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巨影深处(十八)

耿介用眼神丈量着巨人注视的方向,比划了一下道:“这边,东南方向。”

然后自己朝东南方向跑了几步过去,一无所获,只能又跑了回来。

“附近什么也没有啊。”耿介怀疑地看着他们。

方思源仰头看了一眼巨人的眼睛:“那些巨人有十米高,肯定不是这样测量的,至少不会距离这么近,但东南方向确实没错。”

“既然已经有人给我们指路了,就往东南方向走。”云丧说道。

一边走,惴惴不安的瘦猴心里对这个说法感到有些发毛:“指路……”

如果这些巨人真的在凝视或者说朝拜着什么,会不会是,更大的巨人?

“这里的巨人会不会没有上限,呃,我是指高度。”瘦猴突然问道。

耿介嗤笑一声:“你当这是科幻片?”但很快他想起了什么,又赶紧抿上嘴巴。

往东南方向走了约摸半个小时,泥地变得越来越泥泞,湿气也更重了些,他们闻到一股水汽的味道,而射灯下还能见到迷离缭绕的白雾,笼罩在光圈里。

“底下深处的地方,怎么会那么潮?”方思源不由问道。

“是不是挖到什么东西了。”

又走了一段距离,只感觉周围翻起一股莫名的涌动,似风又不像风,地上的细沙时不时随着他们脚步扬了起来。

终于,他们发现了,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凹陷的沙堆中间,有一个像篮球场一样的深渊口。

所有人几乎目瞪口呆,他们围了过去,爬上土坡朝下看,峭壁之下看不见底,漆黑一片,探照灯甚至连一点轮廓都照不出来,宛如万丈深渊,只是站在边缘,都忍不住双腿哆嗦。

何耀动了动脚尖,将周围一块拳头大的碎石踢了下去。

几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见底的回音。

就像一个无底洞,吞纳了一切事物。

云丧原本轻轻皱着的眉头,有一二刻略微凝滞后重新松开。

他眼神方一怔,就被耿介打断了。

耿介用手肘撞他,说道:“这里这么安静,石头扔下去没有回音,这底下是通到地心吗?还是地狱?”

众人把脖子缩回来,再看下去,仿佛要被那黑洞吸进去一样。

“那些巨人,在看着这个深渊?”方思源道,“或者说,它们在看着深渊底下?”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脸色木然。

“前面没有路了,要么往回走,要么爬过这个深渊。”老头闭了闭眼睛。

“有没有可能要到达负无限层,只能通过那个坏掉的电梯?”岳伽不安地说道,“因为那个电梯坏了,所以我们所有人都没法通关……”

“但这一层都是废墟,这些巨人也没有攻击人的行为,我和何耀刚才四下走了一圈,没发现有门卡或者类似的线索。”汉哥摇了摇头,“那电梯即便是安全乘坐来到这里,此处也没有门卡,不可能再继续坐电梯往下了。”

“既然巨人朝向这个地方,那说不定这个深渊就是通关的线索。”许久没有开口的云丧突然说话,像细雨拂过沙漠,让众人表情舒展了不少。

他们都有些期待地看着云丧。

结果云丧顿了顿,只有些苦笑道:“现在已经夜里12点多了,不如大家在洞穴口生火,先休息一晚。”

尽管这里不分昼夜,但体内的生物钟依然提醒着他们身体上的负荷。

众人还是宛如听错一般,震惊了道:“休息?怎么休息,还有不到9个小时了,不找到通路,怎么按时到达目的地!”

“时间来得及,我有办法,明天再告诉你们,最后一战了,大家要保存体力。”

他们看云丧的表情,不想是唬人,众人既惊喜,又焦虑,但因为前两轮的经历,他们还是很愿意相信云丧,既然他能这样说,就是一定有办法。

过来一会儿,耿介啪啪地拍起手掌:“那既然云丧哥都说了,那我们就安心休息一晚。”

老头觉得言之有理:“确实太劳累了,大家需要休息,否则最后一场怕是要撑不住。”

众人同意下来,脸上露出疲倦之色,但又有些掩藏不住的兴奋。

毕竟,马上就要到最后一场了。

耿介坐在沙堆上脱掉自己的鞋,看上去像磨出了许多水泡,很快,刘汉林在废土堆里找了一些木材,生了火,方思源将在上一层收集的罐头和水拿了出来,分发给大家。

刘汉林的作风很军事化,提出剩下的人,除了女生以外,两人一组按三班轮岗,以免发生什么意外。然后众人就扫出一片空地,用砖头垒起来当坐垫,围着篝火休息。

云丧站第一班岗,他将篝火拨了拨,火苗更旺了些,木材噼啪作响,影影绰绰印在脸上有一圈橙黄的光。

光影里,气氛却不是温暖的,总是有一股徐徐的冷风从深渊冒出,让人感到战栗不已。

但在这里,平静的时刻,才显得弥足珍贵。

就算有人站岗,但一个个惊魂未定,惶惶不安,根本没有办法睡着。

于是一群新人都围在一起,聊起天来。

那个一路跟着云丧躺赢到这里的新人很年轻,提到自己进入无限面试的初衷,说着说着有些伤感起来:“我刚毕业两年,没有工作,因为欠了很多信用卡债,活不下去了,听说通过面试可以免除债务,才侥幸进来试试的……如果能出去,我再也不会进来了。”

