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真相

事情从林栀十四岁那年说起。

那年,高家仍是青竹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周卿尘也还是那满面书生气的读书郎,在听闻自己与林家长女有婚约后,他也曾偷偷跟着那女子瞧过一眼。

少年的春心随着一瞥微微荡漾。

只可惜好景不长,林家一家离开了青竹城,祖父母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但林家在青竹城还有一支旁系。

林白莲妒意已久,心生一计,若是能把林栀名义上的未婚夫迷得晕头转向,岂不是证明了自己比那仅靠父母财力的林栀强得多?

想着,她趁林栀远在云连,对周卿尘嘘寒问暖,渐渐打开了周家人的心房;周卿尘也听信了她的佞语,对林栀的那一抹年少情怀只剩破碎。

没想到,林白莲的父亲林闰却坏了事。

林闰性子懦弱,平时做事也是听女儿指挥,却没想到某次和周祖父单独饮酒时,一时喝得太多,醉醺醺地扯出一个笑容:“周老爷,你知道吗?我让我那好表哥欠了明王百万两白银!”

周老爷和林达先是忘年之交,自然平日也会照顾几分林闰,此时他听到却皱起了眉:“你让?”

“嗝……是啊,”林闰满脸通红,打了个酒嗝,眼珠贼兮兮地转动着,“我伪了一份债契,与明王家买通官府盖了红印。这明王家的产业遍布云连,我表哥去后,可占了他们在云连城好大的生意!”

林闰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却写了一手清秀好字,甚至可以将他人的字体模仿得活灵活现。

毕竟两家确实有血亲关系,林达先在云连城也曾给林闰写过一些书信,林闰竟是就这么拿着信纸,将上面有用的字一个一个描了下来,再组合成新的段落。

“……”周老爷震惊地说不出话,花白的胡鬓随着半张的嘴微微颤动。

“哎呀,他们说事成以后能让我女儿嫁进王府,这林达先死得也算值!”林闰一敲酒杯,豪情万丈地一饮而尽。

“死……?”周老爷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胸口一闷,喉咙一窒,面前的景色瞬时模糊了。

老人竟是就这么“砰”地倒在了地上,额角狠狠地往桌角一撞,缓缓流下丝丝血迹。

老人没有断气,但彻底晕了过去。

本飘飘然的林闰顿时清醒过来,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该如何是好?

突然他灵光一闪。对了,现在这林达先不是死了吗?

自己只要故技重施,不也死无对证吗?

想着,他连忙叫妻子方菲拿来那些书信,将信纸印在新纸一下,仔细描绘起来。

方菲见到面无血色的老人忍不住惊呼起来:“这是怎么了?”

但在听完事情经过后,她惊讶的神情很快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幅阴狠模样:“原来是这样,那得赶快嫁祸给你那表哥,不然事情一败露,咱们女儿就当不成世子妃了!”

她也无法再做成为皇家贵妇的美梦了。

房门被推开,林白莲气冲冲地走进房内,怒其不争地瞪了林闰一眼:“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都能因为喝酒而败露!”

林闰只是低下头不敢看自己的女儿。

“行了,事已至此,这个拿去。”她掏出一个似是金丝玉做的手镯,但拿在手上却格外轻巧。

“这是……?”

“这是曾经过年时,达先大伯一高兴便赠予我的玩具镯子。”林白莲不屑地哼了声,“还说这是和伯母一对的,以后可以拿着这个去找他。虽说我当时是一个小孩,但他竟用一个玩具镯子打发我!”

林白莲不知道的是,林达先将它赠予还年幼的林白莲绝不是打发,而是希望她能够如自己在买这镯子时与申素凝相爱一样,遇到一个对她好的丈夫,在爱里度过余生。

但林白莲一家却利用了这份“爱”,利用这镯子和申素凝是一对的漏洞,伪造了一份借钱契。还对外声称,是因为林闰在与周老爷对饮属于无意发现了这镯子的真相,周老爷难以经受打击而晕倒。

他们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却忘了还有周祖母,是当时周老爷和林达先为孩子们结下婚约的旁观者。

她自然知道,林达先根本没有以婚约作为要挟借钱,也根本没有一个什么金丝玉镯。

所以在看到周祖母的意识随着时日推移愈发清醒后,林白莲慌了,害怕周祖母能够说出这一切背后的实情。

她用的湿毒散是一种能够让人胸腔淤堵的毒药,当年周祖母身体虚弱,总是咳嗽不止,林白莲在作了伪契后就立刻在周祖母的止咳药里洒进了这种粉末,让周祖母得了严重的肺热,咳得都说不出话来。

这下,这老人就没法开口说出实情了,她阴恻恻地勾起了嘴角。

如今,她见事情不对,只好故技重施,顾不得程莫玉的回复,自己动了手。

周卿尘没想到,自己祖母的重病竟然也是面前这看似柔弱的女子干的,苍白的嘴唇嗫嚅着不知说什么,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尹柯连忙扶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脉,对林栀道:“无碍,只是受了惊。”

林栀安心下来,点了点头。

“既然你知道我与世子交好,怎么还敢这样对我!”林白莲柔顺的青丝如今凌乱地散落,她撕去伪装恶狠狠地盯着林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高傲,“我可是未来的世子妃,你懂吗?林栀,我从小就比你优秀,走到哪都能遮去你的光芒,但这一切在林达先飞黄腾达后都变了样!”

