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新人

黑灯瞎火三更天,赶夜路不怕遇见孤魂野鬼,也怕碰到?强盗土匪。

谢重姒伸手拉住缰绳,减缓前进速度。她袖里刀尚在,也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锦官栖在她旁边的木椽上,被谢重姒挠了挠后颈,也醒了过?来。

苍鹰的视力比人好,它似乎看?得更清楚,没有如临大敌,只是疑惑地扇了扇翅膀。

谢重姒稍微安了心。

可她这心刚安到?半途,前方的人听到?了吱呀车声?,站立的那个像是大喜过?望,飞奔而来,差点没和本就弱不禁风的马车来个对?撞。

好在老马反应迟钝,没一个蹄子?掀翻他,加之谢重姒反应及时,猛地勒紧缰绳,马车堪堪停住。

谢重姒没忍住骂他:“没长眼就算了,命也不要吗?!”

那人道:“哎是要救命!不对?,对?不住对?不住,是在下鲁莽!”

凑近就着月光,谢重姒才看?清这个人。

是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哥,但此刻灰头土脸的,锦缎衣袍上都是尘泥。长相斯文,有种蜜罐子?里泡出来的少爷味。

谢重姒一打眼就觉得这味道熟悉,旋即恍然大悟——

哦,她哥也是这样。

突然就被拉得和太子?爷一样高度的公子?哥,手足无措地解释道:“那个,大哥……啊不对?,小哥,我娘子?她不舒服,我俩马车又掀了,行不了夜路,能不能搭个车……”

谢重姒蹙眉,挑起下颚,道:“那是你夫人?”

“是的,她有身孕,马车侧翻,好悬没伤到?。”公子?哥絮絮叨叨。

谢重姒歪头看?去,路上昏暗不清的地方,果然是辆横翻在地的华丽马车,檐角挂铜铃,雕花饰金粉。

就是没看?到?马。

她疑道:“你马呢?将车翻过?来还?能继续用——看?你这车,应该挺结实的。”

公子?哥赧然:“惭愧惭愧,在下御术不精,套的缰绳不牢靠,那马趁乱跑了。估计跑到?山那头去了。”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黑影瞳瞳的群山。

谢重姒:“……”

谢重姒神?色复杂,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这么不设防?

三两句透露个底儿掉?

要是碰到?个身强力壮的歹人,一拎刀就能把这对?小夫妻咔擦了夺走银财,或是绑架勒索。

她心眼多,没全信,尚在犹豫要不要捎他俩一程,身后车帘被掀开。

宣珏被惊动,走了下来。

公子?哥愣了下,意识到?谢重姒不是一个人,试探问道:“这位是?”

谢重姒:“我夫人。”

公子?哥大喜:“那敢情好,能搭个伴赶路!”

谢重姒:“……”

她信了这人是个货真价实的愣头青,放弃交流,对?宣珏道:“他说他媳妇动了胎气,你去把个脉看?看?。”

宣珏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走到?那蹲坐在地的女子?身前。

她应该是痛极了,腰裙和系着的玉牌拖曳在地,也没在意染上脏污,只捂着肚子?,额头冷汗直冒。

女子?听到?这边的谈话,先一步抬起手腕,宣珏虚虚搭上。

那公子?哥也赶紧地跑了过?来,剩谢重姒在这,不紧不慢地靠边停了马车,拴好缰绳,嘀咕道:“能把马跑丢,有本事?啊。”

她磨磨蹭蹭地经?过?那辆侧翻在地的马车,木质上乘,又重又大,前面缰绳不是一匹,而是应当牵连三匹马。

……能把三匹马都放跑,人才。

到?这,谢重姒差不多信了八分,走过?去就听见宣珏压低嗓子?轻声?道:“动了胎气,但无大碍,歇息一下就可以赶路。不过?入城后,最好去医馆开两贴安胎药。”

又侧头对?谢重姒道:“捎他俩一路吧。”

意思是这对?夫妻没有问题。

公子?哥是个棒槌,将夫人扶上马车后,还?问谢重姒:“诶要不用我们这辆车吧。我一个人掀不动,但咱俩一块应该可以。而且这马车坐得更舒服。”

谢重姒果断拒绝:“不了。”

他不解:“为何?”

