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宁自然不可能让月儿一个小姑娘独自守夜。她自己本身也是打小吃苦受罪,一天天熬出来的。
后来,因缘巧合,赚到第一桶金,陈宁宁也开始做事业了。却从来不曾亏待过,那些跟着她一起打拼的手下。
虽说穿到书中,这么一个历史上不曾出现的朝代。可陈宁宁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从从来不曾改变过。
因而?,这些培育番薯藤的艰苦日子。
她自然不可能当甩手掌柜,让月儿和喜儿两人一直盯着。
于是,陈宁宁每天都来,有时是上半夜,有时是下半夜。
可能是长期喝神仙泉的缘故,陈宁宁自小耐性就好,精力也较常人充沛。
几?天下来,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跟月儿喜儿两个混熟了。
况且陈宁宁觉得,既然都让人家加班了,福利必须得跟上?。因而?,几?乎每天晚上?,她都会在育苗室备上?一些吃食。
正好育苗室里也有炭盆维持温度,陈宁宁又找人弄了个合适的灶。
就算夜里值班,也能煮些好吃的。
后来,香儿知道此事,便也跑来跟陈宁宁一处睡下。
每次陈宁宁值夜班时,香儿定要作陪。
月儿不明所以,便问道:“你这般年纪,不多睡些觉,怎么还大晚上?跟来了。”
“当然是因为庄主花样多,做饭好吃呀。只可惜,她平日太忙,已经很?少做了。晚上?咱们虽说会辛苦些,可庄主定是不会亏待咱们的。”
香儿说罢,便一把抱住了陈宁宁的手臂,完全是一副馋嘴猫儿的样子。
宁宁见?状,只是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你想来便来吧,困了便早些回去睡。”
香儿答应了。
单看这两人相处,嬉笑打闹,竟不像主仆,反而?像姐妹一般。
似乎陈宁宁当真没有那种主仆观念。这大概与她家事有些关系。
月儿见状,却陷入沉思之中。
大长公主昔日上战场,也是跟战士们一锅吃饭,从不另起小灶。她对待底下的兵士也是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从未亏待过跟她出生入死的人。
如今想想,小主子在这方面倒像极了公主。
另一边,喜儿身份比较特殊,从小便接受训练。
她去过的地方多,见?过的人也多。可却从未见过像陈宁宁这般体恤下人的主子。
况且,跟陈宁宁相处久了,很?难不被她那种温柔乐观,却不断努力生活的处世态度所打动。
慢慢的,喜儿脸上那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在见到陈宁宁的时候,也会多几?分真心。
每晚值夜班时,若是遇见?香儿抢食,喜儿也会笑嘻嘻地挤过去,悄悄夺下两个来。
正好香儿也是个活泼的孩子,偶尔也会抱怨:“喜儿姐,不待这般多吃多占的。”
喜儿便眯着眼,笑道:“我哪里多吃多占了,月儿不在,我总要留些给她。”
香儿便撅着嘴,说道:“哪里用你给留着,庄主早已留出一份了。就连明早我爹的早饭都有了呢。”
偶尔,香儿也会鼓着两腮抗议道:“姐姐,锅子里明明就还有剩的,你干嘛非要抢我碗里的饼?”
喜儿便笑着捏捏她的苹果脸,“谁让你盘里的饼更好吃呢。妹子,不是我要说。你天天这么吃,等到番薯种出来,你还不长成大胖子?”
香儿都被气死了,便张牙舞爪地说道:“庄主说了,我这个年龄不怕胖的,大不了以后再减肥。”
她倒是有心跟喜儿闹,偏偏喜儿身形苗条,可却是自幼学武。
就算十个香儿冲过去,也照样不是喜儿的对手。反而?被她三?招两式便给收拾了。
香儿便满脸委屈地向着宁宁哭诉,“庄主你看,喜儿姐又欺负我。”
宁宁便会把自己的夜宵,分给香儿一部分。
喜儿却笑眯眯地,凑上?前说:“主子也未免太惯着小香了。”
宁宁便说道:“你也说她小吗,惯着些又有何妨?对了,你也和其他人那般叫我庄主就行,每次你和月儿总是叫错。”
喜儿便又挑眉说道:“可能我俩打小便是这么个身份,早就习惯了吧。一时改不过来,主子不烦我们就好。”
宁宁只得一脸无奈地说道:“罢了,随你们高兴吧。”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听人喊她“陈总”。只可惜穿越了这么久,她身份早就变了,也开始慢慢融入这里的生活了。
不管怎么说,她们日日辛苦,总算没白费。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张槐吃着陈宁宁留给他的加餐,顺便过来看种在花盆里的番薯藤。
很?快就发现有几?颗番薯藤奇迹似的成活了?