“某天开始,无论我怎么优秀,大家都只会问我认不认识你,仿佛我只是一个能与你搭上线的工具!”她一双桃花眼泛红,“我本想着你可能会顾及亲戚之情来扶持一把,没想到你却早早地来到了这皇亲贵胄云集之地,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林栀听着她的话语,冷笑一声:“亲戚之情?”

“是啊!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不该互相帮忙吗?”林白莲尖声道。

互相帮忙……她可没见你们旁系在林家欠债时伸出过任何援手,而是有多远躲多远;甚至林达先顶着暴雨挨家挨户地敲门,请求各位亲戚在此时接济一下,曾经对着林家嘘寒问暖,狗腿相迎的众人也只是隔着门缝,看着落魄的林达先偷笑。

甚至还算计了他爹,让那刚直不阿的中年男子以死证冤。

那时你们怎么不讲亲戚之情?林栀心中堵了一口浊气长吁不出,用力握紧了掌心。

林白莲看着悠然挺立的林栀,心中那股妒意更是疯长:“呵,现如今我马上要成为皇家贵族,而你林栀却只不过还是一个欠了百万的穷酸东西……”

话还没说完,林栀就温柔地笑了笑,那笑意让人只感觉背后一凉。

“白莲妹妹,你还不知道啊,明王被废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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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产业众多,其中漏税走私的数目更是惊人,甚至将国库都掏空了一半。

更令人震惊的是,明王竟然还与外族私交,严重违反了云连刑法。

当朝圣上萧凌看着跪在殿上痛哭流涕的明王,不耐烦地大手一挥:“明王程苍古,九族贬为庶民,流放边疆。”

程莫玉白了脸,本精致华美的衣衫变成了朴素粗糙的布衣,失魂落魄地被押了下去。

周祖母也如陆运说的一样缓缓醒来,将事情的真相娓娓告诉了众人。

周卿尘闻言红了眼眶,跪在地上不住地给林栀磕头,嘴里胡乱地说着各种道歉与悔恨。林栀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孝心不似作假的单纯秀才,最终将一纸婚书轻轻地撕成了两半。

“这样,你我两家的恩怨就到此了。”

偌大的明王府邸被军队团团围住,原本繁华热闹的醉仙楼也人去楼空,明王被废黜可不是小事,很快就传遍了云连王朝的大街小巷。一位穿着华贵的太监挥着拂尘捂着口鼻,将一封圣旨交给了林栀,大意就是林家欠明王的债款本就是作假,户部做了决议将其一笔勾销。

林栀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她、她现在不欠钱了?

申素凝在一旁捂着嘴,欣喜地流下了泪水。

压在身上的重担突然被抽空,林栀竟是突然不习惯了。不过……

看着身边为她还清债款而真心实意高兴的王二仁,还有总是面无表情但是很爱吃甜食的秦山,抑或总是在挑灯制药的资深猫奴尹柯;还有陆神医、陆青……

她早已将醉白池庄当作了家,这是她与云连王朝的羁绊。

她要继续将这里壮大下去,完成系统的任务,然后给所有帮助过她的人报恩!

林栀的眼里写满坚定,暗自下了决心。

而林白莲与程莫玉那些龌龊行径,也不知被哪位说书先生听了去,将林周两家的复杂故事写成了一场好戏,茶楼里每日传来叫好之声。

人们口中的毒妇也从“林栀”变成了“林白莲”,孩子们走街串巷,嘴里喊着童谣:“白莲白莲,狼狈为奸,面似母猿……”

林白莲自那夜起也不知哪了去,据秦侩的书信,青竹城的富贵酒楼也闭门不开了。

醉白池庄恢复营业,而林栀更是在云连城中出了名。在那说书先生的戏里,林栀成了一个天上下凡的仙女,有着一手神奇法术,心地也是菩萨心肠……而那醉白池庄,就更是仙女在人间的仙宫了。

之前跟风骂过林栀的人似是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也天天议论着这新的戏,甚至有人将它化成了话本,名作《林氏姐妹巧夺记》,在云连王朝一夜售尽。

听到陆青对那些碎嘴街坊愤愤指责,林栀只是淡淡一笑。

人心总是会选择性忘记自己曾做错的一些东西,这是人性中必然会逃避的那一面弱点。她怨的再多也只会自添烦恼,只要现在真相大白,之后自己再用实力狠狠打这些人的脸就好。

倒是陆青话里的另一个东西引起了林栀的注意。

话本是吗……?之前她好像在【每日抽奖】里抽到了一本什么东西来着……

“陆青啊,你喜欢霸道总裁,哦不,霸道世子吗?”林栀神秘兮兮地问道。

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