谢重姒想锤他:“……我家老马拉不动。要不,您去把您那三匹高头大马给寻来?”

她错了,她哥绝对?没有这么不谙世事?。

深宫六围,纵有草包,但哪一个不是暗地里的人精,心眼比筛子?还?多。

公子?哥和谢重姒一块坐在车辕外头,摸了摸鼻尖不吭声?了。想来也是觉得表现过?于白痴。

两边自报家门。谢重姒说得含糊,只道是成?婚不久,从?扬州来探亲。

而这对?夫妻俩,似乎也是来探亲,但说得更含糊不清。

公子?哥名叫林敏,约莫二十五岁,庐州府人,幼年居于苏州一段时日过?,近几?年才回庐州经?营旧业。

行商买卖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谢重姒觉得他一个人独居得把自个儿饿死。

他的夫人比他小上三岁,怀的头胎,尚才五六个月,也没经?验。

方才剧痛,还?以为要小产,吓得哭得妆都花了,现在坐在马车上,有个人陪着还?要好点。

林夫人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拿帕子?点了点眼角,见宣珏温和寡言,看?上去性子?不错,一抽一搭地想要拉住这位“姐妹”的手诉苦。

宣珏眼皮跳了跳,在她之前缩回手,林夫人没只牵到?了一抹衣袖,也不在意,继续哭诉:“你说我怎么这么惨,回个家搞成?这样。我家那口子?早年流连酒色,家里亲戚说他并?非良人我还?不信,现在吃到?苦头了……”

林敏没忍住叫冤:“哎媳妇儿我说……”

他早就浪子?回头了好吗?!

“闭嘴!”林夫人娇喝了声?,接着幽幽地道,“不好带仆人来,让他赶个车还?赶成?这样……”

宣珏听她唠嗑了半宿,脑壳实在疼,终于制止道:“林公子?既已改过?自新,凡事?皆要识习,不可一蹴而就,夫人也莫太过?严苛指责。”

林夫人瞪大了眼,压低了声?:“你在你家这么宽容?”

宣珏眨了眨眼,满头雾水,林夫人当他默认,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跟你讲,男人,得到?的都不会珍惜。你丈夫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这么纵容着他,万一他真的喜新厌旧,你没地儿哭去!平日里要多娇纵点,别太好脾气,该骂就骂该说就说。”

外头林敏擦了擦冷汗:“啊哈哈哈,她心直口快,小兄弟莫要放在心上。”

不省油的谢重姒面无表情:“无事?。”

神?他娘的不知道珍惜。

不过?这位爷能忍住夫人这么训话……委实是真爱。

她闭上眼懒得再搭理,里面林夫人传授各种经?验,谢重姒左耳进右耳出,当听了狗吠。

而宣珏,朝堂舌战群臣过?,驳斥质问帝王过?,可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堵妇人之嘴,聪明地不再多吭声?一句,垂眸敛神?,很?是虚心受教的模样,但一句话也都没听进去。

他在看?着林夫人腰间?那块玉牌出神?,上头刻了个字,“齐”。

终于挨过?魔音,到?了城里,进城后,找了家客栈先住下。

林敏急急忙忙带着夫人去看?郎中开药了,留下谢重姒和宣珏。

谢重姒刚敲诈了林敏一笔丰厚车钱,准备去换匹马,她扔着手中碎银两,边抛边准备出门,宣珏唤住了她,低声?道:“那位林夫人,是苏州齐家的人。”

谢重姒闻言,脚步一顿,接住银子?,轻轻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林夫人(很自豪):来来来我来给你们传授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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