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一百一十四、朋友妻不可欺

此时的时葑在睁开眼后,最先入目的是那无尽漆黑,就连在黑暗中,那些大型物件的轮廓都见不分明。

最开始她以为这是夜间,没有点灯的缘故所?致,可当她伸出手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又一下,并试图想要看清楚离她最近的大型物品时。

这才悲惨的发现,现在的她不是假瞎,而是真瞎了。

正当她准备爬起来,往床底下摸索时,冷不防,原先紧闭的木门先一步被推开,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那股子辛辣苦臭的中药味。

“姑娘,你?醒了。”一道?清润如玉的嗓音,于她耳畔处响起。

“你?是?这里又是哪里?还有是你救了我对吗?”

她才刚醒来,此时却有太多的问题压在她的心口上,使得她不得不一吐为快,更为令她所?不安的,还当属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

“这里是我家,我叫林嘉平,你?以后唤我嘉平或者元宝就好,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听着他突然欲言又止的话头,使得时葑的整颗心也瞬间咯嗒了一下。

“你?我二人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因为我娘之前说,若是要我救你?,你?就得和我成亲,所?以………”剩下的话,他即便并未说完,她也能猜出得七七八八。

“成…成亲………”时葑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瞬间给砸得不知所措。

特别是当第二日,面对这过于热情的刘大妈和刘嘉平二人时,更是嘴笨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只因她之前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尖锐,多疑的,可那不过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一层保护色。真实的她应该就是这样笨拙,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其他人对她过于热情与善意的笨蛋。

同时她能很清晰的分辨出,眼前的俩人对她是真的好,除了在她昏迷时,完全不顾她意愿将她强嫁给刘嘉平外。

可就是这样的好,偏生令她不知所措到了极点,更慌张得不知要如何应对,若是他们对她尖酸刻薄一点,或是在不好一点,说不定她的心里都不会像现在一样来得不安。

“莲花,你?的身子才刚好,得要多点吃养好身体才是。”刘大妈看着这眼前的姑娘,觉得长得可真是俊,就跟那画上的仙女一样,就连她看了都心生喜欢不已,更别说元宝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姑娘是个看不见的,不过若非如此,说不定她也不会嫁给元宝这傻小子才对。

“你?就是太瘦,要是以后有了孩子的话,会很容易跟不上营养。”

“咳,咳……”

正当低头吃着红薯的时葑差点儿没有被她那一句话给吓得噎住,还有昨晚上她才好不容易接受了她被迫嫁人一事就算了,现在怎的还扯到了生孩子这个话题???

难不成这也是一种遗传???

“莲花你别听我娘乱说,你?现在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孩子的事我们以后慢慢来。”同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刘嘉平此时也是臊得紧。

还有他娘也真是的,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总喜欢到处乱说。

“吃鸡蛋有营养,别总是吃红薯。”刘嘉平将剥好壳的鸡蛋放在了她的碗中。

“对对对,吃鸡蛋有营养,这可是娘家里养的老母鸡下的,最有营养不过了。”

等吃完了饭,她正打算要提出让他们带她回大都一事时。

“那个,我现在要去学院上课了,莲花这段时间就和娘好好在家,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们买糕点的。”之前因着家中有事而请假了一段时间的刘嘉平,现在也是到了要回学院之时。

“嗯,注意安全。”此时时葑的心里,还将对方划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程度,连带着态度都并未有多亲昵。

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到了极点的男人。

“那你等我回来。”趁着人不注意,刘嘉平突然凑过来,来了一口偷香窃玉,方才笑着离开。

“元宝上课去了,现在这家里头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刘大妈看着他这儿子,一走又得要七天才回来,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回屋,将之前吃剩下的红薯切条晒干。

“不知他去的是哪座学院?”她对于那过于亲昵的称呼,实在是叫不出口。

“除了是尧山学院,还能是那间,不过也就是那山长心善,免了我家元宝的杂学费,要不然我们家哪怕是砸锅卖铁,都不一定能供他上学。”

“元宝这个孩子是个好的,他既然认定了你?,日后肯定是会对你好的。”

“等今年元宝中了贡生,当了官后,也就能接我们俩去城里头住,在买上一个丫鬟伺候的好日子了。”

