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新婚

马车停在朱雀门前,进宫之后便要步行入宫了。沈煜起身先行下车,在车边候着身后下来的姜韫,递了只手过去扶她。

姜韫顿了一下,尔后轻搭了上去,借力踩着脚踏下车。人落了地,正准备收回手之时,便觉沈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一面神色无波地将鱼符递给宫门的禁军侍卫查验,一面将她的手掩在袖子里轻轻摩挲了几下才松开。

姜韫并不反感,只是讶然。她挑了挑眉,侧眸瞧他,见他仍是一脸孤高冷月无情无绪的样子,才恍然觉得自己当初对他并未甚解。

核验过鱼符后,宫门侍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请他二人入内。

姜韫跟在沈煜身后进去,再度踏上这御街,已然是另一幅相去甚远的光景了,心中不由有些感慨,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迈得迟缓。

等恍然回神的时候,见沈煜仍在她身边,也不催促,迁就她的步子走得很慢。倒是前头带路的内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候一会儿,有些急了,却又按捺着不敢表露。

姜韫有些惊讶。

沈煜何时变得这般有耐性了?早上在妆台前梳妆也是,不曾流露出半分急躁。他在沙场横刀快马惯了的,行事素来不拘小节,快刀斩乱麻,是皇帝手刃世家最利最快的那把刀,锋利煞人,却也难免在年轻气盛稍欠经验之时沉稳不足。

前世他初入朝堂,姜家并未有如临大敌之感,行事急躁有余耐性不足在官场尔虞我诈之中是致命的。姜家也掐准了他这一短处反扑了几回,他狠栽了几个跟头才愈渐沉稳起来。

姜韫想起出嫁前姜禄漏夜前来对她说的话——

“永平侯此人狠辣果决远超我预料,野心勃勃,行事不留余地……会是姜家日后的劲敌。”

如今执掌六宫是的崔氏女崔贵妃,崔家才是皇帝当前提防的外戚,因而姜家并未在沈煜掌管户部后大掀旧账之中牵连过多。姜禄为何如此早得下了这般结论?甚至不管不顾要让她抗旨悔婚回关东去。

“在想什么?”沈煜忽然侧头问,眉眼锐利,目光似古井无波,又幽深不可测。

姜韫怔然回神,闻言摇了摇头。

沈煜眯了眯眼,又问:“夫人在姜家不是这般寡言少语的性子吧?”

她顿了一下,想起今生他头一回在姜家见她,恰好撞见她训斥姜韬的样子。眼下也只得低声道:“妾昨夜未曾睡好,精神欠佳,侯爷见谅。”

他闻言倒是不再问些什么了。

将至紫宸殿时,一队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渐进,自光化门而出,遥遥进入众人的视线。带路的内侍见此领着他二人避退。

却不料那仪仗停在了跟前,御辇之上正是当今皇帝太元帝。

众人跪伏行礼。

“平身。”

太元帝年近四十,眉眼凌厉,此刻端坐御辇之上,心情颇为愉悦。

“御之?倒是不巧,朕这厢适才得了消息,淑妃有了身孕。你明日再进宫来同朕下下棋罢,朕现下得去清宁宫瞧瞧淑妃。”

沈煜闻言,当即道:“贺喜陛下。”

太元帝原配妻子及唯一的儿子皆在烽火狼烟里去世了,如今膝下空空,求子心切。眼下淑妃有孕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喜事。

“朕也贺你新婚,”太元帝说着,侧头望向沈煜身边静立的女郎,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不由问了句,“这便是姜家四娘?”

当真是生得姿容无双。

沈煜察觉皇帝的目光,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又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姜韫身前。

姜韫压着复杂的思绪,叩拜行礼:“臣妇见过陛下,谢陛下圣恩。”

太元帝抬手让她起身,又转头吩咐内侍监赐了些金银绸缎给她,当作是给永平侯夫妇新婚的贺礼。随后他便也不再多言,坐着御辇往清宁宫去了。

如此,姜韫便也跟着沈煜打道回府了。

二人走至朱雀门,一路无言,气氛倒也和谐。宫门外侯府的马车静静候着,上车时他仍是像来时那般伸出了手,她便也再搭上去,借力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沈煜紧跟着上来,不曾松开她的手。

姜韫则下意识借转身坐下之时将手抽了回来。

她坐定后,兀自垂着眼思忖淑妃腹中之子是否还是前世由沈煜一手扶持的皇二子齐王。算算日子,应是错不了。而被她前世养在膝下的楚王还有三年才会出生。如若今生崔贵妃诞下楚王还是难逃一死,这后宫前朝又该如何风起云涌?

马车晃晃悠悠,颠得她有些头疼,昏昏沉沉的。

“夫人若是困了,便靠过来睡一会儿吧。”沈煜忽然道。

姜韫闻声,转头瞧他一眼,想起适才的说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不必了,只是有些昏沉,一会儿便回府了。”

沈煜却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过来,让她轻靠在他的肩上:“困了便睡,待会儿到了叫你。”

姜韫这哪睡得着,僵着身子倚在他身上,浑身不自在。她几次想坐直了,想到他适才在宫里探究的目光,又按捺住了,索性闭着眼假寐。

二人脸凑得很近,呼吸声也交融在一处,辨不清谁才是乱了阵脚的那一个。

待得马车终于停在侯府门前,姜韫这才松了口气,坐直身子下了马车。

回府之后,二人一道用过午膳。

晌午过后,李氏命管家和几个掌事的嬷嬷到姜韫跟前请安,让她记一记脸,好日后用人打理内务,又送来几个丫鬟服侍她。

姜韫翻了翻侯府的账册,看了几眼便心中有了数。侯府比起偌大一个姜家,实在是人口简单,内务轻省。

她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只有坐在一旁看书的沈煜很是碍眼,扰人心弦。本以为用过午膳后,他会去书房处理公务,却没料到他一直待在屋里,一步也没挪。

到了晚间,也没见他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侯爷无公务缠身吗?”她忍不住问。

沈煜抬头瞧她,漫不经心地道:“圣人体恤,休几日婚假。”

窗外夜幕渐渐沉了下来,侍者进来点了烛。

“昨夜睡得太迟,今夜早些睡吧。”他放下书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