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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院落中格外热闹,就连这许久未曾冒过青烟的小厨房也重?新燃起了炊烟。
因着她惧寒的缘故,等?她洗完了澡,就直接窝在燃了炭火的屋子里,并用厚重?的棉被将其给裹成一只密不透风的蝉蛹,唯二不变的是那头上自始至终都带着那方黑色帷帽。
“这进了屋子怎都还不将幕离摘下,也不担心闷得自己难受。”林拂衣将刚从小厨房端来的花生汤圆递了过去,眼眸深处带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浅浅笑意。
“习惯了就感觉挺好的。”幽幽一句轻叹,倒不尽所有?的忧愁。
“反倒是你失踪的那段时间里过得可曾安好,时葑。”林拂衣坐在床沿边许久,终是问出了一直积压在心口的那句话。
“挺好的,除了中间出现过少许意外,万幸的是人命大。”时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花生汤圆,三俩下就吃了个精光,也不担心是否会烫了嘴。
“反倒是你的眼睛应当能是看见东西了,为何还带着这眼带,就不担心行动不方便吗?”
“雪客在说我之前?,不若先和我说说你又是因何一直带着幕离不肯摘下,可是发生了什么?”林拂衣强忍着想要去掀开她帷帽的手,而那视线从进来后,便不曾离开过她半步。
唯一的一个可能,便是她的脸出现了问题,否则一向爱美成痴之人又岂会不愿以自己真面目示人,哪怕是在脸上贴一张人|皮面具。
“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雪客与我直说便可,我定会想办法的。”哪怕她的脸真的坏了,他也不会嫌弃她半分的,何况鬼谷子人现还在阳城关中,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半垂着眼睫的时葑闻言,遂放下了吃完的白瓷青梅碗,出声道:“鬼谷子人现可还在阳城关内不曾?”
显然她是避重就轻,或是单纯不愿出声说出。
“自是在的,现应正在城东那处,晚些时候会过来给我用药,到时在请神医进来给雪客看下便可。”
“好,就是不知林大公子现在可否出去一二?,我想休息了。”人说着话,还往里头缩了缩,显然一副困到了极点之态。
“好,介时等神医来了,我便进来唤你。”即便他腹中有?千言万语未曾诉说,却也深知现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
再说人现在都已然回来了,他还担心人会在丢了不曾?
等?人出去后,时葑方才摘下那遮面的幕离,并将手覆上这张正足渐妖异化的脸上。
同时,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这张脸,正在足渐往那等妖异入骨的万年牡丹花妖而去,原先她的脸本就生得惹人注目,现在,更不知又生成了何等?祸水之相。
不过唯一一个好处便是,她不在需要带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像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下水沟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可是,这张脸又真的是属于她的吗?
而前?面推门而出的林拂衣原先想要离开的脚步就跟黏在了原地,不得动弹半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隐隐升腾起一抹强烈的不安。
她在失踪的那段时间了定然是发生了不可为人知的事?情,那么,她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的时葑,在这一次人才刚入梦中,便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境中。
梦外是寒风刺骨,万里冰封的梅香冬日,梦里是烟雨朦胧,春江水暖鸭先知的百花四月。
还差几个月便满十七的时葑生得比同龄人高一截,偏生这人却是瘦得跟一道风就能吹走的猴一样,连带着其他人都怀疑这人下一秒是不是就要脸色青白的撒手人寰。
正当时葑慢吞吞的收拾好书本回宫的时,有?人大老远的唤了她的名?。
“阿雪,之前?不是说好了今天下课后要和我一起出去玩的吗,还有?你怎么每一次都是最后一个才离开的,是不是不想被其他人看见我们之间的关系。”
现满十九的上官蕴似乎还没有过那人憎狗嫌的年龄,或者单纯的说,对方本性如此。
“还有?我前?面都叫你那么多次了,你怎的都不理我啊。”说到这个,上官蕴还嘟哝了好几声。
“还要阿雪也是的,现在虽说到了春天,可你也不能马上就穿那么少,也不担心将自己给冻出个好歹来。”
