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 102 章

云守息有瞬间的惊讶,他别过头去,温声道:“怎么会问这种事?”

“好奇。”铃萝一脸老实样。

云守息道:“两者互换灵脉是禁止的。”

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个话题被云守息避过,铃萝也没有死追不放,

因为他们都收到天极发来的讣告:六堂主在钿花州与二十六魔力战而竭,日暮时灵散天地。

云守息蹙眉看着传信的灵鸟,将它捏碎。

目前已知并冒头的二十六魔都在钿花州。

一个要复活自己的师尊。

一个追着人抢剑。

“看来在钿花州的二十六魔们才是源头。”云守息说着,牵着她往回走,“过些日子就是静神节,六堂主走的有些早了。”

静神节会为死者扫墓祭魂,到时安魂咒会响彻整个山门一整天。

天极弟子们需要去祭拜牺牲的宗门前辈们,如今这些前辈中又多了一个六堂主。

铃萝低声道:“师父节哀。”

这次死的人不少,各大仙门都有损失。

两人漫步走在海面,每踩下一步都会有一圈圈波纹荡开。

云守息说:“静神节后,我再教你一个咒律。”

铃萝神色微怔:“什么咒律?”

云守息微微笑着:“一个失传很久的咒律。”

前世师父说这话后教了她禁术共生灵。

可这不是在她守城之后才有的事吗?如今却提前了。

铃萝压了下眉头,云守息瞥见后问:“不想学吗?”

“没有,师父肯教我就学。”铃萝嘴上说着鬼话,明白云守息有些心急后,低声道,“师父,你还记得当初逍遥宗找来天极,说我是杀害大长老女儿凶手的事吗?”

云守息眼角余光扫去,不动声色道:“记得。”

铃萝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看脚下波纹,海水深蓝:“师父你觉得,锦苑是不是我杀的?”

“这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云守息问,“逍遥宗的人又找你了?”

“没有。”铃萝说,“师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云守息道:“你有杀她的理由,是不是你杀的并不重要,就算真是你杀的,逍遥宗也不可能从我手里伤害你。”

“那年过后,师父你应该调查过我。”铃萝说,“凭师父的手段,早就查出来我的所有事。知道我从逍遥宗逃出来,也知道我进逍遥宗前都去过哪,遇见了些什么事是么?”

“铃萝。”云守息停下脚步侧身看她,“你觉得我知道些什么?”

铃萝仍旧低着头,没看他,却笑着说:“师父这么厉害,当然是什么都知道。”

云守息轻声叹息,伸手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安抚。

“逝者已逝,恩怨也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仇恨并不能让你快乐,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云守息温声说着,注视着她的目光倒映着月色,不经意地反射出眼底深处藏匿着的爱意,“有我在,我会保护你。那些困扰着你,给你留下不好印象的存在,我都会替你挡着,它们再也无法伤害你。”

可痛苦是难忘的。

比快乐更难忘。

铃萝缓缓抬首朝他看去,云守息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双感动或是充满柔弱的眼,却不想那双漂亮的黑瞳里满是倨傲与审视。

即使两者身高相比他略矮几分,此时扬首看来的目光却让她显得高高在上。

“早在遇见师父之前,人间就教会了我的一个道理。若是想要别人记住你永久难忘,只需要粉碎这人的自尊骄傲,将他踩在脚下泥泞中尽情践踏侮辱,这难以消除的痛苦与怨恨,会让他将你牢牢地记在心里,永世难忘。”

铃萝不卑不亢地说着,抓住云守息牵手的手腕拿开,面上带着笑意说:“这些年来,师父一直教导我放下恩怨,不要被那些往事牵绊,应该去过更好的人生。”

“其实说得也对,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但我也不打算忘记过去。师父,你不想我报仇,到底是担心我会变得不再像我,还是从一开始就跟那人约定好,你只需要看住我就行?”

云守息眼中的柔和渐渐褪去,反抓着她想甩开的手,力道之大,将铃萝往身前拽去,那素手却翻腕拿出樱喜唰的一下打开,红色的灵力光芒自两人之间直冲天际。

铃萝没动,云守息也没放手。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幽深晦涩:“你是这么想的?”