时葑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诉说关于未来的美好期许,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没有附应着什么,好像她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尧山学院中,许是因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使得刘嘉平最近的课业做得连夫子都赞不绝口。

“刘兄这一次请假那么久,可是回家做什么去了。”其中有几个素日与他交好的同窗等夫子一离开,忙凑了过来打趣道。

“肯定是回家结婚了,要不然刘兄怎么可能会笑得那么开心,快说你?娶的是哪家姑娘。”

“我觉得娶的肯定不是村子里的人,要不然你小子的孩子都会下地打酱油了才对,哪里还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刘夫人长得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的样,要不然怎么会将你?这小子的魂都给勾了去。”

毕竟他们那个小村子里头的姑娘,长得实在是不怎么样,特别是他们还见过了大都里头的那些嫩得能掐出来水的小姑娘后。

“她,她自然是长得极为好看的。”刘嘉平听着他们一个两个的相互打趣,一张脸更是红了个彻底。

毕竟那人长得确实很好看,好看得就像是那等生于深山野林中,专在夜间出来勾人精|魂的魅妖。就是,若是在莲花还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他是万万不会强迫她的。

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尧山学院的林拂衣看着这请了半个月,说是回家结婚的刘嘉平时,似乎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抹令他再熟悉不过的梅花香。

那香的味道极淡,若是不注意闻,倒还真发现不了。

即便是那香淡得近乎于无,可仍是令他留了个心眼,更处心积虑的和人接近。

而那人也是个傻的,不过就是在他几次刻意的提点和偶遇后,便将他当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更使得他内心鄙夷连连。

甚至想到,若是时葑遇到了这样的人,恐怕也是觉得对方傻得厉害。

一晃七日过去,也到了广大学子归家之时。

正在收拾衣物中的刘嘉平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林拂衣,不禁有些惊奇,道?:“林兄现在还未归家吗?”

“难不成刘兄之前忘了,说是要请我到你家做客的吗,我便想着择日不如撞日。”

林拂衣余眼快速的扫过他那几件打了补丁的外衫,内心的不屑则在不断加深,更多的,他好奇时葑是不是真的在他那里。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不过我家穷,我担心林兄去了之后会不习惯。”说到这个,刘嘉平颇有几分自卑的低下了头。

毕竟他们家的房子都还是那等黄泥土加稻草盖的,像林兄这种连吃食都颇为精细的人,怎么可能住得惯。

“岂会,若是我嫌刘兄家贫,又怎会同你?交好,何况我林某交友一向交的是那颗心,而非那等身外之物,若是刘兄在用这样的借口拒绝林某,林某反倒是认为刘兄看不起在下。”

“林兄都这么说了,我又怎么好在拒绝,只是到时候林兄随我回了家后,若是有不习惯之处,还请和我说一声。”

“还有我等下回家的时候还要去山下的小镇里买点吃食,因为我前面出来的时候,答应过莲香要买点好吃的给她。”说到那人时,刘嘉平的脸上则荡漾着一抹独属于少年人的羞涩。

“正好我第一次去刘兄家做客,也得要买些礼物方可。”

今日距离太阳下山的时间好像格外的漫长,长得时葑嗑着瓜子都快要嗑得嘴角起燎泡了都不见得下去。

正当她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时,却突然被那拍门声给惊得手一松,那缺了个口的碗中水洒了她一身。

“娘,莲花,我回来了。”

“打扰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那个林兄你?先随意坐下,晚饭马上就可以吃了。”刘嘉平看着这来他家做客,还买了一车子礼物的人,只觉得满脸不好意思。

“好,倒是此番前来做客,打扰了。”林拂衣一进来,便看见了那静坐在檐下,傻愣愣的看着这湿了衣襟,却不知所措之人,以及她望过来时的双眼中无一丝聚焦。

是了,他没有看错更没有猜错,那人确实是时葑。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成了那刘嘉平的妻子,还有她的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疑惑实在是有太多太多了,更多的是他不断贪婪着注视着她的视线,只因,他好像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她了。

“这位公子是?”刚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餐的刘大妈将手放在围裙旁随意擦了两下,连忙走出。

“这是我的好友,娘你?唤他一声小林就好,还有林兄最近可能要在我们家住几天。”

