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所谓‘生命’的精彩

今天的客人比昨天更多了一些,大部分是冲着‘加糖棉花糖’来的，这充分?说明了口味儿的重?要性，哪怕对于机械人来说,能够品尝到不同层次的‘味道’，对他们来说也是享受的。

这里头也有相当一部分少年人是为了杜启的手艺来的，他们带来了各自偶像的照片，希望能够从杜启手中得到一个属于自己偶像的棉花糖。

‘红苗苗幼稚园’这条街本来是附近最安静的一条街,平时除了有幼崽的家庭会往这边来，一般附近的住户也不怎么往这边走。这三天这里却变得异常热闹。

很快的就有专门的巡警开车找了过?来,看?到摆摊的是619和另外一个‘劳动型’机械人,闹清楚他们摆摊卖的是什么,并自己也亲自品尝了一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们注意好安全和卫生。

这一点的‘通情达理’让陆一久对他们的印象还不错。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现在还能在这里出摊儿就是别人给他开的‘方便之门’。这个冷冰冰的机械世界，并不全都是阴冷、挤压、欺辱,也有另外一面。

陆一久和杜启忙着工作的时候，爱林就在一旁帮着照看两个幼崽还有其他过?来找克莱其顿玩耍的幼崽。偶尔帮着跑跑腿什么的,如果有垃圾掉在地上她就负责带着幼崽们去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今天这一份工作?是爱林做了那么多年的工作中，她个人最喜欢的。

在他们一群人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这条路上出现了两名手持某种小型仪器的男人。他们穿着也是相同的连体?工装,戴着小黄帽，提着工具箱。

“就是那个了,已经是第二次在人群中通过?编码信号锁定?了他。”两位‘小黄帽’窃窃私语。

“没错,就是他，不会错。”

“赶紧通知雇主，就说找到了！”

四十?几分?钟后,几辆悬浮摩托车从天而降，远远地落在了这条路的另外一端。

悬浮摩托车上下来了个中年壮汉，壮汉活动活动四肢，从后背背着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条熟悉的‘撬棍’。

‘撬棍’的机械眼突了出来，阴恻侧地盯住了前方那摆摊的地方，锁定?在了旁边照看幼崽的那辆‘独轮车’上：“好啊，果然还活着。胡佛啊胡佛，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棍先生，要抓起来吗？”

恶棍那只机械眼邪恶地转了几个圈儿，看?到了陆一久：“是他！S619，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他说那个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家伙怎么可能突然做出那种毁掉自己的躯壳趁乱逃跑的动作。

“这里不方便动手，被拍到了对我不利，我现在正处于假释期，等那个废物落单了再动手。”

“棍先生，你看?他们在做的是什么生意，看?起来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

恶棍一来自己就注意到了，他作?为一名自由‘生意人’怎么可能嗅不到这其中的商机，吩咐手下过?去打探一下，带回来的情报让这家伙的心眼儿活泛起来。

“这倒是个不劳累又能做大的生意。”恶棍道。别看这一个小摊不值钱，如果能发展成?很多个小摊，就像‘水吧’一样变成连锁，那这一天的流水不亚于开一家公司了。

况且又不用投入多大的成?本……恶棍的注意力一下就从爱林身上转移到了陆一久的身上。那个老古董想到的这种古早的食物还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赚钱点子。

要抢到手才行！

克莱其顿突然眨了下眼睛，吓得对面和他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幼崽打了个哆嗦。

“顿宝？”

克莱其顿四下搜寻周围的异样视线，就在刚刚他感应到了‘邪恶’的电波。陆一久在这里摆摊第三天，今天来计算他收入的人比昨天两天加起来都多，每一个都被克莱其顿捕捉到了电波。

只是那些大部分都是‘试探’、‘羡慕’、‘盘算’的感应波动，然而刚刚那几股不一样，那是他自己都熟悉的‘邪恶’、‘阴险’、‘使坏’的感应。

“顿宝你在看什么？”幼崽们俨然以他马首是瞻，除了部分非机械生命体的幼崽们还在抱团儿对他搞‘孤立’外，其他幼崽因为‘小脑斧棉花糖’的关系早就觉得自己和克莱其顿成?为好朋友啦。

克莱其顿的敏锐程度比在场所有机械人都要高，他很快就看?到了‘撬棍’一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守着他们一帮幼崽的爱林身上。

还是找上来了啊！

如果这个爱林能够躲在她之前躲着的地方坚持个一年两年，等上次那件事风头过?去，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可以彻底摆脱原来的生活。她偏偏要擅自离开庇护地。

“自己找死能怪谁？”克莱其顿冷酷地自言自语。

“你在说谁呀？”杜伦听到后特意问他，这家伙耳朵也是四边形的，架不住人家耳朵灵。

克莱其顿甩甩头上的卷卷毛：没谁。他可不是陆一久那家伙，可以向?陌生人释放热情。除非是被认可的他才会在乎会保护，其他的……与他何?干？

克莱其顿单手托腮，想象着很快爱林就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杜伦小朋友无意中瞥见他的目光：顿宝这样子好可怕哦~~