嘴硬心软的少年嘴上虽是凶巴巴的,可人则是诚实的将他身上穿着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还将揣在怀里的芸豆卷一起递了过去。
因着芸豆卷被少年一直藏在怀里的缘故,现在摸上去,还带着余温,就像是少年给她穿上的外衫一样,满是带着暖意。
“可是你将衣服给了我,你怎么办?”脸颊微红的时葑看着手上的芸豆卷,人很馋,还有?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暖,其实最暖的还是她的心。
因为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人捧在手心上了。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冷,再说我的体质可比阿雪不知好上多少。”上官蕴手痒的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故做凶狠道:
“这芸豆卷若是你在不吃,可得凉了,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最重?要的是不好消化。”
“那你也吃。”时葑捏起一块芸豆卷先放进了少年的嘴里,这才给自己也吃了一块。
果然,东西还是需要人分享吃最好不过。
哪怕她知道上官蕴最先接近她,并与她交好的原因,一是因为她的脸,二?是误将他当成女子。
虽说本质的开始便是错误,可不知为何,她想着就那么一直错下去也好。
只因她本身就是一个很贪心的人,贪心到想要将这一抹阳光一直紧握在手心,并且永远都不放开。
“好吃吗?”时葑见他三俩下就嚼完了,不忘用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询问而去。
“好吃。”吃着心上人喂过来的糕点,上官蕴眼中瞬间笑开了花。
“那有你等?下带我去吃的东西好吃吗?”
“自然好吃,还有?阿雪你这小馋猫怎么就一天到晚想着吃的,也不懂得想下我。”
“可我知道你会想我的啊。”时葑红着耳根子再一次拍开了少年欲伸过来牵她的手,脸颊红红的,像极了那等因见情郎而羞涩的怀春少女。
人间四月春花烂漫,碧绿柳枝抽生,处处芳菲浸染,粉蝶绕茶麋而艳。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开得花丛浪漫的山茶后,正缓缓走出不知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的二?人。
“询植最近的功课倒是做得极为出色,难怪陛下会允了你年后进入朝廷学习。”男人嗓音虽温润,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寒意。
“哪里是我做得好,分明是表哥教得好。”时渊等?那二人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中,方才收回了视线,复笑道:
“反倒是表哥不曾觉得我那位太子哥哥的颜色生得越发好了吗,也难怪不久前?来朝贺圣的小国使臣见着太子哥哥时便惊为天人,说是想要为他们王求娶回国当皇后,表哥那时候不知道我父皇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少年的话中,不知是讥笑还是讽笑过多。
“一个男人长成那种德行,询植不觉得有?些过于污辱‘男儿’二?字吗。”双手复后的林拂衣嫌恶的地收回视线,轻扯的唇瓣中满是冷嗤。
“岂会,再说了,表哥可知道,因着我那位太子哥哥的缘故,不知惹得这燕京城中的多少小倌带着她的旗号来揽客,就连这生意也是出其的好,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这一切都被上官蕴那蠢货给捷足先登了。”
“反倒是表哥今日怎的有?空来了宫里,表弟可不记得最近宫里头有什么事?要忙?”唇边恰着一抹笑意的时渊轻折一枝离他最近的山花烂漫,有?道是花开需折直需折,莫等花落空折枝。
“自是有事?。”林拂衣抬眸看向已经快要和他一样高的少年一眼,许久,方将手中信封递过去。
“这是?”时渊接过后,满是不解。
“四?月初苏州城发生水涝之灾。”
不过短短几字,却足以令人猜到掩藏在其下的惊涛骇浪与那尸横遍野的人间惨剧。
今年的春日因着降水量高,导致几方喜几方愁,特别是那等地势底下,又近水的良田不知被淹没多少,又导致多少无辜平民流离失所?。
可这一切,却同这纸醉金迷,繁华落尽的燕京城中无关。
之前?跟着上官蕴出来的时葑,此时手上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若有所?思,明明她之前?说过很多次,她不喜欢吃糖葫芦的,可是每一次他们出来的时候,他总会装听不见,重?新给她买了一串,问他原由。
他则信誓旦旦的说:“我之前?认识的小姑娘大媳妇们都喜欢吃糖葫芦,就连我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也喜欢吃,所?以阿雪肯定也是喜欢吃的,只是不好意思说。”
