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到了赏花会那一日,初妍一早就去了兰芷院。前一天晚上她已经和宋姮定了今日的妆容,将衣服和佩饰都过了一遍。

刚进门,就听到屋子里面笑声不断,宋娆活泼的声音响起:“阿姐这么漂亮,今日去赏花会,必定艳冠群芳。”

宋姮笑道:“就你嘴甜。”又催莺啼,“去看看,姐姐怎么还没来?”

宋娆疑惑的声音响起:“哪个姐姐?”

宋姮道:“当然是大姐姐,还有哪位?”

莺啼出来,撞见初妍,正要说话,初妍摆了摆手,自己打了帘子走进去,恰听到宋娆在说:“阿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认她的吗?你怎么……”

宋姮一抬头就看到了初妍进来,如获至宝,顾不得答宋娆的话,“唉呀”一声迎了过来:“姐姐可算是来了。”

宋娆被晾在一旁,脸顿时涨得通红。

初妍含笑道:“不急,还有时间。”主动对宋娆点了点头,“三妹妹。”

宋娆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答吧,刚刚她还说了不认对方;不答吧,连宋姮都叫了姐姐,她实在没底气。

宋姮才不管她尴尬不尴尬,拉了初妍道:“我其他都弄好了,就等上妆。”

闻言,初妍仔细打量了宋姮一番,赞道:“这身衣服果然适合阿姮。”

宋姮换上了新做的赤霞红遍地金流影纱留仙裙,梳了飞仙髻,髻上不用簪环,只绕两条金丝镶红宝石发带,配了用米粒大的红宝石镶嵌的赤金流苏耳坠,雪肤乌发,红裙金饰,行动间,宝石的光泽隐隐闪动,光彩照人,耀目生辉。

宋姮对自己的打扮也很满意,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端详一番,眉开眼笑:“还要多谢姐姐给我出的主意,又别致又好看。”

初妍笑道:“也是我们家阿姮底子好,不然我再多的主意也是白搭。”

宋娆在一旁,见两人有说有笑,亲昵自然,只觉心里憋得慌。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说好了一起不理这个新来的所谓的姐姐,怎么一眨眼,宋姮就背叛了她?

更可恶的,从前,宋姮在穿着打扮上拿不准,向来是讨她的主意,和她商量,现在却有了新人忘旧人。再这样下去,宋家还有她的立锥之地吗?

宋姮浑然不觉,拉着初妍的手道:“好姐姐,今日还是你帮我上妆吧。我学了几日,总没有你画得好看。”

初妍没有推拒,从宋姮的梳妆台上挑了几样瓶瓶罐罐出来,试好了色,动手为宋姮上妆。

宋娆先还一脸看笑话的表情,片刻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她和宋姮都打小就被誉作美人,姿容自然不差,可在初妍一双巧手下,原本只是个普通美人的宋姮却仿佛脱胎换骨,美目流盼,艳光四射,便是有初妍这样一个绝色的美人在身边,也毫不逊色。

眉心精致的牡丹花钿更是点睛之笔,将整张粉雕玉琢的脸儿衬得灵气逼人,妩媚无限。

宋姮见宋娆瞠目结舌的模样,心中得意,笑着问她道:“好不好看?”

宋娆呆呆地点了点头,心中一阵恐慌:宋姝有这样的本事,以后宋姮只怕更要倚重对方了,她该怎么办?

这种恐慌在姐妹三人跟着段夫人一齐去向董太夫人请安时愈盛。一路上,宋姮拉着初妍喁喁私语,语笑嫣然,仿佛全然忘了还有一个自幼与她一起长大的庶妹在。

宋娆手里的帕子越捏越紧。

段夫人和姐妹三人到鹤年堂时,宋炽已经到了。今日休沐,他不需上朝,正陪着董太夫人说话。

董太夫人一抬眼便看到花骨朵般的二孙女,“唉哟”一声,眼中满是笑意:“我们姮丫头今天可真好看。”

几人向董太夫人行礼。董太夫人拉着宋姮的手好生关照了一番,目光落到初妍身上,声音冷淡下来:“你第一次跟着你哥哥出门,要好生听你哥哥的话,谨言慎行,不可堕了我宋家的名声。”

初妍丈二摸不着头脑,却见宋姮对她悄悄挤了挤眼睛。

初妍忽然明白了过来。宋姮答应了带她混入赏花会,但怎么骗过家中的长辈,顺利出门是个大问题。宋姮说包在她身上,没想到居然是找宋炽帮忙。

宋炽不是向来不耐烦理会这等小事吗,这次怎么会愿意帮忙?

初妍心下懊恼:早知道宋姮会找宋炽帮忙,她就自己想办法了。

这个时候退缩已来不及,她只得应下,向董太夫人辞行,跟着宋炽,慢吞吞地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窄小,里面只有一张横凳,宋炽坐了,旁边留下一点空位。

坐他身边是万万不可能的。初妍犹豫了下,见车厢里铺着地毯,索性在他脚边抱膝坐了下来。

宋炽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取了一叠衣服给她:“阿姮帮你备的。”

浅碧对襟袄,霜白百褶裙,还有一件豆绿色比甲,和莺啼今日的穿着一模一样。

她要换上这身衣服,假扮丫鬟和宋姮会和。可是……初妍看了宋炽一眼,他在这里,叫她怎么换衣服?