“小林好,还有小林来就来,怎么还买了那么多礼物,这得多让你破费呀。”出来后的刘大妈看着那满满一车的礼物,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

虽说上门做客都会带点礼物,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送那么多,并且还是贵重之物的人,还有这礼可实在是太重了点,等后天小林离开的时候,得要人家带回去才行。

“不过就是一点不足挂齿的小礼物,大娘和刘兄就莫要推迟了,再说我最近还得在你家打扰一段时间。”

林拂衣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生怕她会起疑,就连来时都还在身上熏了其他的香用以掩盖身上的味道,亦连这嗓音都是刻意压低不少?。

“若是大娘和刘兄在推迟,那可就是不欢迎林某前来叨唠了。”

“怎么会,只是小林你?人来就好了,怎么还买了那么多礼物,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刘大妈看着那车上的干腊肉和咸鱼腊肠,那可是他们家连过年都不一定能舍得吃的好东西,偏生这小林一送就是整整一车,也不知是啥家庭。

“不过就是一点礼物,反倒是我前面听刘兄说大娘和刘小姐喜欢吃糕点,也随手买了点,就是不知合不合俩位的胃口。”林拂衣说完,便将其中的一个油纸包递过去了同样听声望来的时葑手中,唇角上扬,满是带着笑意。

“不知可否合你?胃口?”林拂衣注视着她的眼,一寸一寸的,满是带着浓重的侵略性。

“好吃。”已经许久不曾吃到好东西的时葑,就差没有狼吞虎咽了。

她虽然感激刘大妈和刘嘉平救了她,可也仅限于是感激,何况她过习惯了那等挥金如土的日子,你?又如何能令她习惯这等顿顿红薯或是白水泡白菜的清贫日子。

“喜欢就好。”毕竟这糕点可是他挑选了好久的。

等晚上,吃完饭后的林拂衣,方才仔细打量着这间好似只要雨下得在大一点便能将其冲垮的泥土屋子,许是房子已经有一定年头的缘故,亦连这墙都带着被火燎熏过的黑烟,里头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道?一句家徒四壁最为应景不过。

更别说这吃饭的碗都不知破了几道?口子,他真怀疑,若非他这一次买了米来,说不定晚餐拿来招待他的不是红薯就是那等令人难以下咽的糊糊一类。他倒是不相信这种穷酸的日子时葑会过得下去,即便是能,也不过就是强忍一段时日。

只因为他们二人实在是太像了,更是那一类会为了权势地位不断往上攀爬之人。

等晚上,因着家里头就只有两间房,刘大妈便将自己住的屋子让了出来,并去隔壁家借宿一夜。

即便这被子换上了新洗过没多久的被套,就连这房子都重新打扫过了一遍,可林拂衣在进去时,仍是忍不住眉头微蹙,似在极难忍受着什么。

而那一墙之隔后。

许久未沾荤腥的时葑因着晚餐吃得太撑了,此时正坐在一张小木墩上消食,因着她现在眼睛看不见,加上这村子里头又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导致她现在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莲花可是在想什么?”

“没有在想什么。”半抿了抿唇的时葑摇头道,还有莲花这么土的名字,他是怎么想出的?

“我还以为你?会好奇我今天为什么会带了朋友来,还有这是我给你?买的簪子,你?可喜欢。”刘嘉平就像是献宝一样拿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珠花簪。

“我前面第一眼见到这支簪子的时候便想着,若是莲花戴上,定然会是极好看的。”

“谢谢,不过难不成你?忘了,我现在看不见吗。”

时葑看着放在她手上的珠花簪,唇角不由浮现一抹苦笑,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除了莲香外,收到其他男子赠送的簪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之色。

“等过几天林大夫回来后,我就会请他过来帮莲花看眼睛的,到时候你?的眼睛肯定会好的。”

“好。”

“那我现在给你?戴上可好。”刘嘉平接过她手上的珠花簪,将其插|进她那头如泼墨海藻的发间。

“好。”

“以后我会给莲花买更好的簪子。”毕竟莲花长得那么好看,就应该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好的。

此时站在窗外的林拂衣看着他们二人相映在窗边的剪影上,心里又怒又嫉。

可他知道,他得忍住,掩藏在宽大竹纹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处更攥得泛白,直到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方才铁青着脸离去。

