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温存

姜韫被沈煜揽在怀里?,身子有?些僵,语气硬邦邦的:“何时醒的?”

沈煜只低沉道:“夫人睡着的时候。”

其实她在他耳旁絮絮叨叨的那些话,他皆听见了,只那会儿仍睁不开?眼,意识却?渐渐明晰起来。后来他终于掀开?了眼皮子,便见她静静地伏在榻边小憩,便也不忍心吵她。

姜韫想起适才她醒了便火急火燎地出去验收情况,便不曾细细察看?沈煜,不由?有?些懊恼。

“为?何要?拦下那碗粥?”她蹙眉问。

沈煜一面低头在她颈间流连,一面浑不在意地道:“让他带兵跑了便是。”

姜韫扭过头来瞧他,眯了眯眼。

敢情他早把?陷阱挖好了,就等着英国公世?子跳进去呢?这半真半假的昏迷想来也是障眼法。亏她真心实意地为?他提心吊胆了一整个日夜。

她思及此,撇了撇嘴,复又扭过头不理他。

沈煜伸手往她腰间探去,触及她尚平坦的小腹,有?些迟疑地摩挲了几下。

姜韫下意识伸手想将他的手掌给移开?,在覆住他手背之时,又顿住了。

他反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柔荑,轻叹了口气。

“作甚叹气?”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让夫人受委屈了。”

姜韫眼眶有?些酸,喃喃道:“还不是怨你。”

沈煜“嗯”了一声:“怨我。”

她不作声了,由?着他搂着,任他温热的呼吸一气儿喷洒在她的肩窝。两相沉默了片刻,直至她身子有?些僵了,想换个姿势,欲挣开?他时,念及他的伤势,又作罢了。

他察觉了,将人扭过来在榻边坐下,又搂着她纤细的腰,低头吻她。

这吻轻柔中?又隐隐透着强势,代替千言万语诉尽情意。

姜韫微怔,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不甘示弱地回吻他。

二人缠缠绵绵了良久,间隙里?,他问:“我让李晟护送夫人回关东,夫人为?何又回来了?”

她轻喘着气回:“本是要?走的,半道上得了消息又折回来了……韬儿我也见了,要?你护他周全?,不是让你把?命搭给他。不论你如何筹谋,你和?韬儿都要?全?须全?尾地回来。”

沈煜顿了下,又重重地吻上她润泽的唇。

她却?想到昨日以来的后怕,忍不住又微红了眼眸。

他轻吻她微颤的眼睫,沉声道:“我答应你。”

姜韫嘴角微扬。

二人言谈的声音很低,帐外守卫密不透风。

躲过一劫的英国公世?子毫无所觉,晌午时和?李晟在外间大吵了一架,气急败坏地去整顿三军,立时便动身率兵前往平洲。

李晟拦不住人,在沈煜的帐外焦急地来回踱步。

英国公世?子把?军令传下去后,又来主将这儿探虚实,正撞上一妇人双眼通红着从帐中?出来。

“……沈夫人?”英国公世?子有?些惊疑。适才听下属禀报永平侯夫人到军营来了他还不信,眼下便撞见人了。

姜韫闻言,抬眼瞧了他一眼,眼神漠然而空洞。

“御之好些了吗?何时能醒过来?这千军万马等着他指挥调度呢……”他一面往帐中?探望,一面问。

姜韫闻言,匆忙垂下眼睫,侧过头去。

英国公世?子再未瞧清她的脸,只闻得一声压抑的哽咽,与此同时,他瞧见帐内永平侯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一旁的军医正为?其搭脉,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回过头时,永平侯夫人已然用帕子捂着半张脸匆匆离开?了。

英国公世?子眯眼瞧了片刻,越发不顾幽州刺史李晟的阻拦,日昳时分便带兵浩浩荡荡地往平洲城去了。

待人马离去,姜韫拈着帕子轻拭湿润的眼睫,面色平静。

李晟在一旁皱眉盯着她,忍不住道:“某还以为?沈夫人当真为?永平侯忧心至此,这又在使什?么伎俩?”