宋炽一直在看着她,见她僵着不动,含笑道:“怎么,不想换?不想换也没什么,你可以以宋家大姑娘的身份参加赏花会。”

以宋家大姑娘的身份参加,就是要接受他的好意,用他为她弄来的帖子。

初妍咬了咬牙,手搭在衣襟的盘扣上,开始解扣。

宋炽气闷:就这么不待见他?

初妍已经拉开衣带,衣襟散开,露出了雪白纤细的脖颈,包裹出娇柔身段的中衣……马上要及笄的姑娘,身段已经初见玲珑。

他眼皮一跳,耳根都热了,狼狈地闭上了眼睛。

初妍紧张得汗都要出来了,见宋炽认输闭上眼,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纵有千般不好,在这方面总是个君子。

她加快速度,很快换好了衣服,取出自己带来的妆盒。

宋炽闭着眼,听到窸窸窣窣声不绝,难得心浮气躁起来:如果不是他,在别人面前她也这么放得开吗?

他有心想教导她几句,然而想到她对他的态度,终是忍了下来。以小丫头现在对他的观感,大概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耳畔的动静停了下来,宋炽睁开眼,顿时一怔。

她也上了妆容,不同于宋姮,她的妆容非但没有为她增色,反而令她原本明艳照人的容颜黯淡了许多,也稚嫩了许多,两个圆圆的丫髻顶在头上,俨然一个普通清秀的小丫鬟。

他想起当初他对她容貌惹祸的担心,倒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他还是小看她了。鬼丫头机灵着呢,早就有所准备。

马车停下,车外传来平安的声音:“大人,二姑娘的马车就等在前面。”

初妍站起身,向宋炽无声地行了一礼,准备下车。

宋炽出声唤道:“妍妍……”

初妍动作一顿。

宋炽迟疑了下,伸手为她掠了掠鬓角:“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不要逞强,保住自己最要紧。”

初妍一时不察,没能躲开,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了,不会丢你宋家的脸!”径自下了马车。

身后,宋炽望着她的背影,慢慢皱起了眉。

*

宋姮到阳湖公主府时不早也不晚。日头高升,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宾客太多,马车进不了府,除了几位公主郡主,几乎所有人都在府门口下了车,再步行进公主府。

宋姮扶着莺啼的手下了车。一瞬间,门口的嗡嗡声静了片刻,无数目光投了过来,落到宋姮面上。隐约听到有人在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宋姮心中得意,扶着莺啼的手,昂首进了西角门。

初妍抱着一个包袱跟在了后面,包袱里面是宋姮的一套备用衣裙,以防意外。

公主府的侍女引导她们前去赏花会的主会场百芳园。一路上,宋姮备受瞩目,眼中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正行走间,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宋姮回头看去,见两个大力婆子抬着一顶软轿,向这边而来。软轿前面,同样有一个公主府的侍女带路,后面跟了两个婆子,两个穿桃红衫子的小丫鬟。

宋姮向旁边退了一步,让软轿先过去,好奇问道:“这里面是哪位贵人?”她刚刚注意到,连首辅祝清河的嫡幼女,圣上封了定安县主的祝燕秋都是步行进来,这位倒是好大的牌面。莫非是哪位公主郡主?

公主府侍女微笑摇头:“奴婢不知。”

宋姮见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正要再往前走,后面有人喊她:“阿姮。”

宋姮回头,见一个穿着杏黄衫儿,梳着垂髫,明眸皓齿的少女从后赶来,看着她擦了擦眼睛:“我一路听说今儿来了个美人,没想到是阿姮。不对,你真是阿姮?”

宋姮见她动作夸张,“噗嗤”一笑:“才几日不见,你这没良心的就不认得我了?”

垂髫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宋姮的闺中密友,礼部尚书廖是元的孙女廖五娘。她拉着宋姮的手,细细打量片刻笑道:“你今儿太漂亮了,我都不敢认了。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会收拾自己了?”

宋姮笑道:“别光顾着夸我,你今天不也漂亮得很?”想到廖五娘从后面过来,应该也看到了刚刚的软轿,好奇问道:“刚刚过去的那位你看到没?”

廖五娘道:“何止看到,我在公主府门口下车时,恰好和她撞到一道了。”

宋姮眼睛一亮:“那你看到是谁家的马车了?”

廖五娘点头:“是忠勇候府的。”

初妍原本站在宋姮身后心不在焉,“忠勇侯府”四个字入耳,她顿时精神一振:忠勇侯府的姑娘果然参加了赏花宴。

宋姮惊讶:“那个救过当今圣上性命的忠勇候?”

廖五娘“嗯”了声。

宋姮奇道:“不是说他们家姑娘在幽州老家吗?”

廖五娘道:“你消息也太落后了,人家半个多月前就进京了。”

宋姮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你,消息灵通。我们家和他们又没有来往,怎么会知道这个?对了,”她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见到人了?好不好看?”

廖五娘想了想:“还行,比你差了一点。”

宋姮不依地推她:“你又取笑我。蓝大将军的夫人前年从幽州回来,不是说忠勇侯府的姑娘是个少有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