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8、他滞销了(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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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含卉前脚刚跑出这座骇人的荒郊宅院,后脚就给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脚踝,也不知是人是鬼还是那条青蛇追出来了,吓得她浑身渗出冷汗,惊恐的尖叫出声,“啊——!”
温含卉使劲甩自己的腿,绣花鞋都给甩掉了,那只手却是紧紧的攥住自己,纹丝不动,根本甩不掉!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连眼睛都只敢眯出一条缝,略略低头一瞧,竟然是一个受伤的半大少年,他整个人匍匐在她腿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没一处是好的,像只奄奄一息的大狗狗蜷缩在宅院门口,模样好不可怜。
温含卉愣了一瞬,视线上移,蓦地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看得她心都要酥软一片了。
只是她刚刚离家,靠着胡玲接济勉强有了住处和活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养不养的起自己,正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还要再养一个半大少年,不知道要多少开销。
思及此,温含卉有些退缩。
但她转念一想,宅院里那些个可怕的生物还需要一个人来除去,不然她是万万不敢安心住进去,她看他这样子挺接地气的,莫不如就交由他来除去好了。
于是温含卉俯身问道,“我给你出医药费,治好你这身伤,作为回报,你能不能帮我把宅院里的蛇鼠虫蛛都捉走呀?”
不想半大少年不讲道理,他只是哑声说了一句,“救我......”然后就彻底晕厥过去。
温含卉:“......”
到底是一条人命,温含卉见他伤势严重,还是心软的把他抱回宅院里,用布巾简单的擦拭过半大少年瘦骨嶙峋的身躯,她看着半大少年皮包骨上各种各样的伤口,咬咬牙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小金库里拿出两串铜串,跑到城里的医馆里开了一些治疗外伤的药。
这笔钱原本是温含卉准备用来给宅院添置物件的,这下倒好,全部花给了这莫名倒在她家门口的半大少年。
出了医馆后,温含卉想起宅院里一颗粮食都没有,又跑到集市上买了半斤米,还有一些扛饿的土豆和萝卜,至于肉食,以她如今的钱袋子,是想都不敢肖想了。
温含卉走了半个时辰路,回到胡家村宅院后,她没有功夫歇息,火速跑到西边寝间里试探了一下半大少年的鼻息。
确定他还活着后,温含卉松了一口气,先用药酒把他身上的伤口清理了,而后到后院里翻出木碗和木杆,把郎中开的草药捣碎了,敷到了已经清理后的伤口上。
或许是因为要照看这个半大少年,温含卉压根儿没工夫再想东想西,这间破旧的宅院也因为多了一个半大少年,有了更多的烟火气息,让她不再像昨晚那般担惊受怕。
温含卉忙活了一天,确定自己的西边寝间没有蛇鼠虫蛛后,用木柜把门封住,确定这些生物晚上跑不进来后,就瘫倒在床榻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温含卉起身后,把木柜挪开,跑到西边寝间里,他仍是没有醒,走流程般探了探半大少年的鼻息,确定他依然活着后,她掰开他的嘴巴,试图给他喂点水喝,只可惜他连水都喝不下,喂进去的全部顺着嘴角流淌出来。
温含卉没办法,只能放下碗,按约定出发去了胡玲介绍的纺织坊。
如胡玲所说,温含卉沿着乡道朝北走了莫约一里路就到了一个崭新的纺织坊。
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伫在纺织坊门口,见她来了,走上前热情的同她打招呼道,“这里是风华纺织坊,你是阿玲介绍过来的温含卉吧?我是黄超,阿玲的丈夫,她说你熟悉制衣流程,可以直接来这里做织娘。”
黄超边说着,边把温含卉往纺织坊里面引,那里有六架织布机,其中五架织布机后已经坐了正在劳作的织娘,他指了指那架空着的织布机道,“你以后就用这架织布机。我们是每五天休息一日,工作从辰时太阳升起到酉时太阳落下,中午管一餐饭,目前是只需要你织最寻常的白布匹,不需要织任何的花色彩绘,我们会售卖给经营染布的商人。”
温含卉点了点头,这是基础的纺布,她能够胜任。
温含卉坐下后,红着耳根,舔着脸同黄超商量道,“黄超哥,我刚从家里搬出来,需要花钱,我又没什么积蓄,你能不能先开一个月的工钱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干,绝不偷懒!”