而每到这个时候,时葑都恨不得敲碎他的脑壳,还有?她是真的不喜欢吃这种又酸又甜的玩意,除了糖醋鱼和糖醋排骨外。
“对了,过几天我们出来放风筝怎么样,然后再去踏青骑马。”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宵禁之时,连带着上官蕴的情绪都低落了几分,天知道他有?多么想直接将人给带回上官府里去了。
要不然这种隔着几天才能见一面的日子,实在过于难熬了些。
“好啊,还有?下次我不要吃糖葫芦了,我不喜欢。”
等?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时葑不忘将握在手上的糖葫芦扔进了他的怀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在认真不过的神情。
“好,那我下次给阿雪买别的。”可是他说的下次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只因他在下次见面的时候,给她买的仍是糖葫芦。
好像就是认准了一样,打死都不会换其他口味。
今日的皇城中静悄悄的,连树叶落地,花枝簌簌之音都清晰可见。
裹紧了身上外衫的时葑踩在宫人还未来得及扫的枯枝落叶上,不时发出咔嚓音。
因着周边未曾点灯,一路上遇见的那些斑驳树银就像是鬼魅般张牙舞爪。
正当她马上就要经过假山时,假山后却先一步传来了一道略显沙哑的少年音。
“太子哥哥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在不回来,皇弟都差点以为你今晚上不会回来了。”一句话不知是笑是讽,或者更应该说是对方又在这里等?了多久。
“你在这里做什么。”唇瓣微抿的时葑戒备的往后退一步,同时她的心里隐隐升腾起一股不安之色。
有?时候连她都说不清,她为什么会害怕这个比她小了三个月的弟弟,更担心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又会如何?
“自然是等太子哥哥回来了,反倒是那么晚了太子哥哥才回来,就不担心会在外头遇到什么危险吗?比如那等心怀不轨之辈。”
时渊像是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疏离之色,哥俩好的牵过了她的手,径直往灯火通明处走去。
“太子哥哥的手可真冷,上官公子也不舍得为其暖暖。”他的另一只手,则搂住了她的纤细腰肢不放,更意有所?指。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左右想要挣脱她桎梏的时葑却是怎么样都挣不开,同时她发现了。
对方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她所?居住的雅安殿,反倒是另一个与之完全相反的冷宫方向时,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升起,同时她内心的不安之色在足渐增加。
“还有?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再说我的事?关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放开。”
“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过就是想要请太子哥哥到前面做客而已,太子哥哥何必那么大的反应,难不成还担心我这个当弟弟的吃了你不曾。”少年温热的吐息,满是带着刺骨寒意。
“呵,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还有?时渊你放开,我让你放开我,你听见没有没有!!!”
见人仍是不曾松开她的手半分,时葑不知打哪儿来了勇气,直接将人给推倒在地。
正当她害怕得想要飞速逃离之时,谁曾想身后倒地之人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并将她往假山的方向推拉而去。
这一次的力?度大得她完全挣脱不了半分,还未等她再一次怒嗔出声时。
她人被推倒了假山后,腰间正好撞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瞬间疼得她呲牙裂嘴,就连眼眶都染上了一抹嫣红之色。
“本来我都还想温柔一点的,可谁叫太子哥哥不乖。”随着话落,时渊便先一步低头下来。
亲吻着这张,一看就极为可口的红唇。
身后被假山凸出的点给疼得难受不已的时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低头亲吻她的少年,说是亲吻,倒不如是是啃咬来得更为妥当。
还有?她可是她哥哥!他可知道现在的他到底在做什么不!