“我如何想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师父你是怎么想的。”铃萝微微笑着,此时此刻她最像是云守息的徒弟,一个将温柔与微笑的伪装挂在脸上的叄息真君,“我的咒律和术法都是你教的,樱喜也是你给的,身份地位亦然,入内门到现在这些年,师父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也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当然是最了解你的,也是这世上唯一了解你的人。

可为什么眼前的你却让我如此陌生?

这些年我已将你驯化,让你褪去野性,变得乖巧柔顺,我可以给予你锋芒与利刃,但在我身前时这一切都将被收敛,是什么让你竟敢站去我的对立面?

云守息目光幽沉地看着她。

这张脸年轻又漂亮,与他记忆中的模样重叠,本该妩媚柔和的眼神,此刻却带着野性与倨傲,犹似高高在上的神正审判着低贱的魔。

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她又恢复了难以控制的野性?

是在北庭月宫,还是在西海太初,又或是更早之前?

“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你也只有我。”云守息抓着她的手不放,强势又霸道。

铃萝却微抬下巴,樱喜种灵,海面生出花枝,吸取了云守息灵力的花树变得庞大无比,短暂的在两人之间盛放后凋谢。

“师父,你再好好看看我。”铃萝说,“你真的了解我吗?”

铃萝直视着云守息,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在给云守息最后的机会。

细雪不知何时停了,在月下飞舞的樱花划过两人的视线,铃萝以樱喜种灵逼的云守息松了手,而云守息也划出结界拦了她的退路。

云守息朝她伸出手,灵力强势压迫着樱喜,将飞舞徘徊在两人之间的花瓣震碎:“铃萝。”

“你不该变成那样。”他沉声说着,好听的嗓音带着点哑,因此显得气势十足,透露出的威慑让人心生退意。

“不必留恋过去,我会给你更好的。”云守息朝她伸出手。

铃萝却摇头:“师父,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两方灵力相撞,一攻一守,脚下海水翻涌,似要掀起大浪。

又一只天极的传信灵鸟飞来,也是讣告:药斋斋主红月,于钿花州灵散天地。

于休御剑在上方朝两人道:“师父,大掌门玉听找你没有回应,便叫我来问问。”

他目光有些迟疑地看着两人:“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铃萝收起樱喜,侧身退开道:“师父先去忙吧。”

她又恢复了乖顺徒弟的模样。

云守息神色略显冷淡,接过于休递来的玉听离去。

等他走远后,于休才落在铃萝身旁叹息一声,铃萝却笑道:“二师兄来的正好。”

于休陪着她往回走,又问:“师父很在意你,又都是为我们好,吵架也别生气太久,过了今晚就和好吧。”

“是师父生我的气。”铃萝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拿玉听一边问,“红月斋主也死在钿花州了,那边都还有谁?”

“南山雪河找到了白骨魔在钿花州的巢穴,今日他又抓了数十名年轻女子入魔巢,风掌门认为他复活左白真君的地方就在魔巢内,几家堂主入魔巢却不幸身亡。”于休说道,“大师兄今夜也到了钿花州,六堂主身死,但还有部分天极弟子被困在魔巢,南山雪河的大少爷也被困里边,雪河上下都很着急。”

铃萝低头看之前越良泽发的传文,上面写着:“圆圆被困在魔巢,我先去救他。”

钿花州魔巢。

铃萝愣愣地看着这条消息。

越良泽比她先到魔巢的吗?

犹记得当初她在魔巢受伤昏迷前,隐约看见一个身影掠过,跟越良泽很像,后来得知他比自己晚了两天才入魔巢,所以不可能出现在那。

但在魔巢的迷魂洞时,越良泽却突然主动与她比了一场剑术。

那是他们在迷魂洞前狭路相逢时,露天的洞穴上方有漫天星光,地面栽满红白色的小花,细长的绿藤攀着墙壁一路往上,香味馥郁,可迷人心智。

山壁有许多洞口,她从不同的洞口出来,还没下台阶,就看见站在对面洞口的越良泽。这人一身黑衣,彼此目光相撞时,他拔出别在腰后的无生。

越良泽一步步走下台阶,跟她说:“铃萝,我们比一场。”

铃萝微怔,狐疑看他:“现在?丹水真君,区区迷魂花而已,你不会中招了吧?”

越良泽神色静静地朝她走来,“你与我比一场,赢了我就让你走。”

铃萝微眯着眼,被他的话说得有点不悦:“赢了就让我走?你可真是傲慢。”

越良泽走完台阶,下至花地里,他甚至拨开了一卷断意,看起来十分认真。

铃萝:“你真要与我比?”