耿介拍拍他的肩膀:“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年轻人嘛,脚踏实地,还有机会……通过无限面试这种危险的工作获取赏金的事情,就让给我们有中年危机的人来做就好了。毕竟人到中年,大局已定嘛。”

众人:“……”

“你这胖子,话说得老气横秋,看你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而已。”瘦猴跟他抬杠道。

“那你呢?”岳伽突然问起了苏渺渺。

苏渺渺有些羞耻又有些愤怒:“被男人骗了钱……”

然后抬眼看岳伽,似乎在反问她。

岳伽倒也直率:“为了女儿。”

众人有些吃惊,仿佛丝毫看不出她原来是个一个母亲。

岳伽摊摊手道:“单亲母亲。”

听完,又觉得有些可以理解起来。

跟云丧坐在一起的老头年纪大了,很难入睡,就算睡也睡得浅,所以此刻的环境他倒不会感到特别难受,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那群年轻人们闲聊着。

见众人的表情有些不解,老头自己把话说出口:“看你们这个表情,是不是想问我,我年纪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来这种地方?”

“确实有点好奇,不过我没有恶意。”云丧解释道。

“你们新人对于无限面试的规则,或许还不太清楚,你们只知道,通过一次面试,就可以获得免除个人所有债务的奖励,你们进来这里,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是期待暴富。”

所有人虽然有些羞于承认,但还是都点了点头。

“所以第一次面试,俗称“初面”,通过后可以免除个人背负的所有债务,并且有权不再参加面试,但第二次进入面试,俗称“复面”,则要么通关德、智、体、美、劳获得全面发展的金牌成就,要么死在面试里,无法选择不参加。”

新手们有些诧异:“也就是说,第一次通关结束后可以选择不再参加第二次,但第二次进来的话,之后就没得选择了?”

老头答道:“对,面试开放日期随机,但会提前一天通知面试者,未按时参加复面的面试者,会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死于心肌梗塞。我已经开始了复面,所以没得选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云丧垂下眼睛,难道叶澜关让他参加面试就是为了让他免除债务?

然后云丧好奇问道:“那获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金牌成就呢,可以获得什么?”

老头打量他:“你现在没必要思考这个,你是新人,肯定是因为欠钱来的,通关后免除债务,就不要再来了。”

然后又对众人强调了一次:“趁你们还有选择,千万不要再来了……”

说完,老头被篝火的烟熏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云丧给他递了水,老头喝完后似乎不习惯烟熏味,走到了一边用后背倚靠在沙堆上,闭目养神起来。

方思源看着他们,突然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云丧问他。

“云丧哥,老实说,我觉得我们这组人真的很特别,我觉得……我们能遇到你,跟你在一场游戏里,很幸运”方思源满眼写着真心。

“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云丧有些不好意思。

“对啊,遇到云丧哥确实是运气,我其实也没想到无限面试这么难,如果没有你,可能我已经……”苏渺渺低下头。

“别说不吉利的话,但确实应该感谢云丧兄。”岳伽打断了她。

“我们从相互不认识到凝聚在一起,倒好像真的像耿介哥说的一样,从陌生人变成了家人,要不互留个联系方式吧,出去以后还可以见面……”

众人越说声音越大,不远处的一侧,不是刘汉林轮值的时间,但他也同样没有睡,凝神静气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眼睛不时撇向云丧他们这边的方向。

他沉默起来的时候有些不近人情,表情严肃,一旁也没人敢与他搭话。

听到新人们的谈话声,刘汉林有些鄙夷地说了一句:“没有共同信仰的团队,只是沙子聚合的堡垒罢了,看似坚固,实际就是一盘散沙。”

他这句话只有云丧听到了,这让云丧心底的不安越为发酵,这个无线面试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叫做面试?到底是要挑选什么人吗?而挑选的标准又是什么?如果是测试大家团队协作相互信任,那目的却是达到了。但万一……

这种地方,充满着多端的变数,又能有多少感情是稳固的呢。

刘汉林说的确实也是大实话。云丧也不愿再深想下去。

几个新人没有理会刘汉林,依旧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到了后半夜,柴火越烧越小了,整个寂静幽籁的深渊附近,才重新归于平静,恢复了死寂沉沉。

没有人敢真正的深睡,只稍微合了合眼,却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一个打盹就到早晨八点了。

众人没指望这里能升起日出,是调好的时间提醒他们休息时间已经结束。

耿介歇了一阵,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云丧站在深渊悬崖的沙土边上,向下凝望,然后等身后的人都清醒后,他回过头,略带自信地粲然一笑。

“好了,为了准时抵达负无穷层,我的方法就是……从这里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