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将军怨二十二

一进去,就听到喧闹声,里?面已经很热闹了。熙园有点像大戏楼的格局,上下三层,最底下是个大厅,正中有个大台子,现在台子上没有人,只有一些乐器。

大厅里?已经坐了一半的人,二楼三楼也有人,不过三楼人好像最少。

乔家三兄弟经人指点,根据牌子上写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三人坐下,紧接着就有小二过来放果盘和倒茶水。

三人都是一副新奇加兴奋的模样,京里的文会都是这个模样的?

其实这些文会的性质早就变了,倒是文士园里还正经谈论学问,在暗香园和熙园这些地方就是一个娱乐会所,然后借着文会的名头罢了。

等到大厅里?差不多?坐满了,二楼三楼也基本不空,那台子上来了两个姑娘,一个红衣,一个绿衣,两人一上台,红衣开始弹琴,绿衣吹笛相和,喧闹的大厅慢慢就安静下来。

乔栋兴奋的满脸通红。

等两个姑娘一曲演奏完毕,就听一片的叫好声,然后打赏的铜钱就飞上了台子,这还是离的近的,远些的有小二拿着簸箩过来收赏钱,一般出手都是几百文乃至上贯。

乔家三人哪怕当?了挂饰,现在身上也只有两贯多?,门票钱交了三贯,还有的之前两天花用了。

小二笑着过来,乔泰心疼的扔了百来文,小二把?簸箩又戳倒乔栋和乔泰面前,这两人“……”

乔泰想说他给的就是三人的赏钱,乔栋不愿丢脸,一把?把?脖子上的一块玉福豆给扯了下来扔进簸箩里?,乔良目瞪口呆的看着乔栋,自己还是摆了摆手,小二也就退下了。

乔良低声道“三哥,你搞什么,这是你从小戴的,说是庙里?菩萨给开过光……”

乔栋不耐烦“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用就这么用,要?你管!”

乔良闭嘴了,过了一会儿道“那要是等下还有人上台表演要?赏钱,你给什么,脱衣服吗?”

乔栋“……”脸瞬间黑了。

接着台上果然又上来不少节目,吹拉弹唱应有尽有,还有节目和台下互动,基本都是女娘,个个千娇百媚。

而且节目也不低俗,谈诗论词人家也驾轻就熟,要?是对上了姑娘们的诗词,人家还会亲自下来给你倒酒,同你喝一杯交杯酒呢,引得叫好声四起。

还有那击鼓传花的游戏,女娘在台上敲鼓,看那系着红丝绸的小木棍传到谁手里?,鼓声一停,手里?拿着小木棍的上来答题,答不出喝酒做罚,楼上楼下的气?氛都十分热烈。

这期间还有不少小二端着菜肴在席间穿梭,有人看上了就把菜肴放下,小二继续拿新的出来兜售。

乔泰和乔良喝多?了茶水去解手,回来发现桌上多?了几盘菜,乔栋吃的正欢,还招呼他们“快来尝尝,这里?的菜做的可真好吃。”

乔泰管钱,现在对花钱的事很敏感,于是就道“这个要多?少钱?”

乔栋不以为然,“没看到有人花钱,都是直接就拿了,你看,那边不也拿了一碟,没给钱!”

乔泰刚想放心,乔良指着盘子边贴的条子道“哥,这个要钱!一盘菜一贯呢!”

原来盘子边贴着价格。

乔泰顿时慌了,“阿栋,咱们没这么多?钱,你这一下子拿了三盘,那就是三贯钱,我身上只有两贯多?!”

乔栋也愣了,嘟哝道“我没看见……没事,等下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自然这些也就不算什么了。”

乔良有些绝望,之前还认为乔栋的主意有用,现在怎么看都不靠谱。

除了女娘表演外,还有各种杂耍,甚至到后面还有男子互搏,台下下注赌谁赢谁输的小局。

热闹是热闹,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文会,乔栋想的把?自家推销出去的机会也一直没有。

倒是乔泰和乔良开始如坐针毡,小二后来过来要赏钱,乔泰都摇手拒绝了,次数一多?,那小二看他们的眼神都透着嘲讽。

乔栋还道“大哥,莫不如你把?钱给我,我去赌一下,要?是赚了,你也不用担心?没钱付账。”

乔泰不愿意,“那要是输了呢,现在虽然缺点,好歹缺不多?,你要?是输了,我们就一文都没了!”

乔栋只能撇嘴,他也去解手,路过旁人的桌子,看到有人拿着自己进来时的牌子押赌,一块百花席的牌子最多?能压十贯。

乔栋问了,才知道有的客人一时没带够钱,那就能从这里?的老板借,只要当?天就还,利息都不收。不过席面不同借到的钱也不一样,百花席也就一位十贯。

乔栋转转眼珠,回去偷偷拿了牌子就走,乔泰问他“你去哪里?”