屋内二人的话还在继续,并没有一人注意到,刚才窗边突然出现又离开之人。

“在过一段时间就要到七夕了,到时候莲花和我还有娘一起进城里看灯会怎么样。”

“好。”何况她的眼睛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若是进了城中也好比过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为好。

林拂衣今夜歇在这间土坯房中,却翻来覆去许久都不能入眠,特别是在这一墙之后则是他心心念念之人,此时正躺在其他男人的怀中

那么,她是否也会像滚进他怀里一样滚进对方的怀里,最为令人妒忌的是,她喊他相公,即便他知道这不过是假的,仍是令他心里的醋坛子像是打翻一样来得难受。

与其如此,不如披衣外出。

可等他推开门,准备到这院中发泄那无处安放的愤怒与嫉妒时,与之相邻的另一边,也恰好在此时推开了门。

“林兄也是睡不着。”

因着他担心他翻来覆去会吵到她后,刘嘉平这才选择披衣外出,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见到同样未睡的林兄,倒是觉得有几分巧了。

“嗯。”林拂衣在人出来时,不过是微微颔首当是应了。

“我家房子是过于简陋了点,是不是林兄是不是睡不习惯,下次林兄若是再来的话,我定然会提前让我娘准备一下。”

“并无,只是单纯的没有半分睡意而已。”双手负后的林拂衣望着远处飞来的萤火虫,继而道?:

“不知尊夫人的眼睛是?”

“这个啊,说来也是她之前不小心进山上采药,结果滚下山底导致的,要不是因为这事,说不定莲花都还不一定愿意嫁给我。”刘嘉平掩去一半,说出一半,这样半真半假才最为令人深信不疑。

“是吗。”林拂衣幽幽轻叹一口气,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他原先想要问的,可是话临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因他知道,对方嘴里说出来的也定然是假的,既明知是假,又为何要听。

反倒是这人出来了,又何必在让他有机会进去,甚至是会做出一副令他嫉妒得发疯的一幕。

“不知林某可有幸请刘兄在这月下手谈一场。”

“正好我也睡不着,请。”

屋里头,并未睡过去的时葑听着外头二人的谈话时,一双修眉微拧着,似感觉到了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以及那位林公子,莫名的给她一种既熟悉又厌恶的感觉,而这种感觉,除了那人外,便在没有第二个人会给他。

那么这人?又真的会是那人吗?

等第二日,因着刘大妈要将屋里头的鸡蛋拿出去卖的缘故,天一亮便出了门,而这家里头唯一一个会煮饭的,也只剩下了刘嘉平一人。

好在刘大妈醒来的时候已经将煮好的饭菜放在锅里,只需要在热一下便可。

刚睡醒后,打算摸索着,继续到那小凳子上坐着发呆的时葑听着朝她走来的脚步声时,眉梢微挑了挑,并不言语。

“在下观姑娘周身气质不凡,理应不是出现在此地之人,特别是还愿意甘心嫁予他人为妻,也不知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拂衣见她即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仍然掩饰不住的周身气度,不禁在想,她到底还能在忍受这等苦日子多久。

“他救了我,我自然得是要以身相许,反倒是林公子,不觉得你?问的这些问题过于僭越了吗。”

“可是姑娘难不成就真的忍心一直待在这里,或是甘心给那人生儿育女,在相夫教子的一辈子困在那间小小的后院中吗。”

“你?是什么意思。”时葑眼眸锐利半眯,语气满是带着尖锐。

“在下不过就是不忍心看着姑娘将自己余生搭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若是在过不久,刘公子高中了,你?说他还会愿意守着姑娘过一辈子,刘大妈就不会上赶着为他张罗几个姨娘,好为他们林家开枝散叶吗?我想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姑娘想通了,在下定然会带姑娘离开这里,并帮姑娘治好自己的眼睛。”

“公子前面说得倒是极对,不过这是小女子的事,倒是不需要公子过于操心才对,反倒是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朋友妻不可欺。”时葑敛回脸上那抹讽笑,摸索着往屋里头走去。

何况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里久待的意思,只因她时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只有那等傻子才会甘心留在后院里度日如年,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挟恩图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