为此,张槐几?乎白天都在盯着番薯藤,时常过来帮忙浇水。
到了第十日,他终于又有了几?分把握,便对陈宁宁说道:
“庄主,咱们这里应该起码有两株番薯藤活过来了,都冒芽了。”
陈宁宁凑过来一看,那番薯藤果然如同被治愈了一般,不止通体?泛绿,充满生命力,还冒出了新生的嫩芽。
她一时心中高兴,又连忙让曲老爷子,找人去厉琰府上?送个信。
还告知了他具体位置,又提醒道:“若是那门上不让咱们进去,就说找来安的。”
曲老爷子点头应了,转头就找上了新来的张木匠,让他去趟潞城,帮庄主送信。
这张木匠因为之前帮庄主弄窗户,也算是露了一回大脸。
他虽然长得相当普通,丢在人群里,都捡不出来。
可凭借着那让人意外的木工手艺,却在庄上?大受欢迎。
左邻右里,但凡想打家具做摆设的,都来找张木匠。
张木匠也是个老实本分人,也不会胡乱叫价。
口粮,菜干,腊肉,过活能用到的东西,差不多给到足量,他都能给大家打家具。
张木匠带着他的学徒小刀疤,整日都在忙木工活。却也被庄上?人给接受了。
如今有邻居,一看曲庄头要打发张木匠去城里送信。
顿时,便有人觉得,张木匠为人这般沉闷,嘴巴就跟黏住了一般。又哪里能做这种活计?
一时,便有那活泛的小子,对曲老爷子说道:“倒不如把这差事交给我吧?我跑去城里,也省得耽搁张叔做活了。”
曲老爷子看了张木匠一眼,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话说:
“这张木匠便是九王安排过来的头子,如今守夜的大半都是他在管。他跟九王府上?那么熟,不让他送信,难道还要另找别人?”
这话自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刚好,张木匠这时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几?步上前,对那活泛小伙说道:“不妨碍,我这小徒弟对城里熟悉得很?,跑得又快,不如让他去送信。保证不耽搁庄主的事。”
那小刀疤也笑嘻嘻地凑上?来,连忙说道:“曲爷爷放心,我定会把消息给庄主送到。”
曲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眉头皱成一团,到底说道:“好,那你随我来吧。这事要紧,你路上可不能耽搁。”
小刀疤连忙应了。
两人一路走到前院,曲老爷子便把方才陈宁宁交待他的事情,细细跟小刀疤说了:
“庄主说,若是见不到厉军爷,就去找来安。这你可记住了?”
小刀疤连忙点头说道:“曲爷爷放心,我马上就去。”
说着,他便出了大门,踩着一双草鞋,一路健步如飞。
也有从山上?猎猪的人看见?他了,回头就跟曲老爷子打听:“那张木匠的徒弟小刀疤,怎么跑得那般快?若是要他去猎猪,恐怕稍加培养,倒也是把好手。”
曲老爷子便同他说道:“那孩子方才是帮着庄主送信去的,怕耽误正事,这才玩命地跑。至于猎猪的事,回头你跟张木匠说吧。如今他手头的事情忙得很?,未必让他徒弟去猎猪。”
又有人问道:“庄头之前认识张木匠吗?咱们在方家呆了这么许久,还真没见过他们。”
曲老爷子脸色都没变,随口便说道:“他们当初在另一处别庄干活来着。如今别庄被卖了,不想用他们这些人。主家老太太吃斋念佛,又正逢七十大寿,他儿子便做主,还了他们的卖身契,让他们各自归家,另谋出路。
正巧,我跟张木匠见?过两三面,他们又听说咱们这边庄主仁义。便托人来问我,能不能到咱们庄上?来?
我想着等来年,咱们便要开荒,正是用人的时候,便去请示了庄主。这才把他们那庄上?的人都收了下来。”
“那他们如今是白身?”有人满脸羡慕嫉妒地问。
曲老爷子摇头道:“本来,他们倒是还想签卖身契来着。可庄主却坚持让他们跟咱们签年契。”
见?那些人脸色仍是古怪,他便索性便说道:“庄主还跟我说过,若不是罪奴,也把咱们的契全消了。如今只能等着大赦了。”
这些人听了这话,一部分人面露喜色,连连说道:“就说庄主带咱们不薄。她哪里当真像用奴才一样,用过我们?”