今天又是忙碌到快九点才收摊儿，陆一久把今天的收益依然分成?三份，其中一份给了技术型帮手杜启，剩下的三分?之二里他再分?出三份，其中一份给了爱林。

爱林开始坚决不肯要，在陆一久说出“你不要我就不能请你来帮忙了”这种话后，才接受了下来。

“我只是帮着装东西没有别的用。”爱林觉得自己配不上拿这么多的镙币。

“你还帮着照看幼崽了啊，爱林。因为你的关系，今天好多幼崽都敢和克莱其顿做朋友了。”陆一久夸奖她。

克莱其顿在心中吐槽:他压根儿不需要好吗？

“等赚够钱了就给爱林买一具新的躯壳，爱林到时候可以帮忙做其他事，你力气大到时候就多仰仗你了。”陆一久的话既不会让爱林尴尬，还给了对方相应的尊重?和赏识。爱林用力地点头：“好的！到时候一切需要力气的活儿阿久都给我做！”

杜启在一旁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心里某个地方同样柔软了一下。619真是个与众不同的机械人，能遇到他才是幸运。

三家在C56公寓底下告别，爱林婉拒了陆一久留下住一晚的邀请，打算回去工地。她要和凯迪助理好好地商量一下，她已经找到了未来生活的方向，要向?另外一位救助了他的恩人表达谢意，并正式告辞。

爱林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靠着自己的轮子往回跑。这一路上她的内心都是充实而满足的。她觉得自己要找的幸福，好像已经找到了。

阿久，顿宝……明天见咯！

正在专心奔驰的爱林，身体突然猛烈一抖，被‘电狙枪’给击中的瞬间，她的意识芯片瞬间短路，躯壳不受控地停了下来，在马路上歪歪扭扭地胡乱攒动片刻后，静静地停在了无人的马路上……

克莱其顿突然抬眼，特意看了一下正在对账算钱的陆一久，举起一只手来搓了搓自己的左边脖颈：已经开始了吧！

“哦，我忘了一件事了，阿顿。”陆一久停下了算账的手转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从他日常藏食物的地方找出了一个用礼物袋子?包装好的小东西来，送到了克莱其顿的手中。

“这是上午爱林来拜访的时候专程给你买的。她知道你只能吃‘将?军牌’能量卡，特意给你买的。爱林不错吧，阿顿。”

……

克莱其顿垂下了上眼睑定?定?地盯着放在他手里放着的那个有着粉红色‘机械喵喵’包装纸包好的长方形礼物。一个能量卡还特别包成?这样，这份包装纸的钱也有几个镙币了吧。没来由地他的胸腔里往上翻涌起来一种让他烦躁的情绪来。

该死！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送他这个？他也没和对方有什么交情，只是电话里打过?照面。为什么，要让他被动地欠下这样的人情。

“阿顿？”

克莱其顿迅速地撩起一只胳膊，他的能力稍微倾斜出去一点点，陆一久的眼皮快速地上下扑扇着缓缓地斜躺在了地板之上，很快就睡着了。

克莱其顿同时站起身来，将?手上那个‘精美礼物’扔回到了床上，转身准备出门。

临走前看?着躺在地上的陆一久，克莱其顿想了想，手指头勾了勾，床尾栏杆上搭着的那条薄薄的毯子飘过?来覆盖在了陆一久身体上。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克莱其顿感到莫名其妙：机械人又不怕冷！看?来，他虽然现在栖身在一具机械生物的躯壳内，思维习惯还是人类的那种。

关上房门出去，克莱其顿尽量避开有摄像头的地方往外跑。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只要是晚间出门他都不会让人觉察到他的存在。

一路顺着爱林离开的那条路往11工地追赶，跑到一段比较空旷的贴地马路附近时，克莱其顿感应到了一些残余的能量场。

这种能量场是‘电狙枪’释放出来的，不久前有机械人在这里遭到了袭击，阻断了电路。

马路上有着独轮车留下来的轮胎痕迹，从痕迹上显示爱林应该就是在这里出的事。车辙一开始是笔直向前的，突然间发生了不规律的蛇形征兆，最后几下几乎是原地打转，最终缓缓停止。

“啧！”克莱其顿蹲下去抚摸了一下那车辙痕，不耐烦地发出了声音。现在只能靠搜寻他们的脑电波来确定?他们的行踪了。

克莱其顿闭上眼睛开始搜寻之前曾经被他感应到的那些带有‘恶意’的脑电波。只要是曾经被他感知过的电波就能在他的脑子?里留下痕迹，就跟定?位器似的，他能够在四周充斥这各种各样电波的环境中，精准地抓住特定的那一个。

锁定?好了位置后，克莱其顿调整方向，再度追了过?去。

他在心里解释着自己的行为：只是因为不想欠陌生人人情而已，没什么特别意思。他依然不喜欢爱林，不希望她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喜欢归不喜欢，现在自己的行为又是另外一回事。

