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对弈

谢治不学无术,别的没有,对他那张脸有十足信心。这一点谢重姒和她哥一脉相承。

她以为宣珏也是因她容貌,多看几眼,心里头五味杂陈。挨在戚贵妃身侧坐下,捻了几颗葡萄放在嘴里。

甜味蔓延,谢重姒餍足地眯眼,好歹驱散那点莫名悸动。

果然,还是混吃等死的纨绔日子适合她。

近日甚至还琢磨婚事拖个几年,等父皇仙逝皇兄登基,她就是辈分拔高的大长公主——到时候南下盘个宅子、陷在温软水乡也好,讨块封地圈片山林修府邸也罢,甚至就在京中,养一群姿色各异的面首也不是什么难事。

长相美艳之人,更喜美人。

谢重姒就是,年幼时赖着娘亲,自觉娘亲天下第一美。后来谢治逐渐长开,又粘着谢治,左一口“哥哥”,右一口“兄长”。

她总觉得,上辈子若非一跟头栽在宣珏身上,她也定会养满府院的面首。

与宣珏初见那日,在太元四年秋天。皇家秋猎,随者众多。

京中贵女少有像谢重姒直接披挂上阵。她们多数坐在高台,吃着点心水果,闲聊同时,押注谁能夺秋猎魁首。

谢重姒和安荣郡主说笑着道:“哎,她们在聊什么呢?这么津津有味的。”

谢依柔提着裙角,跑过去,问了几句,又哒哒跑回来,道:“她们在赌呢!”

谢重姒好奇:“赌什么?”

谢依柔:“赌谁能夺魁呀——哦就是,谁的猎物最多最大,最难猎到。今年陛下会亲赐鎏金长刀。”她神神秘秘的:“据说还是见过血的杀人利器,昔年松篱清大将军的呢!”

谢重姒边挑选她的羽箭边道:“谁呼声最高呀?文澜吗?”

“反正我没投他啦!”谢依柔摇摇头,“她们中,投小戚将军的也不多,基本都看好宣三公子呢。”

“宣家?御史台那老迂腐的儿子?”谢重姒没少被宣御史宣亭参过,隔三差五挨一顿骂,印象颇深,“他家不都从文的么,宣二是在礼部做事吧?宣三比骑马射箭——行吗?”

谢依柔也觉得悬:“……可能看脸?”

谢重姒:“……”

行吧。心里把“宣珏”二字和“小白脸”画了个对等。

许是谢重姒那无语溢于言表,谢依柔嘿嘿笑道:“放心啦堂姐,我也没投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我押的是你啦,你加油,我一年的月钱可都投在里面了,小五百两呢。”

谢重姒:“……………”

她刚想说你要不去把银子拿回来,肯定血本无归的,谢依柔就一蹦一跳地跑开了,去帮她牵马去了。

于是谢重姒开始头疼,要怎么补偿这丫头——她夺魁,开什么玩笑?当别的技艺精湛的猎手都是死的么?

“怎么还不走?”身后传来戚文澜的问声,他啪嗒往手臂套护腕,“秋猎快开始了。”

谢重姒愁:“等依柔牵马呢。她说京中别的贵女们,都押宣珏,而她押注我得第一。这不是砸了五百两打水漂么。”

水花砸她一脸,有点懵。

戚文澜哈哈大笑:“你这把弓都不止五百两,到时候实在过意不去,抵给她就是了,或者卖给我?”

又暗搓搓问道:“那你押谁?”

谢重姒无语:“你你你行吧,她们都投那小白脸,我投你。”

戚文澜满意了。

两人一块同行。谢重姒利落干脆,不出片刻就射死匹麋鹿,又准备射一只格外显眼的白兔。戚文澜想同她抢,两人同时拉弓满月,只是比谁更快——

都没能射中。

横空而来的箭羽打歪了谢重姒的箭,再直直将白兔钉在草坪上,戚文澜扭头望去,倒是惊喜:“离玉?”

这是谢重姒第一次见到宣珏。

第一反应是“墨”。眉与发是浓墨,唇是淡墨,衣袂留白,契于山水,清朗纯粹,君子如玉。

第二反应才是……这小白脸长得真好看!比她哥也不差。

“你把尔玉的箭撞歪了。”戚文澜幸灾乐祸,又道,“殿下,这是宣珏。”

宣珏俊美至极的面容,露出今后少有的几分慌乱,长鞭一卷拾起箭羽,递给谢重姒:“给,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也不知怎的,谢重姒就起了点调笑的心思,拿回箭,对宣珏点点头,又转向戚文澜道:“戚兄,我叛变了。我不押你了,押他。”

戚文澜:“???”

他收起坏笑,悲愤道:“见色忘友!重色轻友!好啊你谢重姒,我看错你了!”

他俩在这插科打诨,倒是宣珏,耳尖通红,半晌才出声,制止那边已经开始互扒黑历史的对话:“……两位,秋猎已开始,抓紧时间罢。”

后来,谢重姒总是想,戚文澜怕说的没有错,这第一眼啊,的确是有些儿见色起意。

她明目张胆地盯着不远处,与谢策道对弈的宣珏。宣珏再未看她,谢重姒更加肆无忌惮。

上次在守拙园乍一见到宣珏,她情绪不稳,现在自我开导一个多月,坦然无比了。甚至还能一边慢条斯理咀嚼口中果肉,一边把它们当做某人血肉。

她倒真咬过宣珏,咬下过他肩膀处一块肉,鲜血淋漓。可宣珏看都未看,任由血珠滚落,一晚上染红被褥床榻,翌日自虐般让太医院匆匆处理,就去早朝。

啧。

谢重姒又嚼了颗葡萄。

她杀死宣珏时,就说过恩怨皆消,那就是真的两不相干了。

瞧着近在眼前,也不能做什么。

真可惜。

那就看看吧,反正也不打紧。

谢重姒还没把人从头到尾看完,就听到清脆两枚棋子落声,宣珏将两颗黑棋放在棋盘角落,认输:“臣不敌陛下。”

谢策道却纳闷:“不应该啊。你这……”

他刚想问你是不是放水了,前半局走得毫无破绽,后半盘崩如石塌。但碍于帝王尊严,转口道:“你这方才形势大好啊,朕的长墙都被你破了。掉以轻心了吧?”

宣珏无法说出真正原因,含糊地应道:“是臣疏忽。陛下可要再来一局?”

反正他今日状态也肯定赢不了,不如哄谢策道开心。

谢策道刚要点头,就听到一旁谢重姒插嘴道:“父皇,儿臣也想和宣公子来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