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回见

程余风感觉到身下的人肌肉绷紧了。

他只当是正常的尴尬，淡定地爬了起来，还拉了逢箜越一把，“刚刚谢谢你。”

“没，咳没事，”逢箜越咳了一声，脸上反而没有什么表情，示意程余风跟上，“我们快走吧。”

刚上了两级，程余风就从余光中感觉到什么不对，侧了侧头。

他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耳朵尖有些发红，“你没事吧？耳朵擦伤了？”

对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不是去三楼吗？快走吧。”

程余风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逢箜越一同快速地上到了三楼。

与二楼类似，三楼的墙面也陷入了一种油彩融化般的扭曲，显然正逐渐垮塌。

“时间快不够了。”逢箜越简单地说，“你觉得突破口是哪里？”

“老板办公室的后面……是连接两个世界的走廊，证明副本的世界间存在空隙，”程余风一边跑一边说，微微有些气喘，“也就是说，‘离开副本’，很可能需要进入某种夹层空间。”

“然而虚空宣布副本结束后，我立刻就想到老板办公室，但那里是第一个塌的，也就是说出口并不在那里，”程余风敏捷地躲过天花板上掉落的吊灯碎片，“但还有一个最开始被我忽视的地方。”

两人的身后走廊一节节弯折下去，地毯褪色着滑落向后方深沉的黑暗，让人无法想象如果被卷入那里将会面临什么。

而他们面前，走廊的尽头近在咫尺。

“那就是我的房间，307。”

眼看房门近在咫尺，程余风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助跑，在最后狠狠跳起踹向房门！

“轰！”

兴许是副本在垮塌时设施也脆弱了许多，房门一下子四分五裂，程余风轻巧地在门板上踏了一下借力，落在了门内的地面上。

“先进来，等下我再解释。”

逢箜越紧随其后，跟着程余风一起来到了屋子的卧室。而后者目标明确地走向床铺正对的墙面，把手放了上去。

“不一样了，”逢箜越出声道，“这儿的窗户……”

“消失了。”程余风顺畅地接着说道，“没错。”

“我当初以为窗户只是两个世界间的微小偏差之一，但现在看来并不是。”他淡淡地说道，手在墙上摸索着，“因为在‘真相’达成后，‘表象’也就消失了。”

程余风的手忽然一顿，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找到了。”

下一刻，程余风将手指扣入墙壁边缘那条隐蔽的缝隙，用力一拉。

“喀拉拉……”

板块移动的声音响起，一块墙壁颜色的板块被推开，后面，一面明亮的镜子沉默地将两人的身影收取其中。

程余风深吸一口气，攥紧手掌，往后退了一步。

但忽然之间凌厉的拳风从他的脸侧刮过，程余风愣了一下，看到逢箜越已经稳步上前，右手狠戾向镜面出拳！

“砰！”

沉重的撞击声后，玻璃碎裂的细微响声蔓延开来，而镜面裂纹如蛛网般扩散，直至边缘。

镜子碎了。

墙上镜子的亮晶晶碎片顺着滑了下来，一块块剥落，一面光影流连的光幕慢慢显露。

“果然是这里。”程余风吐出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要拆镜子？”

“你刚刚打算出拳，”逢箜越瞥了一眼程余风仍然攥紧的拳头，“还蓄力了。刚刚踹门有掉生存点数吧？所以我就替你出手了。”

原来是这样吗？程余风在心里修正了一下对逢箜越的标签，贴上了“乐于助人”的新印象。

这样的合作伙伴果然很省心。

“走吧，”程余风扭头看向房间的另一端，“这里马上也要被波及到了。”

“你先进，”逢箜越说道，“出去后我们可能不在一个位置。你的组织是？我去找你。”

看到程余风困惑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既然我们是合作伙伴了，咳，下个本，还一起？”

“行。”程余风笑了笑，“我在灯集。回见，”他往前走了两步，在完全没入光幕前，朝逢箜越做了个挥手告别的手势，“等你。”

逢箜越看着那人的身影融入光影之中，有些出神。接着，他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了有些温柔的神色，哪怕知道对方已经听不见了，但还是说道：

“等我。”

但下一秒，他并没有走进眼前触手可及的“出口”，而是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向正在坍塌的副本。

.

