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温柔

烛光昏昧,鸾帐轻摇,紧闭的门扉窗牖锁住一室旖旎。

一番巫山云雨后,姜韫伏在沈煜滚烫的胸口上,轻轻喘气,香汗涔涔,发丝散乱如瀑。

他低头在她发间吻了一下,又抬手轻抚她乌黑的发丝,一下一下地为她理顺。见她额际鬓角几缕青丝被香汗沾湿贴于面颊,遂伸手为她拂开。

姜韫掀起眼皮子瞧他,恍惚想起李玉婵赠予她医经时所言,顿时忍不住心里发笑,唇角微扬。

此刻她面色酡红,朱唇微肿,浅笑着睨他一眼,勾人心魄而不自知。

沈煜目光一暗,轻抚她发丝的手顺着她滑如凝脂的脊背,游移至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姜韫腰肢一软,见他再度低头吻过来,才觉不妙,侧头避了一下。余光见侍者恰打帘入内,便道:“水烧好了,侯爷先去洗吧。”

他顿了一下,尔后披着衣裳起身。

她微松口气,下一瞬,却被人裹着衣裳一下子抱了起来。

她一声惊呼刚落,便贴上了他滚烫的胸膛。

沈煜一路将她抱进了净房,屏退了侍女,褪了她的衣裳,又将她轻轻放进浴桶。

温热的水包裹上来,姜韫隔着蒸腾的雾气扭头瞧他,耳根发烫。却见他取来皂角,抹在她发上,轻柔地搓弄。

她呼吸有些乱,一张脸被水汽蒸得发红,抿了抿唇,几度欲言又止。

他瞧出来了,出声问:“夫人洗发沐浴可有何讲究?”

高门世家出身的女郎处处讲究,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精致的,梳妆更衣出门得花上大半个时辰。

姜韫一怔,扭头瞧他,便见他手抹着皂角,望着她的目光很是温和。那目光看似并无波澜,却叫她隐隐约约透过雾气瞧出几分缱绻之意。

她怔然片刻,而后错开视线,低声道:“侯爷把妾的侍女叫进来吧,让她来伺候妾便好。”

沈煜不置可否,兀自为她轻揉发丝。

姜韫便也不再出声了,抬手捧水浇在裸露在水面之上的肩背。

水珠滑过她缎子一样的肌肤,水面之下的风光若隐若现。

沈煜额角微微冒汗,一面按捺着心底的躁动,一面时刻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以免弄疼了她。

洗发沐浴过后,他又为她绞干头发,取来干净的中衣给她套上,尔后将她抱回榻上。

姜韫裹进被子里,面上红潮未褪,心口微痒。待得他沐浴过后掀开锦被躺进来,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她才恍然回神。

沈煜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声音低哑:“睡吧。”

她身子有些僵,阖上眼良久不曾入眠。

耳边呼吸声绵长而平稳,她却有些心乱如麻。

她记忆里的沈煜向来锐利如刀,凶狠凌厉,在皇帝跟前也不见收敛分毫。

她适才……怎么会将这样的沈煜和温柔二字连在一起?

打更声遥遥自坊间传进耳畔,夜渐深了。

姜韫好半晌后才缓缓沉入睡眠,又昏昏沉沉地掉入梦境。

许是白日里进了宫,夜里她又梦回了前世的深宫。

很疼。

疼痛在半边红肿的脸上漫开。

紫宸殿里四下阒静,宫女内侍们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落针可闻。

皇帝猩红着眼,目光阴狠,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便是那只手,适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姜韫缓缓抬起头,任由疼痛一寸寸蔓延进心肺。

她身披华贵的礼服,头戴珠翠花钿发冠,妆容精致艳丽。此刻微仰着头,顶着半边脸触目惊心的指痕,冷冷睨着暴怒的皇帝,咬着唇一言不发。

皇帝见她半分跪地请罪的意思也无,再度被触怒,气急败坏地扑上来掐住了她的脖颈……

姜韫骤然惊醒。

醒来睁眼发现自己身处沈煜的怀里,她顿时又心口一凛。

沈煜不知何时被她吵醒了,此刻轻抚她脸颊,蹙着眉温声问:“梦到什么了?”

姜韫好半晌才回神,抬起头对上沈煜的目光,心里砰砰直跳,迟疑着问:“妾适才呓语了吗?”

可千万别被他听去了什么。

沈煜摇头,眉头未松:“你咬着唇一声也没出,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一怔,没忍住问:“侯爷怎么醒了?”

“夫人又踢又推的,自然醒了。”

姜韫一噎,却并不见他有丝毫不耐和恼怒之色。

他轻抚她面颊,指尖触到她干裂的嘴唇,起身给她端了杯水来。

她这才觉得渴,伸手接过喝了几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梦里的疼痛和窒息感太过真实,醒过来只觉头痛欲裂。

那是前世她和皇帝头一回撕破脸的时候。淑妃在她一手操办的宫宴上吃了沾染麝香的糕点,险些滑了胎,皇帝大发雷霆,不分青红皂白地问罪于她。

沈煜接过空了的茶杯,将之放回去,又回到榻上。

姜韫见他目光仍有探究,垂着眼睫道:“吵醒了侯爷,是妾的不是。”

他顿了一下,到底不再问了,只复将她拥入怀里,紧了紧,发觉怀中人仍在微微发颤,遂轻声安抚道:“睡吧,再魇着了也别怕,有我在夫人身边呢。”

姜韫闭着眼怔了半晌,又暗自心道:若不是因他在身边,她又怎么会做噩梦?

思绪复杂翻涌,困意却排山倒海地袭来,没过多久她便沉入安稳的睡眠,再无梦魇。

……

翌日醒来,正是晨光熹微之时。

姜韫缓缓睁开眼,便见沈煜正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晨光自窗牖间倾泻入室,映在他刀削一样的面容上,柔和了他的锐利的棱角,显得愈发俊美无俦。

记忆逐渐回笼,她眼睫轻颤,见他半晌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遂问了句:“侯爷看着妾作甚?”

“夫人天姿玉容,让为夫多瞧一瞧有何不可?”他语气平和且理所当然,揉了揉她的头发,又道,“醒了便起身吧,母亲已经叫人来催过一遍了。今日陪你一道回姜府归宁,不能迟了。”

姜韫微瞠目,忙不迭起身叫锦瑟进来服侍她梳洗。

二人梳洗穿戴完毕后,被李氏叫去她的院子用早膳。

李氏早已用过膳,此时坐在儿子儿媳身边看着他俩用膳,反复叮咛儿子要注意礼数。

“你平日里散漫惯了的,军中官衙里的人又都怕你,今日归宁可不能失了礼数。”李氏贵族出身,自然对世家大族讲究多、规矩多心知肚明,她说着又转头对儿媳道,“娇娇你也多帮衬他一些,别叫他在你家人面前闹了笑话。”

姜韫正喝着莲子红枣粥,闻言放下白瓷碗,转头睨一眼兀自举筷用膳面无表情的沈煜,道:“婆母说笑,侯爷向来礼数周全。”

二人用过膳后,便一齐出府上了马车往崇仁坊的姜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