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家的那位跑了的事她们有所耳闻，林家三姐弟被各种磋磨在整个大队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可是无论听到过多少，也比不上亲眼看上一眼来得惊心。
那三个娃，也真是命不好。
“你想收养她们？”林老太的眼神有些浑浊。
“我……”林梅点头，又摇头，面容苦涩。
“妈，和您说实话，偶然一刹那我的确有过这个冲动，彤彤我曾经是抱过的，小三之前也偷偷接济我不少，愿愿没有玩伴，但和暄暄却难得相处得很好。”
“只是，咱家什么情况您也知道，一个娃都养不活了，更何况再多加上三个娃？就算是想养，那也完全养不起啊，只会是一家人都受饿吃苦罢了。”
一片难言的沉默。
半晌，林老太将外孙女放在地上，嘟囔着：“走，愿愿，奶奶带你去洗手洗脸准备睡觉觉喽。”
……
今年年景一般，第三生产大队的大部分人家，一般一天都只吃早上、中午两顿。至于晚上，都准备上床睡觉了，还吃啥吃？不是白白浪费粮食！
不过因为林三津贴的原因，条件好的老林家却是每天都能吃上三顿，也不怪许多人心里发酸不忿。拿着林三的好处，却百般虐待他的儿女，这不是典型的端碗吃饭、放碗骂娘——没一点儿良心吗！
当然，林三家的三个娃是享受不了这个三餐待遇的。到了林家附近，林彤让暄暄先找了个机会悄摸摸进了稻草屋，自己便光明正大地带着柴火走向了厨房。
“上山一个多小时，就带了这么点柴火回来，磨磨唧唧的是掉粪坑里去了？”林彤一进门，便听见林奶阴阳怪气的骂声。
这个时候林家的晚餐已经结束了，轮到林二伯娘洗碗，她正收拾着桌子，擦着还带着点温热的空荡荡的锅灶。
“奶，我肚子饿，没力气！”林彤权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没理林奶的骂声，拖着柴火就往锅底下放。
这几天是大晴天，柴禾都干堂堂的，容易引燃，倒也避免了晾晒的麻烦。
“杀千刀的，小兔崽子这是在抱怨我？你看看大队里哪个妮子吃晚饭了？胡搅蛮缠的东西！”
林奶奶眉毛一竖，额头上的法令纹格外明显，直接拽了锅底下的一根木棍就往林彤身上打。
那木棍差不多有几岁孩童手臂粗，挨上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也难怪原身身上布满的褪不去的旧痕。
林彤目光一动，利索地弯了个腰躲过了这一棍，然后立马就往门外跑。
“奶，大妮、二妮她们不就吃了，再说，你看大队里哪个十二岁的姑娘上七工分的工？”她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地里各种活轻重不同，对应的工分自然也不同。最高的，是成年男人壮劳力能拿的满工分十工分，其次还有九工分、七工分、五工分的，等等。因为体力方面的限制，一般大队里大部分成年女人，拿的公分都是七工分左右。
当然，也有那家里境况差一点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半大小子被迫上工，拿的一般都是三工分、五工分，相对来说活也轻松不少。
像是林彤这样，十二岁就被迫上七工分的工，可谓是忙得累得连一口气都喘不上，也难怪大队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道理确实如此，可这种事情，是简单两个字就能说得明白的？清官难断家务事，长辈长辈，有时候这个词就像那越不过的高山一样，层层叠叠望不见顶。
被反驳得说不出来话，林奶奶只觉瞬间气上心头，连连直喘粗气，随手捡了颗地上的石头就往外面砸，“还敢和我狡辩？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林彤敏锐地错身避开。
不能还手，她还不能躲吗？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被打，那是天字一号的大傻蛋才能做出来的事儿！
那石头硬邦邦的，扔出去的力道还不小，砸在地上发出“咚”一声巨响，要是真砸着了怕是要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林奶奶也是下了狠手，压根没把林彤的命当命看。
……等等，头破血流？
林彤抓住了这一闪而逝的灵感，脚上动作却是飞快，跑到稻草屋那边就关上了门，这才舒了一口气。
门外，林奶奶还是骂骂咧咧的，但却没进这屋子，而是叉着腰就开始骂，各种脏话一溜烟地冒了出来，简直不堪入耳。
林彤在床边捂住了弟妹的耳朵，没让他们听这些烂话。直到林奶奶骂累了转身去休息，门外安静下来，她才放下了手。
“姐，奶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林暄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心都提了起来。
都怪他，要不是他被林家大宝他们抓伤了脸和手，姐就不需要暗地里带着他去卫生所，姐就不会因为这事被奶骂，被奶记恨。
三岁的小团子林曦也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腰，黑葡萄一样的漂亮大眼睛水汪汪的，声音像是呜咽的小奶猫，带着点嫩嫩的哭腔：“姐！姐！”
“乖，不怕不怕。”林彤安慰完小哥哥暄暄，又反抱住小妹妹曦曦，故意朝着她们挑了挑眉。
“奶每天不骂上几顿心里不舒服，这不都快成了家常便饭了，你们咋还没习惯？”
林暄和林曦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林彤笑了笑，起身走到门边偷偷开了一条小缝，见屋外确实空荡荡的没人了，这才关严实重新来到床边坐下。
林奶奶他们住的那一排砖瓦房距离这破旧稻草屋还有些距离，天色也晚了，地里干了一天活谁不累得完全不想动弹？林奶应是也回去休息了。
“林奶不是因为卫生所的事情发脾气的，她还没发现这事儿呢。其实，是我故意顶嘴惹她发毛的。”
一挨上床，林彤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软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疼痛抗议，她索性直接顺势瘫软在床上，和弟妹掰扯今晚的事。
林暄蹙眉：“姐，为什么啊？你不怕奶打你吗？”
“奶，打人，疼！”小团子林曦也瑟缩了一下，整个人害怕地蜷缩起来，惧色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