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巨影深处(六)

耿介嘶了一声,赶紧退开一步,给人狠话不多的何耀让路。

何耀体型匀称,尽管套着长袖衫,依然能感觉到衣服下面遮盖的结实肌肉,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估计就是说得他这种类型。

只见他单手攥着那尸体背后的衣服,仿佛轻轻松松就把那死人拎了起来,放在地上。

尸体的上半身似乎非常沉重,咚地一下撞在地板上,等众人看清楚后,当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方思源惊愕不已,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正、正常的……”

门外有人听到这句正常,忍不住悄悄探头进来,看见尸体后哇了一声:“这人的头怎么这么大!比一般人大两三倍,你管这叫正常?!”

尸体的头部十分巨大,高高隆起,显得瘫软在地上的身躯像一根牙签,而肿胀的头部应该是从口腔或者鼻孔里强行灌入了某种气体,使得整个脸皮和后脑勺的头皮都与颅骨分离了似的,鼓成气球一样,随时轻轻一扎就会爆破。

方思源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耿介替他说道:“你懂什么,小源是想说,尸体也呈现出畸形的状态,符合这之前总结的死法,有一定的规律。你一边去吧你。”

刘汉林蹲了下来,抽出腰上的瑞士军刀,隔着刀套将尸体那颗硕大的头颅往旁边翻了翻,这三具尸体的身份都确认了,刘汉林才用食指轻轻搓了一下鼻尖,重新站起来,一言不发。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耿介又像试探又像惋惜般说了一句:“汉哥,这些都是你的朋友?”

刘汉林将手里的军刀转了转,插回腰间,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哼了一声:“他们只不过不是新人而已,就算是老手,连面都没有见过,谈何朋友。”

耿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不是朋友,难怪这么早死。”

刘汉林对于耿介的话中有话没有在意,眉心轻轻一动,露出一丝不屑来。

胖子接着说道:“这三个老手看来不过如此,死得比新人还快。

所以汉哥也别瞧不起新人,说不定青出于蓝胜于蓝呢。”耿介顺势说道。

刘汉林压根儿不会上当,旁边那个尖嘴猴腮的瘦猴不由得冷笑:“死胖子,别自以为是,你不过运气比老手好一些罢了。”

耿介装作不在意地摇头晃脑起来,撇了撇嘴巴。

云丧眼睛掠过他们,悄悄看了一下窗户对向的走廊,不知通向哪里。

也许是这具尸体相比起前一具来说还稍微有些人样,所以方思源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道:“云丧哥,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被杀,但我觉得他们的死法应该有共同点。”

云丧随口应道:“嗯,杀死他们的东西,很明显目的也许不是单纯的杀人……”

发现云丧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刘汉林凝神看向云丧,耿介却突然插嘴道:“对,肯定不光是为了杀人,而是有某一种怪癖的变态杀人魔。”

靠近隔间门的那个瘦猴老手有些暴躁,终于忍无可忍:“死胖子,你别老他妈插嘴。”

耿介咂咂嘴:“怎么,你也想听我们这位新人的见解?”

云丧:“……”

他奇怪怎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

很显然,他一开口,门外的人都在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于是云丧顿了顿,只能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讲完:“可以从这些尸体形态获知,杀死他们的东西是想把人变大,然而这些手法太简单粗暴,人体是因为承受不了而死亡的。”

云丧一一举例:“例如第一具尸体,四肢和脖子都像被什么拖拽过一样,拉长到一定的人体极限,但又没有完全扯断,第二具尸体则是在尽可能保留原貌下,将人压扁,而后面,是让头颅膨胀,三具尸体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整体或者局部,都比正常人大2到3倍。”

方思源反应极快:“也就是说,有东西想把人变大,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云丧老实地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但看这一层楼的环境,也许是与什么实验有关,但没有其他线索,所以他也不敢确定。

方思源只好又换了另一个问题:“那么……”他压低声音,“那个东西……是什么?我们在电梯间见到的那个……它到底是个怪物,还是被变大的人类?”

耿介哈地一声笑出来:“你还纠结他是怪物还是人,变成那样还能叫人?”