话刚说完,无生的剑势已横扫而来,她不得不拔剑。

铃萝也许会疑惑,但不会退缩,淡白色的雾气悄然弥散开去,点缀了此方天地。

仔细想想,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与越良泽对剑。

从开始的戏弄,到后来的认真。

越良泽的每一剑干脆利落,没有太多花招,却无比强势。

铃萝比试时也有几分好奇,试图从岁雾中窥得他所见,奈何越良泽十分小心,一直抗拒着岁雾映照他心中景象。

可岁雾并非如此好对抗的,尽管越良泽已经很小心,铃萝还是从岁雾中窥见一角。

但铃萝能确定,岁雾映照的景象,绝对不是越良泽所渴望的美。

那是充满世间每一处的黑色魔息,浓浓黑色中,一张张线条夸张狰狞的脸和身影被扭曲着,所见让人恐惧,绝望,无半点美感。

岁雾会引诱并映照出对方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对这尘世间的美好幻想。

越良泽却对这世间没有半点期待。

铃萝被这景象惊了一瞬,无生与岁雾相撞,发出清脆的剑击声,越良泽变招快速,让人看的眼花,她认真应对,每一招都接的恰到好处。

越良泽剑势逼近她,狭长的凤目低垂看去,清冷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你的剑术只有这些吗?”

铃萝气得横剑将他斩退:“丹水真君,你这种不管不问直接就冲上来的行为叫比剑吗?我没对你用杀招就算好的了。”

越良泽道:“我问了,你也可以用杀招。”

你有病呀!

铃萝心里骂着,剑势却也变得更加凌厉。

两人实力本是旗鼓相当,但论剑术,越良泽始终比她厉害一点点。

岁雾散形被无生斩开,剑势击退铃萝,越良泽却又瞬影欺身而上,近战交手时他将无生别去腰后没用剑。

铃萝没跟他客气,近战交手以剑势压制越良泽,把人逼退倒在花地上,屈膝抵着他下腹,单手撑在肩上,长剑横切贴着他咽喉。

越良泽抬眼看她,铃萝骂道:“越良泽!”

话音刚落,却见她的玉灵珠落在了越良泽衣上。

铃萝眉眼阴沉一瞬,将玉灵珠拿起。

越良泽说:“你赢了。”

“你什么意思?”铃萝却没收剑,盯着他问,“突然找我比剑又放水,看不起谁?”

话里带着点恼意。

越良泽偏了下头,冷静道:“我没有放水,你不是用杀招了吗?我不想死。”

铃萝:“……”

“谁用杀招了!”她气得剑刃往前一递,“信不信我真杀了你!”

“我信。”越良泽眨着眼看她,黑长的眼睫轻颤,一睁一闭时眼睫下那双幽深沉静的黑瞳始终只倒映着女人的脸,“我的确认真了,你应该能感觉到,如此结果是我技不如人。”

铃萝盯着他没回话。

越良泽起初任由她看,最后却别过脸去断开对视,有瞬间的狼狈。

“比剑结束了。”他淡声提醒。

“想起来?”铃萝俯首靠近,低声道,“那你告诉我,你身上的魔息哪来的?”

越良泽垂眸不答。

铃萝耐心等了会,听他说:“我身上有魔息吗?”

越良泽复又重新抬眼看她,沉静的眉眼不见半点慌乱恼怒:“这是魔巢,到处都是妖魔,与之交手不可避免的会沾染上魔息。”

“我指的不是外在的——”铃萝撑在他肩上的左手轻按在他心脏,“而是这里。”

越良泽的心跳快了。

在铃萝出言嘲讽前,他先动手抓过按在心脏上的手腕把人拉开,铃萝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又怕岁雾真伤了他,收剑时没了支撑点,身子往下塌,反被人扶住肩膀稳住身形。

却没稳住。

铃萝倒下时碰到了越良泽的嘴角。

两人都怔住。

铃萝眨了下眼,内心嗷嗷叫,自己竟然有天会栽在这种烂俗的套路里!

她半直起身,一手轻擦过唇,神色看似镇静却低头咬牙切齿地问越良泽:“你故意的吧!”

越良泽:“不是。”

铃萝:“你就是!”

越良泽沉默。

铃萝气道:“你反驳啊!”

越良泽抿唇别过脸去。

不反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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