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巨影深处（二十一）

方思源这话一说，刘汉林立刻皱紧了眉头。

“喂喂喂，你小子怎么回事，亏我之前还把你当亲人，怎么平白无故诬陷人呢？”耿介吼道。

“我只是随便分析一下，别动气，况且现在你也没多少力气，大家都省点力。”方思源也没理会耿介的反驳，接着说道，“因为我们这群人，现在大致分为两派。”

“说说看。”云丧看着方思源，他明白，方思源这些话迟早要说，只是今天他认为到了说的时候，姑且应该认真听听。

方思源点了点头，说道：“这两派分别是保守派和激进派，保守派就像云丧哥说的，希望把死亡人数控制在最低，先找到祭品，再行使杀人权利。而激进派则是觉得，应该立刻开始使用杀人权利，如果运气够好，则可以很快杀死祭品，大家都得到解脱。”

云丧不置可否，接着听方思源说。

“今天已经是游戏开始后的第十天，通过我的观察，能坚持拥护保守派信念的人只有我刚才提到的几个人，其余人或多或少，已经开始动摇，可以间接归为激进派。”

云丧明白方思源的话不假，这十天的观察，他也注意到，真正坚信应该先找出祭品的人，只有他提到的这几人，其余人已经不是很相信保守派的做法了，在这段精神压力极大的时间里，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动摇了。

“那凭什么说祭品在保守派里？”耿介不满道。

“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请问，如果你是祭品，你要怎么通关游戏？”方思源反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祭品，绝无可能让整个队伍陷入杀人找祭品的循环，因为这种循环，要么祭品被杀死，要么所有人都被杀死只剩下祭品，但祭品仍旧不能通关。”方思源冷静地说道。

“祭品只能一开始就会说服队伍走保守路线，寄希望有人奉献自己，或者说，有人在极限精神压力下，自暴自弃，选择自杀……”

“所以坚持应该先找到祭品再行动的保守派里，就一定有祭品？”苏渺渺颤颤巍巍地问道。

方思源点了点头，表情微妙地看了眼提出保守方案的云丧，接着他略微提高了声音说道：“不仅如此！只有杀人才能证明自己不是祭品，因为祭品要活下去，只能希望有人献祭自己。杀人对祭品不利，如果队伍被带向了一直杀人寻找祭品这条路，那祭品无论如何都无法存活。因此，如果自己不是祭品，只能通过杀人来证明。”

方思源这番话无异于醍醐灌顶一般在众人心中掀起波澜。

按他的说法，现在已经不是想不想杀人，而是如果不杀人，可能就会被人认为是祭品，而在别人的杀人权利日，被对方杀掉。

真实，这番话太过于真实，这是对人性的极致考验，“劳”门最后一个游戏，把无限面试的残酷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面试者面前。

说完方思源看着云丧，众人也转头看向云丧，按方思源的这番说辞，现在对于保守派的发起人和带头人云丧来说，情况及其不利。

“说得挺好。”就在众人想听听云丧的意见时，他却点了点头，表示对方思源分析的赞同。

“不是吧云丧兄，你这是要放弃之前的策略吗？”耿介不安地问道。

“当然不是，”云丧摆了摆手，“你的观点只适用于个人，也就是说，如果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那么加入激进派或者说现在就开始杀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策略。只不过我想问你，如果执行激进策略，作为祭品会怎样想？”

“说说看。”方思源很有兴趣听云丧接着说，两人站在祭台的两端，仿佛站在某个天平的两侧，进行着对决。

“如果开始杀人循环，不杀人就会被杀，那祭品当然为了活下去，也会杀人，表明自己不是祭品。于是我们仍旧不能确定谁是真正的祭品，所以……只能接着杀人。如果祭品运气够好，最后是什么结局？四个字，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通关这个游戏，所有人都被杀死，而祭品也只能在这无限深渊的地下，孤独地死去。”

云丧的这番话，给苏渺渺、耿介等坚持站在他这边的人又带来一丝希望，方思源的激进派也并非一定凑效。

“团灭，并且是在相互猜忌中，相互杀戮中，撕掉人类的信任、团结、合作变成野兽一般尔虞我诈中，全部死去。这样的结局，想必正是这面试系统的缔造者想看到的结局。而我，或者说坚持相信我这样理念的人，却不愿看到。”

“那……”岳伽这时插话道，“那不杀人就会被当做祭品怎么办？”

“为什么要把不杀人的人当做祭品？这是谁要求的？是游戏规则强迫的吗？没有。是否把不杀人的人当做祭品而杀掉，这只是一个观点，我们为什么要执行这个观点？如果大家达成一致，不要杀人，也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云丧解释道。

“是的，就算有人不相信保守派的理念，要杀人，那我们可以杀死这个首先杀人的人，以保证留下的人都是保守派的拥护者。”新人乙提出这个建议。

云丧当然知道这也是保守派的一种策略，但他立刻否定掉了这个提议，因为这等于一种道德绑架，他更希望大家能真心相信而不是被强迫，况且保守派如果杀人，那无异于自毁城墙，会有更多人趋向于去杀人寻找祭品。