原本温含卉只是有些囊中羞涩,自己喝粥能够撑下去,如今阴差阳错养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伤患,太烧钱了,她的钱袋子已经轻到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走它,应付不了生活了。
黄超了解她的困境后,大方爽快的差记账的管家从账簿上划了六串铜串给温含卉,“你的工钱是一个月五串铜钱,还有多一串,就当作是哥体恤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干活不容易,先赊给你的,等你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就行。”
温含卉手里揣着六串铜串,眼眶有些灼热,她是何德何能遇见胡玲姐和黄超哥这样热心的一对夫妻,她心怀感激,干起活来格外认真拼命。
到了中午,纺织坊开饭,温含卉全然没有闺秀的样子,蹲在石阶边狼吞虎咽的扒饭,看呆了一众女工。
其中有一个个头娇俏的姑娘走上前道,“我叫李阿香,木子李,香囊的香。你好能吃啊,我们交个朋友吧。”
温含卉不知道能吃和交朋友之间有什么关联,倒是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是温含卉,温润如玉的温,眼含春波的含,奇花名卉的卉。我以前不这样的,可是我实在是太饿了,没想到午膳还有白菜蒸肉,就忍不住吃快了些,吃相不太好看,让你见笑了。”
李阿香见温含卉一本正经的解释,噗的笑了出来,“没事儿,我只是找个理由跟你搭话儿。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看美女。我瞧你肤若凝脂,一双手宛如白玉,美丽含蓄,这样的美女我可不想错过。”
温含卉闻言,害羞的接下了李阿香的夸赞,“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之前我家里人还一直说我太臭美了,女孩子家要懂得谦虚,可是我就是觉得自己好看。”
李阿香是个健谈的人,她拉着温含卉又聊了一会儿,算是确认了和美女的友人关系,而后才回到织布机后劳作起来。
温含卉也沉下心,她的脚力道均匀的踩着织布机踏板,手里也没闲着,推动纺轮一圈一圈的转动,一点一点的织出布匹。
到了日落时分,女工们归家离去。
温含卉赶着时间上城里,磨着猪肉摊档的屠夫王虎给她小小的切了二两猪肉,带回家准备切碎了连着白米一起熬成粥糊糊给伤患吃。
途径乡道,两旁开着几簇小黄花,温含卉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做贼似的摘了一朵别在自己耳旁,低声嘀咕道,“没钱带头簪珠钗,我也可以摘花爱美丽。”
只是温含卉回到宅院后,很失望的发现半大少年还是没有醒来。
不过她喂水的时候,半大少年已经会配合着吞咽下去,没有再顺着嘴角溢出来了。
温含卉莫名有了一种照顾人的成就感,她像老母亲一般摸了摸半大少年毛糙的头发,“崽崽啊,娘亲明日再来看你,我忙活了一日,要赶紧休息,不然明天爬不起来干活,到时候连给你买药的钱都没有。”
这二两猪肉,在翌日一早就进了嘴馋的不行的温含卉的嘴里,她一边给半大少年换药,一边安慰他道,“娘就是替你尝个味道,已经确认了,这家猪肉摊档的肉是新鲜的,没有毒,等你醒来那一日,我再请你吃二两猪肉庆祝一下!”
“......”
半大少年是在被温含卉救济的第五日醒过来的。
恰逢温含卉在家休息,她睡了一个大懒觉,到了日上三竿,一只脚探出被褥,挣扎了几下,勉强从被衾里探出来,去西边寝间查看自己照顾的伤患情况。
温含卉一撩开门帘,就察觉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她的目光往床上一瞥,惊喜的跑过去,“你终于醒了!”
半大少年躺在床榻上,谨慎的看着温含卉,他的嗓子因为久未开口说话变得沙哑怪异,“你是谁?”
温含卉愣了一下,有点失望,“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倒在我家门口,攥住我的脚,拼死要我救你一命,我就发善心把你带回家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还是说,你醒来以后发现我这里家徒四壁,就不想认我这个救命恩人了?”
半大少年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非要向温含卉行礼,语气无比的郑重,“谢谢您救我一命,这份大恩大德,我余生一定数倍奉还!”
话音才落,狭小的寝间里就想起了空腹咕噜咕噜的叫唤声。
温含卉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方才才在炊房喝了两碗粥,显然不是她的肚子在叫唤,而是眼前的半大少年的肚子在叫唤。
半大少年脸红了个透彻,他用手捂住脸,支支吾吾道,“对......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
温含卉噗嗤笑了,她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才捡回一条命,浑身上下连件体面衣裳都没有。我给你去盛一碗粥来,先垫垫肚子,这报恩呐,之后再说吧。”
片刻后,温含卉给他带了一碗粥和一些煮熟捣碎成泥的土豆和萝卜。
半大少年闻见食物的香气,黑漆的眼眸亮如夜里星辰。刚勺了第一口粥时,他在维持着细嚼慢咽的斯文规矩,而后越吃越快,狼吞虎咽,连碗底都勺了个干干净净,不留一粒米。
一碗粥不过垫了个胃,半大少年吃完后,渴望的看向温含卉。
温含卉索性是把炊房里煮粥的瓦罐炉子端了过来,放在西边寝间里简陋的木桌上,“这里还剩一些粥,你下床来吃吧。”
半大少年在床榻上躺了数日,赤脚刚刚落在地上,只觉得有些刺痛不适,他慢吞吞的走到木桌边上,看了眼温含卉,又看了眼瓦罐炉子里的粥,最终只是给自己多盛了一碗,动作依然是狼吞虎咽,丝毫没有见饱的意思。
只是半大少年刮干净碗底后,坚决不再喝了,他浑身落魄狼狈,背脊却挺得笔直,说出的话文邹邹的,“你原本就不富裕,能够给我喝两碗粥我已经很满足了,若我把瓦罐炉子里的粥都喝完,也太没有礼数了。”
温含卉也不勉强,搬了把木凳子坐到他跟前,跟他自我介绍了一番,而后又问他为何会遍体凌伤的出现在她家门口。
半大少年双手规矩的端放在膝盖前,小拳头捏的紧紧的,“我叫陆安,泰州生人,被拐卖到京城,我拼尽全力从人贩子手底下跑了出来,当时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脚底又被绊了一下,摔倒以后就爬不起来了。我想去大理寺报官,把人贩子都抓起来!”
他的经历着实让人心疼,只是温含卉听完后,心里无法抑制地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单方面照顾了他五天,已经把他当成了这个空落落的新家的一份子,每日出门干活的盼头就是回家看看他有没有醒过来。
不想他只是落难借宿,他有名字,也有家,不在京城,在遥远的泰州,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归宿,醒来以后,还是要报官,让大理寺带他回到自己家里的。
温含卉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起身,语气淡淡,“那走吧,我这就带你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