门外,因为死了三个老手,所以剩下的老手们脸色比一群新手还差。

那扇毁掉的玻璃窗外,不合时宜地吹进来一股风,掠过众人发尾像搔到脖子一般,有些暖和发痒。但外面那黑漆漆的过道看起来像是封闭不流通的,不知这阵风是被什么带进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阵微不可查的“吱吱”声。

那怪声极小,但十分高频,突然划破耳膜,像是用指甲不断搔刮着玻璃,极其细微却让人感到一阵生理不适。

有人咕哝着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几乎全部人都噤了声,显然也都听到了。

数双眼睛惊恐张皇地朝四周扫视,云丧盯着那扇破掉的玻璃窗,他紧紧皱眉,确认了声音的来源,却无人敢朝那过道探视,甚至越退越后。

很快那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窗外走道狭长而高深,听那声音就像某个东西伸手扶着墙慢慢走了来,身上指甲刮到了墙壁,才发出极细的噪音。

呆愣原地的众人猛地反应过来,一个人叫道:“是、是那个东西……”

他们眼睛瞪大,嘴唇纷纷抿成一条直线,原本空荡荡的过道回声空灵,此刻像被巨物挡住一般变得顿重,连带着面前的玻璃都开始微微地震动了起来,可想而知那正走过来的东西体积有多庞大。

终于被恐惧压得崩溃的人爆发了一句叫喊:“那怪物……要过来了!”

声音由远及近,破掉的玻璃窗上的玻璃碎片被震碎了一地,这仿佛是压死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想到那怪物有可能要从窗户外爬进来,尖叫的声音开始凌乱和密集。

刘汉林恼怒地吼了一句:“别吵,都别吵!”

眼看那脚步和搔刮的声音就要抵达窗口,刘汉林松开眉头,反应迅疾地与何耀一个对视,只见何耀面色自若,走到窗户旁边的一个柜子旁边,将腰上一直挂着的长刀抽出,塞进柜子与墙壁的间隙一划,借力撬着柜子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这房间的陈设都十分巨大,柜子将近七八米高,就算材质较薄也达几百斤重,何耀一人一刀,徒手就将那大型柜子一点点挪到了窗前,挡住了玻璃窗的豁口,然后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抵着柜子,同时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歪头看着众人。

面前的人却没时间惊叹何耀的力量之大,刘汉林转头,像对着众人说,视线却落在云丧身上:“顶不了多久,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所有人像看救命菩萨一样愣愣地看着刘汉林和何耀,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就连耿介都讶异地瞪圆眼珠,然而根本没有充分的时间思考,众人大脑都是空白的,他们顾不了那么多了,怎么样也比被怪物堵在房间里强。

所有人正欲行动,结果侧头一看,却发现云丧不知为何还待在原地。

他竟一动不动。

见状,已经做好抬腿动作的耿介和方思源交换了一下眼神,也只能暂时停了下来。

“云丧,你干嘛?!”以为他是魇住了,耿介拉了云丧一把。

云丧却突然叫停众人:“别急,要是乱跑,可能反而要坏事。”

老头抓住了点什么,忙问:“小伙子,怎么说,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一旁的刘汉林听到这句话,也有一阵微不可查的表情闪过,好像对这小子的表现有点意外。

云丧他道:“从这三具尸体的情况来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怪物攻击的条件,也许是抓落单的人。”

“落单的人?”

尽管他的表情没有十分肯定,但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微微松了一口气似的,没有急着逃窜,继续等着云丧的分析。

“什么意思?”老头问道。

“第一个死者跟你们走散,符合落单死,而后面两个死者虽然待在一起,但因为怪物的出现,有个人由于害怕的缘故,逃窜到了隔间,所以这两个人,也符合落单死。”云丧伸出手指,然后指了指标注了电梯的指示灯箱。

“还有电梯间的一幕也可以证明,我们集合在一起的时候,怪物不会攻击人。刚才在电梯轿厢,大家只看见它走了过去,并没有直接攻击我们,恰恰不是因为他没有发现我们,而是我们没有落单,不符合死亡条件。”云丧分析道。

众人听他推理出了死亡条件,而且有理有据,纷纷揣摩起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方思源恍然大悟,他侧着耳朵叫道:“你们听,过道那声音,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