“就连在吃喝上?,也不曾亏待过咱们。”
“就算改成年契,哪个还想走?去别处,倒不如留在这庄上?安稳。”他们家产早已全部充公,哪里还有其他谋生手段?
曲老爷子又敲打道:“知道庄主待咱们不薄,就好生干活。若谁敢偷懒,仔细我老头手里的鞭子可不认人。”
另一部分人,则是暗自垂下头,也不言语。心里却道:这都是罪奴了,朝廷不大赦,他们何时才能恢复身份?就算放他们走,也没法过活。
就算如今遇见?一个好主人,不曾亏待过他们。可是一旦想起昔日那些高高在上,富贵的生活,这些人就如同骨头里生了蛆一般。怎么都痛快不起来。
这些人的脸色,自然也被曲老爷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来收拾敲打不老实的人。
况且,这庄上?如今还有九王和大长公主的人在。谅这些人也翻不出水花来。
另一边,小刀疤很快就见?到了来安。
来安又引他去见了九王。
一切都是按照府上?的规矩来,可传递消息的速度却比常人快了许多。
九王收到陈宁宁的来信,看着她的字的确有所进益,便忍不住点了点头。
又打发来安去找陈轩来,他自己则是带着亲卫,先去了半山庄子。
…
与此同时,陈轩这几?日连家都没回,累得脚都不沾地,一直在为出海做准备。
来安找他时,他正要跟管事们议事。
那些管事正在跟陈轩说,“东家,这次怎么这般匆忙?我们的货都没有送到上京,哪里来的周转银子,再去置办新货?”
陈轩急得满嘴是泡,拍着桌子,便说道:“那就把商号里铺面上的银子都调过来,多置办些绸缎茶叶和瓷器。”
正说着,刚好来安来见他,开口便道:
“陈东家,莫要如此心急,不如先跟我去个地方。”
陈轩眼睛都红了,他们出海做贸易,并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开船的。
所有事情都得办妥,往往需要数月时间准备。
如今九爷既然答应了他,定是要出海再去吕宋,想办法把番薯弄回来。
这一趟也不能白跑,自然要尽量准备妥帖。
他这边急得火上房,来安那边却几步上前,冲着他耳边低语道:“那场赌,你输了。”
初时,陈轩还不解他话中含义,只觉得头脑中一团浆糊。
慢慢才理?清头绪,连忙拉住来安的手,问道:
“赖总管,你这话可真?那根藤……”
来安额首道:“自然是救活了,如今爷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你可愿意?”
陈轩顾不得还要开会了,连忙起身道:“自然愿意。”
来安又道:“既然如此,陈爷,咱们这就走吧。”
陈轩连忙掀门帘,把来安请了出去。
那群商号管事都已经懵了,连声问道:“这还要不要抽调分号的账面银两过来?”
那年老的管事连忙说道:“不如等东家回来再说。或许,事情有变呢?”
其他管事也纷纷点头称是。他们都觉得东家实在太过冒进了。刚回来,又要出海。
…
另一边,自从见?了番薯,陈轩便像疯了一般。
他也只顾着番薯,完全无心想其他。
如今,听说陈宁宁当真救活了番薯藤,陈轩大半却是不信的。
他甚至没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快马,直接就跟着来安上?了二牛山。
等到山上?,他放眼望去,这才发现居然当真有不少齐整的土地。
随着靠近半山庄子,他又看见?来往的人,也有搬猪肉的,收拾野菜的,也有扛着一袋子黍米,去石碾子磨粉的。
这时,陈轩早已下马来,亲眼见到那些黄澄澄的黍米,便忍不住上前问道:“这便是你们庄上?种出的粮食?”
那忙着磨粉的庄户,一见?陈轩穿着丝绸,腰间佩玉,便猜出他来历不凡。又满脸狐疑地问道:
“你来我们庄上?是做什么的?”