姜韫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睨他一眼,也不接话,兀自转头进帐子里?去了。

人进去了,那帐子又密不透风了,隔绝了外间一切视线和?纷扰。李晟皱眉盯了两眼,转头焦头烂额地去与部将商议应敌之策了。

夜里?,姜韫小心翼翼地避开?沈煜的伤口,躺在他怀里?。军医适才又来换过药了,浓浓的草药味压制住了血腥味,却?依旧熏得她有?些头晕。

沈煜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脊背轻抚,又移向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摩挲了两下,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她了,却?又舍不得移开?。

姜韫有?些痒,扭腰避了下,心知他在想什?么,便道:“还不到三个月呢,什?么也瞧不出来。”她言及此才发觉沈煜自始至终压根儿没提这茬事儿,半分也不关心似的。

她仰起头瞧他,微蹙着眉问:“你不高?兴吗?”

“怎么会?”沈煜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先时得到消息,便忍不住想回去瞧你了,奈何一时被拖住了手脚。”

姜韫静静望着他,须臾后咬了咬唇道:“之前我说的话能收回吗?”

“什?么话?”他问。

她有?些难以启齿,眸光微闪:“若我平安把?它生下来了,你便不准纳妾。”

沈煜怔了一下,旋即轻笑了一声:“我何时要?纳妾了?分明从头到尾都是夫人自作主张要?替我张罗。”

姜韫把?脸埋进他怀里?不作声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心潮起伏,好半晌才按捺住想将人扣进怀里?狠狠亲吻的冲动。

当真恨不得明日便把?这仗打完了,直取京都,风风光光地迎她入京,肆无忌惮地与她缠绵,至死方休。

“幽州不是久留之地,等夫人身子好些了,再让李晟送你回关东。”沈煜眸光沉沉,“夫人好好养着,用不了数月,某去关东接你回京。”

姜韫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埋在他怀里?半晌没动,他顺了顺她半披散下来的发丝,轻声问:“困了?”

她微仰起头,摇了摇头。

沈煜瞧出她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不由?问:“在想什?么?”

姜韫顿了一下,垂下眼睫道:“郎中?言我此次有?孕已是不易,往后恐怕再难……”

他拧了下眉:“那又如何?”

她抿了抿唇,道:“若是个女儿……”

“那自然好,比混不吝的臭小子强太多了。”他这般说着,眼前便浮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眼睛鼻子处处皆似姜韫,冲他咧嘴笑个不停……只消想一想,他便一颗心都软下来了。

“可若你登高?御极……”

沈煜顿了一下,又道:“那便只好让她勤勉些了,君子六艺,夫人教她礼、乐、书,我来教射、御、数。既是我和?夫人的血脉,想来她学起来也不难。”

姜韫讶然睁大了眼。

从古至今女主天下世?间罕有?,且多是假借幼主作傀儡,方名正言顺。唯有?前朝高?宗皇后登基做了皇帝,乃是开?天辟地,绝无仅有?。

真龙天子好像从来只能是男人,世?上顶尊贵的女人便是依附在真龙身边的凤鸟。姜韫在世?家大族里?几十年来受到这样的教诲,让她几乎不敢相信沈煜所言。

可是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沈煜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俗教条的蔑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无高?低贵贱之分,也无巾帼须眉之分。

姜韫掀唇笑起来,在他唇边奖赏似的吻了一下,道:“好啊。”

沈煜从未见她笑得如此开?怀过,心下也跟着敞亮起来。

姜韫在他凑过来回吻她的时候,笑着躲了一下:“先等你回京了再谈这些。”她说着,微敛了笑意,正色道,“平州刺史曾是我祖父门?下的学生,如有?所需,他定?会鼎力助你。”

沈煜挑了下眉,记下了。

夜深时,焦头烂额的李晟不管不顾闯进帐内,便撞见这一军主帅大敌当前,正耐心地哄自家夫人入睡。

李晟脸色铁青。

沈煜见他失了理智闯进来,脸色也难看?得很,冷冷刺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生怕吵到了刚有?些睡意的姜韫,以目光逼视,让他先滚出来候着。

李晟不情不愿地退出去了。

姜韫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唤了句:“夫君?”

