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们都还在并盛的时候,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向他们递出橄榄枝。彼时泽田纲吉彭格列十代目的位置并不稳当,有本土黑手党的帮助自然再好不过。联姻一向是最寻常的合作手段,港口Mafia里恰好就有一位与他们年龄相当,地位相当的少女。蓝波年龄太小,守护者里他是正统的黑手党出身,对联姻一事比其他人都看得更多看得更透,所以主动接过了任务。自然,当时的泽田纲吉并不赞同这种事情,还是他劝了许久,说要是不喜欢他绝对不会勉强的。
之后她被港口黑手党的人送了过来,就像是一件礼物那般送到了他手上。
第一次见面她穿着一套昂贵的樱色振袖,黑发绾成髻,足袋如雪,踩着红绳木屐,端庄得宛若画卷里走出来的平安京贵女。他站在门口,似乎都听到躲在一边围观的泽田纲吉等人倒抽一口气。
“日安,狱寺——哎呀。”话还没说完,她就绊了一跤。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上前了几步搀扶住对方。“谢谢你,狱寺君。”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站稳后就松开了他的手,抬头朝他一笑,“抱歉啊,我穿不惯和服。不过为了显示港口黑手党的重视,首领一定要让我穿上。”
那个时候他还远远没有现在沉稳,下意识就凶巴巴地让她小心一点。话音刚落他几乎就后悔了,对方是准备与他商业联姻的黑手党小姐,是彭格列的合作伙伴,他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她。
结果对方眨巴眨巴眼睛,噗哧一声笑了,应道:“是是是,我会小心的,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他在并盛独住,她就连人带着行李被人送了过来,港口Mafia的首领还美其名曰培养感情。里包恩嗤笑一声,直说那位首领病久了,脑子都糊涂了,再这样下去港口Mafia估计会毁掉,不过他们平白得了一个异能力者也好。他知道的,港口Mafia的首领一心只想消灭横滨里黑手党所有的敌人,敌对组织也好军警也好,只要与港口Mafia作对就通通消灭掉。所以他才会上赶着和彭格列合作,把少女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你不用去学校吗?”他板着脸问对方。
“我没有上过学,平日里都是红叶姐教导我。”她坐在沙发上晃着腿,双手托着脸一边笑一边问他,“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文化?”
自然不是。只不过——他沉默了许久,才问出了真正想问的话:“你对联姻这件事情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闻言少女瞪大了眼睛,反而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他怎么这般天真。在他炸毛前她又笑了,掰着手指一点一点数过去:“你看起来年龄和我差不多大,又不是首领那样的老头子,而且长得也好看,还是彭格列的守护者。虽然有点凶,但总的来说我并不亏呀。”
“而且你还会弹琴,虽然我不太懂乐器,不过也知道你弹琴很厉害。”她补充道。
……与她联姻似乎也没有那般糟糕。
突然之间他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她并没有住很久,很快就回了横滨。再后来提出联姻的那位首领病逝,新的首领上位,他们也去了意大利,联姻的事情没有人再提,双方都默认已经作废。短短几年港口Mafia便换了几任首领,前因后果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聚会不知道谁提起了她,里包恩才说道:“虽然没有明面上谈起,但你们婚约作废是新上任的那位港口Mafia首领先生动的手脚。可惜了,她的异能力很强,本会是彭格列的助力。还有——”剩下的话里包恩没有再说,只了然地看着他。
年仅十八岁的首领,他的手段连里包恩都忌惮,次次都拿对方作为正面教材教育泽田纲吉。有传闻说太宰治和樱庭绘里曾经是情侣关系,所以太宰治私下里让他们的婚约作废。而事实到底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的异能力,狱寺隼人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没有人可以帮他解答。
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樱庭绘里抬眼看过去,穿过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众人,精准地落到他身上。
她眨了眨眼,半响才认出对方,举起酒杯,朝他一笑后一饮而尽。
“小绘里?”黄濑凉太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四处张望,但却不知道她在看谁,“是遇到认识的人吗?”
“算是吧。”她转回头,随口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过是我过去的未婚夫而已。”
“……这很要紧啊!”黄濑凉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东张西望,紧张得不行,“是哪一位?要是他误会了怎么办,需不需要和他解释一下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他单知道财阀有订娃娃亲的习惯,万万没想到黑手党也有。等等!会和黑手党订娃娃亲,难道那一位先生也是黑手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意大利最出名、最老牌的黑手党应该是彭格列。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双方都没有把这种随口一说的事情放在心上,估计早就作废了。”樱庭绘里抿了一口鸡尾酒,挑眉笑道,“别那么紧张。”
再说了,那人早就把她的婚事搅黄了。她又抿了一口酒,想到了当初他问她要不要与他结婚的场景,顿时嗤笑一声。
那个骗子。
说是这么说,黄濑凉太还是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是哪一位呀,我都不知道你曾经订过婚诶。”
“十二岁还是十三岁的事情来着,那时我都还不认识你。”樱庭绘里想了一会,才不确定地说道,“其实也就相处了几天而已,后来替我定下婚约的首领病逝,对方也回了意大利,我们许久没有见过面了。说实话,我差点都没认出他来,想了一会才记起来的。”
“听起来有点随便。”黄濑凉太一脸深沉,“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樱庭绘里一下子就笑了,伸手弹了他的脑门,笑道:“你还想如何?办一场世纪订婚宴,彰显两个黑手党的结合?”