心里大感到耻辱与恶心的时葑张开牙,咬了对方欲伸进来的舌尖,时渊吃疼,方才退了出来。
“我可是你哥哥,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慌乱之下咬破了对方舌尖的时葑煞白着一张脸,满是恐惧的推开了对方,骨节被她攥得泛白,掌心则被抓得淤紫一片。
“太子哥哥的嘴里是梅花味的,吃起来可真香。”被推开后的时渊非但没有半分悔改之色,反倒是伸出嫣红舌尖轻添了下唇瓣,笑得肆意而邪魅。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今日太子哥哥吃了梅花糕的缘故,还是太子哥哥本来就那么的香。”
时渊忽的凑近过来,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一缕发丝至于鼻尖轻嗅,满是痴迷。
可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迷恋,反倒是被那种生于黑暗中,阴冷潮湿,浑身上下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蟾蜍,直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浓稠的恶心与恐惧。
“时渊,你可真恶心!我可是你哥哥!你这是在枉顾人|伦!”紧抿着一张唇的时葑脚步后退,也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
“我在恶心又哪里恶心得过太子哥哥,这人都不知被那位上官公子给玩了多少次,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过就是亲了一下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是不是啊,时葑。”
少年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带着森森笑意,冰凉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笑得一脸暧昧与势在必得。
仿佛此刻在他身下的不是他的皇兄,而是一只可怜的宠物。
同时,因着附属小国进贡而来的使臣因着之前?被事耽搁,导致到来的速度较比之前?晚上了好几个月,同时,今夜的皇城里也在筹办着晚宴的菜色以及歌舞。
而今日,慕容皇后罕见的将本应还在学堂中的时葑叫进了凤藻宫,连带着她那颗本不就不安的心,更是跳得七上八下。
偌大的宫殿中,因着里头伺候的人出去了大半,现在就只余下那么几人后,总显得有?几分空荡荡的错觉。
一等?身高的水晶镜中,正倒映着一身形纤细的少年身影。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唇若点漆,端得色若春晓之花。
“母后,儿臣穿这身会不会很奇怪。”嘴唇上破了一块皮,现在还未好的时葑看着身上的这件杏黄色底团花锦衣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变扭感。
特别是她的左耳还带上一个新的红宝石吊坠,看着不男不女的,实在不妥,何况是配上她这张本就长得招摇过市的脸来时,更是一个灾难现场,可这些心里话,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
复又看了眼镜中人,若非头上梳着男子发鬓,恐还真令人以为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母后,儿臣能不能换一件衣服。”
“本宫倒是觉得极好。”正慵懒的靠在美人椅上的慕容皇后闻言只是轻扫了一眼儿过去,便马上收回视线。
“…可是………”正当时葑还欲说些什么时,身旁的白姑姑先一步开了口。
“奴婢也觉得殿下穿这身,是极好看的。”
“好…好吧………”既见事?已成定局,时葑也不好在多说什么。
还有?为何这一次母后会突然心血来潮的给她做了一身嫩黄色的衣服,明明之前?她穿的都是红色的啊?更要她去御花园摘百花回来做糕吃?明明这些小事只需要吩咐一个宫女去做便好了?
这件事,好像只有等?到了她被废太子之位,并被关押在宸王府里多年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而此时的她俨然不知情半分,还穿着新做的衣衫,去御花园摘着母后说那最近开得正艳的茶靡。
御花园中,因着午时炎热,使得这园中百花蔫蔫,亦连那粉蝶都躲在了阴凉地。
园中一处酴醾花开正艳,当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时,更吹得花枝花叶花蕊簌簌而响,又落了树下之人满身纯白之醾,更落了一沾衣余香的雅兴之事?。
手上拿着一朵石榴花的时葑看着这比她还高的茶靡树时,不知为何愣愣的发起了呆来,亦连她原先是来做什么的都有些忘了。
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月洞门处正走来一身着玄色银纹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的男人。
“那是谁家的姑娘,怎的梳了个男子鬓发。”
本应在御书房批改奏折的时钦想着要来御花园透透气的,谁曾想会看见一个脸生的姑娘站在茶靡树下发呆,连带着他原先想要往另一处走去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仅凭那张侧脸,都不由令人联想到:“兮似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回风之流雪。”
伺候多年的李公公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来得及见到那一抹嫩黄色的衣角转瞬即逝,却并未看清对方脸长什么样,故而斟酌了一番,道:
“听说最近晨妃娘娘将娘家人请到了宫中作陪几日,说不定那位姑娘是晨妃家中人。”
“是吗,正好今日朕有?空,不妨去宸妃那处坐坐。”
其实归根结底,他更想在见一眼那位小姑娘,只因她给他的感觉,像极了当初的一个故人。
若是她还在,这孩子说不定也能有那么大了。
可惜的是,佳人已逝,过往皆如云梦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