“这里有水也有食物，起码可以耗一两个月，没必要这么着急，理论上祭品是运气不好人，既然运气不好，就应该承认这个事实。主动站出来献祭自己，这是最公平的策略。”

“运气也是公平的一部分。我们应该给祭品时间，让其想明白这个道理，主动献祭自己。保守派的理念并非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所有人有平平安安的公平策略。而是在规则已经限定，祭品是谁已经不可逆的情况下，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团队利益的公平策略。”

云丧说完这番话，把祭台上的短剑拾起，走到方思源面前，将短剑递给他：“今天是你的杀人权利日，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执行你的想法。”

方思源握住剑柄，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今天也没打算杀人，但是，我只是告诉你们，越往后，保守派越没有拥护者，希望大家明白这一点。”

说完方思源将短剑放回祭台，离开人群，并没有杀人。

“我说云丧兄，你刚才的反驳确实精彩，我差点就被方思源那一套给说懵了。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肯定支持你。”耿介私底下冲云丧说道。

“再给我点时间，相信我，我答应你们一定会找出谁是祭品。”云丧回道。

“有你这句话，啥也不说了。”耿介用力拍了拍云丧的肩膀。

这一天也算平安度过了。

夜里，在篝火旁，刘汉林问云丧：

“你为什么会坚持所谓的公平、正义这些东西？”

云丧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对于一个原本要自杀的人来说，坚持什么都显得可笑，他回道：“谁知道呢？人总得坚持点什么，总得有一些所谓的信仰吧。即便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好感，但至少，我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信仰吗？”这个词好像触动到刘汉林心中的什么，他抬头看着头顶那漆黑的深渊洞口，淡淡地说道，“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组织要我们无论如何保护你出去。”

“组织？什么组织？”云丧不解。

刘汉林拍了拍他肩膀：“你肯定能出去，所以你迟早会知道。你对组织很重要，而且，你一定也能理解，组织的信仰。”

刘汉林说完这些，离开火堆，转身睡觉去了。

云丧深吸一口气，他也有很多话想问，也有很多事想知道前因后果，但这一切，都要等他从这里出去，才可能实现。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照旧，何耀和第二轮开始的云丧，再次放弃了杀人。

但显然人群里有些人已经受不了这似乎是无止境地等待了。

“为什么不能杀人？”瘦猴喃喃自语道。

云丧劝说道：“因为不知道谁是祭品，错杀的概率很高，找出谁是祭品再出手不迟。”

“找？怎么找？”瘦猴似乎在备受折磨后又瘦了一圈，他嘴唇苍白，心里有些不满。

“已经十几天了，祭品要是能找到，或者他愿意出来，那早就出来了。”

“再给祭品一点时间。”

云丧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有一丝心急，所有人都紧绷到临界点，稍微一个刺激，就会分崩离析，他需要的是时间。

能坚持多久，就是多久。

瘦猴手腕上的手环发出滴滴地提示音，示意云丧24小时杀人权利时间已过，现在又再次轮到瘦猴了。

“你干什么？！”岳伽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喊道。

“他……”苏渺渺指着瘦猴离去的方向，“他、他好像去拿剑了！”

瘦猴目不斜视，将祭台上短剑抓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亢奋，只见他眼眶通红，像提着屠刀的屠夫，缓缓走向面前那群无法反抗的猎物。

“等等等！等到他妈什么时候！”瘦猴拿着刀，怒目而视，“现在刀在老子手里，谁是祭品，赶紧站出来，大家痛痛快快，也敬你是一条汉子，要是没有人站出来，我就自己选了！”

“你他妈冷静一点！”耿介吼道。

瘦猴没有开声，一脸冷笑的表情，等了一分钟左右，开始抽动着肩膀，仿佛陷入了有些癫狂的状态，双手握着刀：“看到了吧，祭品会站出来吗？可能吗？别天真了……我最后问一次，有没有人，自觉出来？”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云丧平静地看着瘦猴的过激行为，方思源了然地对着他说道：“云丧哥，我说过了，越到后面，就越会事与愿违，没想到情况变化得那么快，这回你该信了吧。”

不知为何，方思源露出一丝胜利般的得意，只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

瘦猴还握着刀挥舞：“好，没有是吧……那就怪不得我了！”

刘汉林和何耀瞬间站了起来想阻止瘦猴。

方思源面色一动，赶紧提醒道：“你们别忘了规则，不允许以任何游戏规则外的胁迫、威胁别人生命的行为！”

云丧明白，此刻劝阻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能直接说：“好，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那你认为谁最有可能是祭品？”

谁知瘦猴像被点燃的□□一样，根本听不进去：“我不知道谁是祭品，但我已经想好要杀谁了！”

说着他手一指，朝向了云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