在踏进光幕的那一刻，那股熟悉的轻微眩晕感再次袭击了程余风。

但很快，坚实的地面就出现在脚下，而四周的光影渐渐褪去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女声从不远处响起，似乎夹杂着喜悦的情绪，但是程余风感觉脑子还在“嗡嗡”地响着，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什么人在迅速向他跑来，程余风用食指的指关节揉了揉眉心，感觉头疼缓解了些许，才抬头看向来人。

张镜妍带着一脸“久别重逢”的表情出现在程余风的视野内，这回程余风终于听清了她在喊些什么：

“老娘是第一个过了跳频本的散人！哈哈哈哈哈！风哥你出来了！！太好了！！！”

程余风：。

他暂时没有回答明显是兴奋过度的张镜妍，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快乐旅馆之外的那条街道上。

天空仍然是那片熟悉的暗色，月亮根本没有挪窝儿似地挂在中天。

“这是在恐怖世界了？”程余风收回目光，问道，“所以副本事实上在恐怖世界之外？还是说这个正常世界有另一个称呼？”

“准确来说恐怖世界就是所有副本的集合所以现在我们在的地方虽然正常也是恐怖世界虽然具体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张镜妍蹦豆子似地说道，在收到程余风一个冰凉的眼神后又乖乖放慢了语速，

“风哥，你的接引者不是没来得及和你介绍全部的规则吗？我猜你还不太清楚正常的副本吧？”

程余风点了点头，就看到张镜妍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怪不得风哥你会这样问。因为正常的副本出现频率是有迹可循的，恐怖世界根据频率与难度分成了几个区域。”

“所以，虽然大部分角色生活的地方是正常的，但在副本开启时，原本正常的地方就会封闭，用来开启副本。”

“大组织之间会组队下本吗？”程余风问了一句，得到了张镜妍的肯定回答：

“是的，毕竟难本一般都是大佬们去嘛，嘿嘿。我们这些小虾米如果不遇到跳频本，基本就可以选择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副本，虽然也很危险，但总比这次……”张镜妍脸上浮现些许后怕，“总比这次好。”

“既然有些地点开启副本的频率固定，那不会被总结出来通关的经验吗？”程余风思考着说道，“或者虽然地点不变，内容却不同？”

“风哥你太敏锐了！”张镜妍笑嘻嘻地说，“虽然是固定的地点，但是副本的内容只会有那里的元素，比如医院；或者只是地图相同，但是故事完全不同。其他的等你的接引者再介绍吧，我也知道的不多。”

“按理说，在跳频本结束后灯集这种顶尖组织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你在这儿等就行。”

“对了，我最后找出口时遇到了那个高个妹子，还好最后副本崩塌的速度不快，我们沿着找了一遍才发现你房间的镜子可以出去，出来后就失散了。没想到我又遇到风哥了，嘿嘿。”

“说到这儿，风哥我好好奇，你和那个大佬是怎么解开真相的？”

张镜妍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知欲，“我怎么也想不出来剧情是怎么推进的，我好像咸鱼呜呜呜。”

离开了副本，程余风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这时头也不太疼了，他就给张镜妍简单讲了讲他和逢箜越的遭遇，并收获了对方的疯狂彩虹屁。

当然，他并没有提到自己“抽取规则”的能力，但隐瞒过去并不难，因为很多线索在副本中其实早已有迹可循。

只是在最开始大家都下意识听信了npc，打乱了调查节奏，才错过了很多关键。

“原来是这样！”听完真相后，张镜妍显然也很惊讶，“这也太曲里拐弯了吧！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那两边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好像只是时间先后，但好像又不一样。”

“是现实与欲望。”程余风说道，“拥有白昼的，就是经理二人的欲望实现后的场景——金之喀被剥夺身份，他们成为掌权者，并解除所有承担的诅咒。”

“但那里并不只是欲望实现——那个场景正是欲望本身。所以在那里，角色的情绪会被放大，所以团队间才会有那么多摩擦，”程余风淡淡地说道，“而经理等人心底的阴暗也被投射成相反的旅馆设计，金之喀被投射成了背负诅咒的骨头架子形象。”

“而我们最初经历的婴儿笑声，也是现实中怨魂的意象投射。”

“厨师则是一个现实中似乎空缺的形象。再加上他对阿卡的保护和对经理两人的仇视，我猜，他可能是金罗绍的投射。”程余风说道，“他是金之喀的欲望——父亲的保护。”

“好像是的，”张镜妍回想起自己的表现，有些懊恼，但她又突然眼睛一亮，“不过风哥，你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你太牛了！”

没受影响吗？程余风怔了一下，想起黑暗中牵过来的那只手。

当时他没有挣开。

为什么？

“小程！”但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于叔气喘吁吁地从街角跑了出来，“你可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