是我叫她来问问三姑娘最近饮食日常都怎么样。”
雪浪道:“侯爷,奴婢再多句嘴,如今您就是问黄莺那丫头,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再等上两日,看看有什么变化再说。”
梁文箴道:“哪里还等得了,如今杉儿这样,再等两日,万一真醒不过来,将来,我该怎么去见她母亲。”
雪浪有心说:“程太医不敢说,难道您真不知道是谁会毒害三小姐么?”只是刚劝侯爷好些,到底没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