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看这一世，玉杉心知，她是对不住先帝的。
可是若两世放在一起，她的前世，便是先帝的来世。先帝的前世，是她的当今。说不清谁对不起谁，亦说不清是谁辜负了谁。
这些事情，已经是不可解、不可问、不可说……
那就只过好眼前罢，至于先帝，若自己将来死后，几世轮回之后，再有相遇之时，也许那个时候的自己，与先帝将再没有什么遗憾。
到了晚膳时分，玉杉与德弼太后醒来，膳食刚刚摆上，便听郭薇来报：“吴太妃和王太妃来了。”
玉杉看了一眼对面的德弼太后道：“咱姐妹若是不见她，她是没个完了。王太妃，是哪一个，大的，还是小的？”
郭薇道：“小的。”
玉杉道：“这就对了，她们表姐妹，这么多年，也是形影不离的。让她们进来罢。真是的，赶着饭口来。”
郭薇看玉杉也不像恼的模样，便出去传二人进来。
吴、王二太妃携手进来。
玉杉斜睇了二人一眼，道：“你们我刚醒就来了，月容，我不见你，你是再不肯干休了。行了，哀家许你进来了，说罢，有什么事说罢，这怎么还调来救兵了。”
王太妃有些讪讪地，吴月容却浑不在意地对玉杉道：“太后娘娘，实是臣妾有事要求太后。”
玉杉“嗯”了一声，伸匙舀了一匙豆腐羹，却不回复。
吴月容见玉杉也不回复，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拿眼望着德弼太后。
德弼太后看在眼里，只是此时尚为自己的事忧愁着，又哪还有闲心为吴太妃之事插手，是而也低着头，夹菜吃。
玉杉吃了些菜，对德弼太后道：“今儿这豆腐煨得不错，你用些。”一边说，一边替德弼太后舀了些豆腐放在食碟里。
玉杉看众人无言，命道：“郭薇，叫人给两位太妃搬把椅子来，哀家这边吃着，总不好叫她们一直看着看着。”
郭薇陪笑道：“是。”便招唤小宫女们搬来椅子。
玉杉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二人，道：“得了，都别拘着了，坐罢。”
玉杉斜睨了二人一眼，不再说话，只慢慢用着自己面前的膳食，仿佛不是每天都在用的御膳，而是在做一件极郑重的事一般。
玉杉不说话，余下众人都不好说些什么。
一顿饭玉杉吃得极慢，待吃完饭，玉杉又命郭薇端来一盏燕窝，喝过了燕窝，又用了些茶水。方撤下晚膳。
好不容易捱到玉杉用过了晚膳，德弼太后在一旁道：“姐姐，吴家妹子不知道有什么事，要么你问上一问？”
玉杉微阖双目，道：“我累了，有什么话，你问罢，我听着呢。”
德弼太后道一声：“是。”转头方对吴太妃道：“吴太妃，这两日，你总是来找我二人，究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定要见到我们才肯干休？”
吴太妃赔笑道：“回禀两位太后，臣妾这两日听闻要往济州用兵。”
玉杉睁开眼，微微一笑，望着吴月容。
吴月容道：“臣妾父亲也是将军，臣妾便想……”
玉杉阻道：“你不用讲了，哀家今日已命吴明德往济州去了。”
德弼太后劝道：“吴家妹子，我知道，你这做女儿的，不想自己的父亲上前线，可是，历来国大于家，咱们这些先帝的嫔妃，凡事不能只考虑自己的，还要替国家大事想上一想，才是。”
吴月容道：“娘娘所讲，臣妾不敢苟同。”
德弼太后叱道：“哀家所言，俱是正理，你休要顶撞。”
吴月容道：”娘娘，历来的国家大事，又何尝问过我们这些后宫女子，现在起了刀兵，任什么我们要替国家大事去想。”
德弼太后道：“那你以为呢？难道朝廷遣将还有问过你吴月容不成么？”
吴月容道：“既不曾问过，为什么还有臣妾替这所谓的军国大事去想？”
德弼太后冷笑一声，道：“便是我们问你，你连字都不认几个，问你又有什么样的用？”
吴月容顶撞道：“臣妾听得懂、听不懂的，是臣妾的事，问不问臣妾，是娘娘们的事。”
德弼太后愈发冷笑，道：“好，那哀家同姐姐如今便问你一问，吴月容，你可知济州距京城有多远么？”
吴月容一脸无谓地道：“臣妾不知道。臣妾只知道，战场之上，九死一生，臣妾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就这样上战场。”
玉杉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阿芷，你不必劝她了，吴月容不通诗书、不晓大义，咱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德弼太后看了一眼玉杉，低下了头。
玉杉的眼光之中透出杀伐之气，左右横视，忽然“哗”地一声，褪下了自己的衣衫，将一袭青衣抛在地上，转过身来，道：“吴月容，你若肯细看的话，哀家脊背之上，尚有当日留下的痕迹。战场之上如何，哀家比你们都更清楚。”
吴月容轻轻地道：“月容知道，不过，太后娘娘，难道您便不是因为知道这些，这一回才不肯让镇南王爷前往么？”
玉杉转过身来，冷笑道：“便是如此，又如何？你今日有胆量叫你那将军老子进宫勤王，废了我这个太后么？”
一旁一直不肯说话的王太妃，听玉杉说得太过，心知自己与吴月容若再与玉杉相犟，吃亏的势必是自己二人，想到此处，便从后面，轻轻地拉了拉吴月容。
玉杉看在眼里，轻叱道：“王氏，你莫劝她，叫她说出来。”
吴月容道：“我家几辈尽忠职守，太后口中所说的事，臣妾的父亲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臣妾倒要提醒太后一句，凡事切莫太过，总有登高跌重的时候。”
德弼太后叱道：“吴氏还不退下，竟在我二人面前胡说。”
玉杉不怒反笑，轻轻拍了拍德弼太后的手，微微一笑，道：“让她说下去。”
德弼太后却也不想别的，只对玉杉道：“姐姐到底收敛些，别吓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