克莱其顿一路追踪几乎快要把整个109C区都给跑了个差不多，终于停在了一处改装车间外面。

绕着那车间转了小半圈他找到了一处微微露出了点儿空隙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把眼睛贴了过?去，透过那条缝往里头张望。

‘撬棍’正顶着一只小型的焊接帽冲着其他人打招呼：“动作麻利点儿，天亮之前一定?要完工。”

环顾一圈，克莱其顿看?到了爱林的‘独轮车’外壳，如今它只是个外壳了，芯片显然已经被抽了出来。

“棍先生！给那家伙的电话打不通。”恶棍的手下带着一次性便捷通讯器走了过?来，“他是不是在休息？”

“他一老古董休息个什么劲儿？给我再打！”恶棍拔高嗓门儿呵斥道。

克莱其顿皱眉：这是在给陆一久打电话？他沉住了气接着往下看?。

恶棍手中捏着个意识芯片，狠狠地啐地一口：“叫你跑！让你一辈子?都跑不掉！”那家伙将?芯片放进了面前的一个个仪器当中。

悬浮光屏上显露出了爱林的虚拟影像，她本来是一个温柔婉约的女人的形象，留着长长的灰色秀发?，安静、老实、柔和。

被抓住的一瞬间爱林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然而这一次的她没有再苦苦哀求，也没有再在这个给她施以痛苦折磨的‘前家人’面前露出弱者的神情。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再见到这家伙自己竟然会如此冷静。明明之前听到他的名字时还会激动。

爱林把自己的这种勇气归结于她找到了精神引导的缘故！

她面不改色地看着屏幕外面的恶棍，一言不发?。

“你可真行啊！老子?哪点儿对你不好了你敢算计老子?偷跑！？老子?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不满足？！”恶棍愤忿不平地指责，一点儿也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爱林不理会他。在她身上花的钱吗？如果指的是把她原来仿生的身体毁掉，不断给她装配她不需要的那些机械材料，那不是在为她花钱，是在为他自己花钱。他装配了她也是利用她不停地干活儿。

这是恶棍以前经常会对爱林进行的‘洗脑’语言，不断地在她面前重?复着‘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我对你多好，为你花钱，给你装配’，‘你就是个废物，没有装配的这些工具你什么伙儿都干不了，就是个吃白饭的。’……等等这类的话。

爱林曾经很相信这些话，因为她从偏远的小地方辛苦移民到了‘阿卡兹’，总觉得自己好像低人一等。尤其本地原住民确实在某些方面拥有优越感，她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会被唾弃，被耻笑，被嫌恶。

她不断地压抑着自我，改变着自己适应着这里的‘规则’……一开始她也觉得恶棍给她做改装有哪里不对，可那家伙日以继夜地告诉她：“你不行，你没用，没有我你活都活不下去，敢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她：“不跑才会死”，“即便死亡也要自己掌控自己”，她才猛然清醒——她没什么好害怕失去的，相比较被当成?没有生命的物体，被任意地支配，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对方剥夺，她宁愿趁着还有意识的时候抓住自己最后能为自己做决定的机会，也就是决定自己生死的机会。

爱林不后悔！她这一辈子?不知道从何而来，于混沌中拥有了意识，成?为了一个短暂的生命，她看到过黑暗、经历过?痛苦，却也感觉到过温暖，体?味过幸福。

当一个生命，当一个人，真的很精彩啊！

“怎么不说话？！”以往恶棍只要一吼，就能看到爱林发?着抖讨好他的模样，“你不怕我了？”

“不怕，不怕……”爱林闭上眼睛自我安慰：“我有光，我幸福过?了。”没什么好怕的，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现在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怕。

“蠢货，跟那个蠢货待一块儿，你也被感染了愚蠢的病毒吧。听听你的话，和那老古董简直一模一样。”恶棍怒火中烧。只有她害怕、祈求、求饶才能让他的心理得到满足，现在的她这副死鬼样子，只能让他最近这段时间积压的怒火无处发?泄，让他感觉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好！老子?就把你的编码全部抹掉，让你彻底死干净。”

爱林不为其威胁所动。她现在很庆幸自己是独自一人的时候被抓住的，这样阿久不会知道，胡佛先生他们也不会知道，老申和小八同样不会知道……她不会连累他们。太好了！

“棍先生，打通了。”手下突然带着一次性通讯器跑了过?来，“那老古董接了电话。”

一直冷静安详的爱林听到这里，惊愕地睁开了眼睛。

恶棍见此情景笑了起来：“你总算不装了，爱林。怎么，你看?上了那蠢货老古董？”

“你真龌龊！”爱林骂道。自己想法恶心就认为别人和他一样。

“那家伙长得虽然不算精致，架不住太写实太像人类，尤其那双眼睛……真的很想让人看看?他眼睛后面笨重?的内存技术是怎么样的。别着急，有一天我会拆开来，好好地研究研究的，到时候把他也给换上一副新式装备，让他下矿井去挖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