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些始料不及，顾瑾瑜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和这位刚来横西联校任教的樊老师首次相遇。
那时候樊老师说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好像也是这七个字——对数学有兴趣吗？
就连语气标点都一模一样！
稍微有些区别的，大概是上回只是随口一问，而这次，似乎是认真的。
樊华灵塞了几本书给她，并没有着急她的答案，而是缓缓道：“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想，等你哪一天想明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她指着那几本书，眼神似乎有些感慨，“这些你带回去有时间看看，应该符合你的‘口味’。”
樊华灵略带调侃的笑了笑，看起来对于她的曾经沉迷“闲书”，印象深刻。
书看上去有些旧，微微泛着黄，有明显翻阅数次的痕迹。
但不论是封面，还是书的侧角皆非常的平整，没有任何的卷皱，可以想见，书的主人十分爱惜这几本书。
顾瑾瑜微微沉默了半晌，然后站起身，朝带着老花镜的老师微微行了一礼，郑重道：“谢谢老师。”
叫的是老师，而不是樊老师。
樊华灵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感慨，这世界的未来，总会是属于年轻人的，她在这个比自己孙子还小的女孩身上，看到了希望。
那是国家屹立于世界，自强不息的新兴火种，她由衷地希望，像这样的少年们能越多越好。
少年强则国强！
樊华灵思绪微收，失笑的摆摆手：“行了，你快去吃饭吧。”
顾瑾瑜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心中刹时升起的莫名的情绪拂去，这位老人的眼神中，带着些忧又有些喜。
直直撞入这样的目光，顾瑾瑜不由得有瞬间的失神，然而电光火石般的顿悟来去匆匆，只能暂且压下。
“再说了，这样的天赋学化学岂不是可惜了。”樊华灵蓦地笑了一声。
她可没忘了，这丫头在数学上的天赋，可不比学化学来得低。
樊华灵想起隔壁那老跟自己唱反调的老家伙，心中轻哼了声，凡事不都得讲个先来后到么。
这可是自己先找到的好苗子，当然是得先扒拉到自己碗里。
顾瑾瑜：“……？”她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樊华灵轻咳了声，好歹想起自己光荣的人民教师身份，温声道：“没什么。”
顾瑾瑜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哭笑不得地想。
好么，这大抵就像学理论物理的瞧不上搞实验物理的，搞实验物理的瞧不上学理论物理的。
明明两个专业都没毛病，各有各的优缺点，但若是一旦牵扯到这两者到底哪个更好，都会不约而同地说自家最强。
樊华灵将眼见着要种进别人家的好苗子拨拉回来，当下心情很是愉悦，踩着欢快的小步子就走了。
就连进了办公室后，跟高中组端着玻璃杯喝茶的谢老师狭路相逢，也难得有了笑容。
谢老师：“……”
老先生沉默半秒，然后啧啧叹了一声，“事出反常必有怪，这厮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亏心事？”
顾瑾瑜收拾好东西，同伍梓嘉两人吃了午饭，这才转而回了教室。
进了门，陡然发现她的位置上坐着“不速之客”，纪轩祺率先冷笑一声。
他大步走了过去，微微垂头，对着横在两个桌子间的腿冷道：“好狗不挡道，要是真不想要这双腿直说，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顾其成眼神闪过一丝忌惮，纪家背景在左右公社颇深，他们向来是能不招惹不招惹。
少年吊儿郎当晃悠悠地收回腿，纪轩祺却是抱着肩膀一动没动。
顾其成拍拍灰尘，目光往后飘了飘，找茬的意味不言而喻，装模作样似的道：“唷，这不是我妹吗，好些日子没见，听说你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伍梓嘉嗤笑一声：“哪来的人脸这么大，这里有人喊你哥了吗。”