陈轩胡乱说道:“我来跟你们庄上?主人做买卖的。”
那庄户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又说道:“客人不如看看,这便是我们庄上?种出的黍米。初时,大家种稻米,辛辛苦苦一整年都不得饱饭。后来,庄主买下这庄子,带着我们改种黍米,这才有了难得的丰收。果然旱地上,种稻米不如种黍米。”
陈轩心里七上?八下,又看着庄户满脸热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这才信了三?四?分。
偏生,来安又喊他:“陈东家,走快些。”
陈轩这才连忙牵着马,走到了那栋大宅前面。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乍一看,只觉得这庄子一般。
居然没有下人出来帮他们牵马,最后还是来安带来的下人,把马牵走了。
等到姓曲的年迈庄头,把他们迎进去。陈轩才发现这宅子与别处大不相同。
分明是花圃,却如同被休整过的菜地一般。
到了此时,他却对陈姑娘莫名多了几?分信任。
再等到了育苗的院子,大白天便从里面上了锁。
就连曲庄头,也只能站在院子外面敲门。
不大会儿功夫,有个长相稚嫩的冷面丫头迎了出来,一见?面,她便拿眼打量了陈轩和来安一番。
又开口问道:“方才,厉军爷跟我们姑娘说了,说是有位陈东家也会来看那种藤苗,这位可是吗?”
冷面丫头直接明目张胆地看着张轩,眼神却带着一股寒意。
陈轩尚未说话,却听来安已经客客气气地,回了那冷面丫环的话,似乎对她格外有礼。
冷面丫头确定了他们身份,这才淡淡说道:“那就随我进来吧?”
直接进到育苗的院子里,陈轩这才发现,这里的每间屋子都放着不少花盆。每个盆里里几?乎都种着粮食或者菜。
如今已经接近深秋,气温早就降下来了。植物在这种时节是无法生长的。
陈轩下意识便说道:“这可是反季节种菜?”
冷面丫头这才点了下头说道:“姑娘也曾说过,这叫反季节种菜。”
陈轩听了这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到了此时,他终于信了,那些经年老农救不活的藤苗,或许当真能被陈宁宁救活。
他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加快步子,便要去看番薯藤。
可说来也怪,那冷面丫头如同背后长眼一般。
陈轩快,她也快,愣是没让陈轩超过她半步。
反而?一路带着陈轩,来到了那间育苗室。
此时,九爷已经看过那几株小苗了,又问陈宁宁:
“既然救活了,多早晚能长出果子来?一整串长在土里的果子,实在有趣。”
陈宁宁却摇头说道:“在这盆里,土就这么多,藤苗受到压制。况且温度不够,很?可能长不出果子。这种藤苗是最怕冷的,实在不行,只能等开春移到外面栽种了。”
陈轩早已顾不得其他,抱起花盆看了看,连忙上?前问道:
“那这般天气,藤苗又是如何救回来的?”
香儿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满。她向来最恨别人小瞧了她的庄主,上?次就见?陈轩脸色不好,几?次被厉军爷拦下。
这次在自己庄上?,香儿可不想忍了,几?步上前说道:
“怎么救回来的?还不是我们庄主整日整夜烧炭火,维持温度,这才把苗救回来了。这十多天来,我们庄主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好算救回来了。庄主说了,开春才能种果子,难不成你还不信?”
陈轩如今也算很?有地位,手底下也带着一群伙计。
若是平日里,他定是不愿意接受一个小丫头的指责。
可现如今,看了看那盆里活过来的芽苗。
他却一躬身,就向陈宁宁行了个大礼。
“当日是陈某对姑娘无礼,还请姑娘原谅陈某则个。姑娘若当真能培育出番薯来,便是我庆国当之无愧的有功之人。
他日,这红薯长在我庆国的土地上,就算遇见?天灾人祸,土地贫瘠,人们也定能吃饱饭。”
到如今,他早已信了来安的话。
如果不是心存大意,又有大理想,陈宁宁这个闺阁小姐,定然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他实在太激动了,甚至差点直接跪在陈宁宁面前谢罪了。
陈宁宁一急,便想上前扶他。可偏偏厉琰侧身一挡,便把她拦在身后。
那陈轩竟当真跪了下去。
无奈之下,陈宁宁只得连忙说道:“陈,陈掌柜,你快快起来。你能千方百计把这藤苗带回来,这才是真正的有功之人。你且放心,我定会想办法种出番薯。定然不会叫你这心血白白浪费。”
陈轩点了点头,却仍是没起身,反而?又说道:“姑娘且放心,知道姑娘心存大义,是真心喜欢培育良种。他日我出海,若再发现良种,定然想办法给姑娘带回来。”
陈宁宁终于绕过碍事的厉琰,上?前来,待要扶起陈轩,却不想月儿一伸手,便先一步把他提起来了。
“……”平日里,陈宁宁也曾发现月儿力气似乎有点大,干什么重活都不成问题。
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陈轩再怎么说,也是个瘦高精壮的汉子,小个子的月儿提他反倒就像抓小鸡一般。
怎么看都有些不对。
这时,厉琰又在一旁冷冷说道:“陈姑娘既然说了,你也莫要太过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