“所以对方真的是黑手党呀?”他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道,“是彭格列吗?意大利的黑手党我只认识几个,其中最老牌的就是彭格列了。”
“你猜?”她笑,“别八卦了,不准备去转一圈来一场艳遇?”
“不了,我总觉得我一离开,热情似火的意大利男人会把你包围住。”他义正辞严,“我可看到好几个人跃跃欲试准备过来了。”
“说起来,我的上一任小情人就是在酒吧里遇见的。”她晃着腿,“是只可爱的小狼狗,网球打得不错。”
“……咦???”黄濑凉太惊了,“我见过吗?不对,我根本就没在你身边见过别的男人。”
“呆没多久他就走了,真可惜。”她似真似假地叹道,“我还挺喜欢他的。”
“等等!你现在和我说这个,”他狐疑地看着她,“你是在抱怨我挡了你的桃花吗?”
“怎么会。”她勾唇一笑,嗔怪道,“我是那种人吗?”
——你就是那种人。
黄濑凉太一脸深沉。
又喝了两杯鸡尾酒,他们离开的时候正好在门口撞上了狱寺隼人和山本武,黄濑凉太不认识他们,只觉得对方似乎一直在看着樱庭绘里。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对方,思考他们是想要搭讪的男人,还是那位早就没有联系的未婚夫。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对方喊出了樱庭绘里的名字,用的还是他们熟悉的日语。
“樱庭。”狱寺隼人喊了她一声,声音里并没有多少亲昵,反而带上了几分公事公办。
“狱寺君。”樱庭绘里回道,“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任务刚完成,和同伴过来喝一杯酒放松一下。”他的目光略过了黄濑凉太,落在她身上,“你呢?”
“休假,和朋友来玩几天。”她笑了笑,也没想着多说,“那我们就先离开了,不打扰你们。”
关于她的传闻很多,私生活混乱也好,手段狠辣也好,大多数都不是正面传闻,或者该说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是正面传闻。
“你。”他喊住了准备离开的她,可当她回头看向他,似乎在询问他还有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却语塞了。意大利的空气中似乎都流动着罗曼蒂克与心跳悸动,飘飘渺渺不知道何处传来低沉的情歌,卷舌的意大利语,那人在唱“从你的身边经过,我的内心顿时躁动不安”。
“狱寺?”身旁的山本武唤回了自己飘远的意识,他定定神,才说道:“近些年与港口Mafia合作不少,作为远道而来的贵客,多少也让我尽点地主之谊。”
不,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樱庭绘里一怔,轻笑道:“不必麻烦了,我们也就待几天,自己随意走走就好。再说,这次我是因私出来玩的,实在不好因为我的私事打扰狱寺君,等下次与彭格列谈生意时再麻烦狱寺君也不迟。”
她说得太过生疏,可他又何尝不是。
虽然他们曾经有过婚约,可说到底,他与她也不过相处了短短数日罢了。
“走了。”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他才恶狠狠地对山本武说道,“还不赶紧回去报告任务。”
山本武无辜地耸耸肩。
狱寺隼人觉得他的伙伴们有些不对劲,带头的是泽田纲吉,说他们好久没有一聚了,要不一起去喝杯酒。
“现在?”他疑惑地看向窗外,正是大白日,而且除了他和山本武刚从佛罗伦萨回来,剩余的人一直都呆在西西里并没有外出。可佛罗伦萨离西西里也并不远,他们顶多就去了两三天而已。
“难得里包恩不在,我们好好放松一下。”泽田纲吉笑道,“走吧走吧,该处理的文件我昨晚已经处理好了,今天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唯一的女生库洛姆抱着几瓶葡萄酒过来,还小声地对他说了句加油。
狱寺隼人:?
最快倒下去的是笹川了平,他的嗓门大得令人头疼,偏生舌头像是捋不平一般让人听不懂他的醉话。他喝了一口微微有些发涩的葡萄酒,嫌弃地往笹川了平的反方向挪了几步,可对方还凑过来揽住他的肩膀,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酒过三巡,泽田纲吉才说出他的意图。他递了一张纸条给他,朝他微微一笑,目光是一贯的温柔与包容:“这是樱庭小姐的航班时间,你现在赶过去正好。”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去吧。”泽田纲吉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狱寺君,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没喝酒,让我送你吧。”山本武站了起来,扶好身侧的武士/刀,爽朗地笑道,“走吧,大男人不要磨磨蹭蹭的。”
狱寺隼人想,他应该也喝醉了,才会坐上车,一路飙车到机场。机场上人来人往,他听到广播在播报她那班航班的乘客请尽快登机。
“这边。”山本武喊了他一声,“正好赶上了。”
她已经在登机的通道上,他连忙走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十年前他没有握住她的手,所以他们的婚约作废了。十年后的今天,他想问问对方,想问问她——
“你还想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