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滨从未见过太后这般要死要活,一时也被吓到,连连叩头道:“奴才不敢,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玉杉冷笑一声道:“不敢,既然不敢,那便同哀家实话实说。如今,此事关着先帝的死后的威名,你还不与哀家从实讲来么?”
江滨向着先帝灵柩的方向膝行两步,满面是泪地道:“先帝爷,您恕了奴才的罪罢。”说罢,缓了口气道:“太后娘娘,您有没有发现,自打从万方园中回来后,太皇太后身边就缺了一个伺候的人?”
玉杉想了半晌,方道:“你是说江小南?”
江滨轻轻点了点头,道:“正是她。”
玉杉问道:“这与先帝又有什么关系?”
江滨慢慢地解释道:“先帝在娘娘回宫之后,有一回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看到正与太皇太后侍奉茶水的江氏,一时受了江氏的蛊惑,便在隔壁屋里临幸了江氏。”
玉杉心中一时火起,却还是强耐着性子,道:“皇上临幸宫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哀家又不是容不下这个的。想当初,先帝在坤元宫临幸了关娙娥,哀家不是也没说什么么?”
江滨顺着玉杉的话,继续往下道:“娘娘说得是,本来,先帝临幸了江氏,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便封了媜媛。”
玉杉不悲不喜地道:“论理,本该如此。”
江滨低着头道:“娘娘说得是,只是,千不想,万不想,万万没想到,那江氏包藏祸心,有意谋害当时有孕的王太妃,在送给王太妃的荷包里,放下了不该放的香料。好在王太妃福大命大,当时就识破了这些,还将这事同太皇太后说了。太皇太后与先帝爷,自然是容不下的,便处死了江氏。先帝爷心中有所愧疚,便下旨将与江媜媛有关的一切,都删了,还不许宫中之人再提起。”
玉杉苦笑一声,道:“他这是怕回来之后,哀家会埋怨他呢。”
江滨道:“那奴才就不敢妄言了。”
玉杉轻轻一哂,道:“好,哀家希望你这一回说得都是实情,没有再隐瞒哀家的。”
江滨将头垂得更低了道:“奴才不敢。”
玉杉又问道:“那江氏现今埋在何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你可知道么?”
江滨道:“江氏只乱棍打死,拉到园外荒郊埋了。江氏家中父母俱在,亲朋故旧,也是不少,只是多半还盼着江氏在宫里有朝一日能做娘娘呢,对江氏之死却是半点不知情的。”
玉杉轻轻点了点头,沉吟半晌,方道:“既然如此,先不必打草惊蛇,待哀家查问清楚,再说罢。你就在此处,哀家今日问你的话,你不许说出去。”
江滨道一声:“是”,却又忽然视死如归地道:“奴才既然违背了先帝的旨意,便已然犯下死罪,娘娘走后,奴才便要到先帝面前请罪去了。”
玉杉叱骂道:“你糊涂,之后,哀家若再想起要问什么来,你走了,哀家又去问谁去?”
江滨正色道:“奴才所知,已经都说过了,还望太后成全奴才。”
玉杉驳斥道:“哀家不成全你。好好给哀家活着,别同哀家说了几句实话,便在哀家面前要死要活的。今日,这是先帝不在了,便是先帝还在,这样的事,哀家也能替你求下情来。”
江滨低着头,流着泪。
玉杉隔了许久,方换一副温柔和善的面孔,道:“好了,别哭了,你就在这里好生地守着,哀家有什么话,还要问你呢。哀家今儿先回去了。”
出了寿安殿的门,只见辇轿已然备下。
玉杉自知是郭薇安排下了,坐在辇轿之上,心情轻松了许多。
回到坤元宫,却见德弼太后还跪坐在地上。
玉杉冷冷地道:“打算同哀家说了么?”
德弼太后轻声唤道:“姐姐。”
玉杉冷面冷心地对素日亲厚的德弼太后道:“你既然不肯听我的话,又何必还跪在这里,既然还跪在这里,又不肯好好地跪,瘫在这里,成什么样子,真让左右奴才看到,你这个太后还当是不当?”
德弼太后强撑着自己跪直了道:“姐姐恕罪。”
玉杉道:“行了,我想听的话,你不肯说,你想说的话,我不想听,罢了,你出去罢,让哀家一个人静一静。”
宫女良儿连忙搀扶着德弼太后出去。
玉杉看着离去德弼太后,心中暗叹,香芷啊香芷,你怎么还不如江滨知道轻重呢?这又叫哀家说你什么好呢?
回想起江滨同自己讲述的旧事,玉杉不由得苦笑一声:先帝啊先帝,你怎么这样的糊涂,臣妾不是不许你有别的女人,可是,你怎么也不看看时机,看看人呢?那江小南是母后当初认准了不该陪侍君王的,如何您还要违背了母后的意思,招幸她呢?您招幸她,臣妾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怎么还没到回宫,她就能惹出这样大的事?皇上,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到现在,您死得不明不白,只与臣妾在梦中留下“鸩杀”“雕栏”几个字。
“兰”,“南”是不是臣妾听差了?那“雕”字又是什么意思呢?“刁恶的江小南”?皇上,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或者是“刁难”,皇上,是谁在刁难你,又或者你在刁难谁?
罢了,不管别人如何,臣妾现在是够难的了。
江小南,“南”“兰”音近,又有过投毒前科,十有八九,先帝说的便是她罢?一个小小的江小南,为什么先帝直到死后,都不肯同她说呢,这中间究竟又有什么样的隐情呢?
况且,自江小南早被处死,到先帝驾崩,足足又有五个月的时间,是什么样的毒,能够有那么长的发作时间?
倘若自己知道这毒是什么,便好查了。
玉杉的心中一时有些懊恼,当初,若是拿那一卷春卷,与云赤换《百毒通志》其余几卷的话,自己今天或者不会这样的艰难罢,或者,先帝根本不会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