沈煜心下一软,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在呢,夫人安心睡便是。”

她便复又阖上眼沉入香甜的梦乡。

翌日姜韫醒来的时候,沈煜正在帐内画沙盘。她起身近前去瞧了两眼,想劝他受着伤多躺着歇息,在瞧见沙盘的时候又噤声了。

沈煜很是专注,姜韫便也在一旁静静瞧着。

高?低错落的地形之间,代表大梁军队的红旗子在他的指挥下每一步皆走得沉稳而有?力。

“醒了?”他抬头问,将人搂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她有?些别扭,又怕坐不稳,只好抱住了他的腰,耳根儿一下红了。

沈煜忍不住低头轻咬了一下她如珠似玉的耳垂,惹得她抬眸嗔了他一眼。

他视线重又移回沙盘,忽然提议道:“夫人执红旗,某假作敌军,两相对阵,如何?”

这事儿本是交由?李晟来做的,不过既然姜韫在身边,也用不着舍近求远。况且李晟的脑子还不及他夫人呢。

姜韫侧头瞧了几眼,思忖了一会儿,应下了:“那便试试。”

其实她只略读过一点兵书,知之甚少?,前半局被沈煜杀得片甲不留,到后面才稳了些。

她神情凝重,到最后终于险胜,才长出了一口气。

残局摆在眼前,她细细琢磨着,心里?也定?下不少?,只仍微蹙着眉道:“句骊从不是你的对手,你要?多加提防的还是京城宫里?的那位。”

沈煜自然心知肚明,只道:“你放心。”末了又问她饿不饿,叫人送热粥进来,一道用早膳。

……

句骊攻城的前一日,沈煜送姜韫出了幽州城。

马车行进至城门?口停下了,奈何车帘未从里?头掀开?,谁也没胆子上前去惊扰。

沈煜将她拥在怀里?,近乎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好半晌才松开?。

姜韫抬眼瞧他,抿了下唇。本念着他军中?事务繁多抽不开?身,让姜韬送她出城便是了,他偏不答应,给姜韬指派了差事,亲自一路过来了。

她思及此,垂下眼睫,轻抚小腹,低声道:“给它取个小名吧。”

沈煜不假思索便道:“叫雎奴吧。”

见她眼中?略带疑惑,他便又添了句:“关关雎鸠的雎。”

时下给子女取小名带“奴”字乃是爱称,前朝高?宗的小名便是雉奴。

“你早先便想好了?”姜韫抬眼瞧着他,将这名字连着轻念了几声,“那便就叫雎奴。等你凯旋了,约莫它也快出生了,到时再一道给它取名取字。”

沈煜只管应下:“好。”

他轻捏了一下她搁在小腹间的柔荑,又隔着衣裳摩挲了两下她似乎隐隐有?些显怀的小腹,微低下头道:“你乖一些,别折腾你阿娘。”

言罢,他复又在她唇角轻吻了一下:“夫人便在关东好好养身子,等我去接你。”

姜韫轻轻颔首。

沈煜深深瞧了她几眼,尔后起身掀开?车帘,转头叮嘱了几句马车边作普通侍卫打扮的亲兵。

她便在马车中?目送他下车离去,不多时马车启程了,又忍不住掀开?车帘回望了他一眼,有?些怅然若失。

马车一路远去,掩进密林中?瞧不见了。

“还瞧什?么呢?人都走了。”李晟坐于马上,仗着比站着的沈煜高?了一头便摆起了长辈架子。出了军营,不计较官职,沈煜得叫他一声表舅。

奈何外甥压根儿不认他,只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你瞪我作甚?是你媳妇儿看?重我,要?我留下来助你对敌,你不是派你那副将护送她了吗?有?何不放心的?去关东不过数日的路程,哪来什?么洪水猛兽能吞了她?”

沈煜懒得再同他争辩,利落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