顾其成忌惮纪轩祺，可不意味着他也怕伍梓嘉，当即沉了脸：“跟你说话了吗，废什么话？”
伍梓嘉虚虚拧了拧手腕，觉得自己锻炼两个月的修养，眼见着就要破功。
纪轩祺皱着眉头，也沉了脸，刚想说什么，顾瑾瑜往前一步，缓缓压下两人的动作。
纪轩祺缓缓收回脚步，往背后的墙靠了靠，伍梓嘉的目光也带着看好戏的冲动。
她们小鱼儿不生气则已，一生气总有人得倒大霉，伍梓嘉忍这不时攒火的家伙很久了。
教室的人见状不对，稍稍让开来一圈。
顾瑾瑜走上前，踢了踢木椅，声音不轻不重，非常平缓：“站起来。”
顾其成嚣张的笑道：“我就不起开怎么样？”
他身后几个同伙的闻言哄笑一声，纷纷道：“就是，你叫我们起就起，这多没面子。”
顾瑾瑜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平直，视线掠过少年腮帮子微颤的脸。
“真的不起？”
“当然。”顾其成阴沉地看她一眼，自己可是来找回场子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顾瑾瑜一眼看出对方的想法，险些被逗乐，“这么锲而不舍，原来是想找回场子的啊。”
她微微凑近，眸光微深，似叹似笑：“看来上回‘意外’折了的胳膊，确实是好的差不多了，今儿是想来凑个双，把另一只给卸了么。”
顾其成的脸皮抖了抖，尖利道：“特么给我闭嘴，上回那是我不小心！你——！！”
顾瑾瑜出手迅速，几个动作快如闪电，周围的人只觉眼前一花，耳朵比眼睛更先感受到变化。
只听“蹬”地一声，原本整整齐齐的凳子在刹那间飞出去三米，一连撞开五六个无辜受罪的凳子。
围观的人不由火速退了几个大步，“啊”地下意识叫了一声，凳子“咣当哐当”作响，最后还是撞到一堵墙，这才颤悠悠的停下，可见瞬间击出的力道。
顾其成在凳子陡然消失的瞬间，整个人往下坠落，百来斤的重量接触地面的一瞬间，背脊不由扬起彻骨的悚然。
“砰！”想象中的落地开花没有发生，但那一瞬间的恐慌确实做不得假，甚至更加让人头皮发麻。
顾其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后颈传来一股汹涌的厚劲，这股力道简直无穷无尽，令人难以动弹。
紧接着，他像个小鸡仔似的上半身整个提起，那力道将他往往下狠狠一压。
眼见着就要撞进桌面，周围被这分秒间的连贯举动，惊得几乎忘了呼吸。
顾其成死死地阖紧眼睛，不敢面对即将来临的下一秒。
“咕咚……”
周围鸦雀无声。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顾其成身体一松，战栗般的睁开眼睛。
顾其成腿软地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后方的桌子，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直直撞入一道玩味的眼神。
顾瑾瑜好整以暇地道：“怎么样，够有面子了吗？”
——有面子，这简直不能太有面子了！
伍梓嘉第一个反应过来，听到这句不是嘲讽更甚嘲讽的话，险些乐出声来。
顾其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作“壁上观”的兄弟。
“好”兄弟们齐齐后退几步，实在不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对方的动作太快，当然，最重要的是——
这特么也太残暴了！
徒手拎人跟玩儿似的，他们哪里敢上去跟人家掰手腕。
顾瑾瑜收了脸上的笑意，淡淡望向他。
“再敢在背后做小动作，相信我，下一回你撞上的，就不止是空气了。”
“……”
顾其成神情森然，点了点头：“很好，你等着。”
“咚咚——”
老师匆匆走来，皱眉目光扫视一圈，沉声道：“你们是哪个班的，上课了不知道吗？”
顾其成几人灰溜溜走了。
伍梓嘉压抑着心情捶了下桌子，“我瑜儿你简直太酷了！”
“不过，”她顿了顿，“我刚才还真担心你把他给揍了。”揍人没问题，但是在学校揍就不太好办了。
顾瑾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放心，我还没智商倒退到这种地步。”
在学校当这么多人的面巴巴地来找茬，也就顾二才会这么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