乔栋道“肚子有些不舒服,我要?去解大手。”

乔泰和乔良正在想办法怎么把?窟窿堵上,于是就没管乔栋,乔栋去开局处把?牌子压下,“压十贯钱,赌那大高个赢!”

……

乔泰算来算去身上已经拿不出什么,于是道“我这里?还有一方小印,是银的,应该能填上了。”

乔良道“我走的匆忙,什么都没拿……等回去后我给你在打一方,哥,咱们这次似乎来得太草率了。”

乔泰也茫然,之前的壮志雄心?还有那身为乔家子的依仗,现在看来就像个笑话。

乔良早就没了待下去的心?思,“哥,我们走吧,早点结了账,早点离开,这里?也不是什么正经文会。”

乔泰点头,“好,等阿栋回来我们就走。”

缺个百把文,只能拿小印补上了。

谁知道等来等去等不到乔栋,两兄弟都急了,却看到乔栋面如土色的过来,乔泰道“你怎么了?”

乔栋吞吞吐吐,“哥……那个,我才去下了一注,想着好歹赚些回来……”

乔良睁大眼,“三哥你去赌了?你哪来的钱,你是不是输了?”

乔栋低下头,“我也想帮一把?的……”

乔泰有些晕“你输了多?少?”

乔栋慢慢道“三,三十贯……”

“什么?”乔良忽的站起来,“你哪来的本钱,他们这里?难道还能无缘无故给你赊账?”

乔栋声如蚊呐,“那个,那个牌子,一个能抵十,十贯。”

乔泰赶紧去找那牌子,发现都不见了,他已经说不出什么来,缺个几百文,银制小印章还能补上,三十贯!哪里能拿的出!

这三人在这里?争执,早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很快台上搏斗的人下了场,女娘们的歌舞又上了,小二过来取乔栋输了的钱,来时满面笑容,“多?谢少爷们打赏,这搏戏的钱请先交了,其他费用少爷们走时结算就行。”

三人哪来的钱?

乔栋这下子倒是不嚷嚷了,闭着嘴一言不发。

乔泰硬着头皮道“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小二面色一变,似笑非笑道“那您说,怎么个通融法?这搏戏本就是自愿的,咱们也没压着少爷们去玩,怎么的,玩的时候高兴,现在倒来耍赖了?”

乔良气道“又不是我们俩去的,是他一个人去的,你找他要?!”

乔栋一脸不思议加屈辱的看着乔良。

小二笑了“那倒是,可咱们收到的是三块牌子,要?是你们两个不想玩,怎么自己的牌子到了他手里??也罢,只要这位公子认下,两位可以请便!”

乔泰道“不是不给,只是咱们身上一时没有……”

旁边就有人笑了“没钱来什么熙园,去文士园和那些穷鬼玩多好,跑到这里?装腔作势来了,现在连搏戏的钱都拿不出来,是不是早就打着讹人的主意?小二,你看他们桌上还点了菜,问问他们是不是还想吃霸王餐呢!哈哈哈。”

乔家三兄弟被人奚落的满面灰,偏还一句都说不出来,乔栋又开始抽了,“你们可知道我们是谁!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嘲笑我们,说出来吓你们一跳,你们也只会耽于享乐……”

旁边的人笑的更厉害,“坐百花席的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家世?有能耐你去牡丹席啊……区区三十贯都拿不出还好意思说大话,你来说,你们是谁啊?”

乔泰和乔良羞的想要打洞钻进去,赌博玩乐没钱付账,抬出乔家难道是脸上有光吗?

乔栋却仰着头道“我们是乔家子弟!”

他倒是想等着人家恍然大悟然后对他们兄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事与愿违,左近互相打听“乔家?哪个乔家?刑部郎中好像是姓乔,可人家没三个这么大的儿子啊。”

“前阵子听说派了一个乔姓知州去沧府,难道是他家?”

乔栋一鼓作气?,“巾帼爵是我们的姑姑!”

然后周遭停顿了一下,接着嗤笑声四起,“想不到是那个乔家!”

“我说呢,是哪个不入流的人家,原来是巾帼爵。”

“老兄,哪个是巾帼爵,我怎么没听过?”

“难怪你不知道,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谁来话长……总之不是什么上流人家。”

……

乔栋这下子彻底傻眼了,抬出乔家的招牌居然是这个效果?没人尊敬他们,甚至这些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鄙视。

有人还道“你姑姑算是有能耐,斩杀了蛮王子,朝廷也给了封赏,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吃饭给钱都不知道,想仗着你姑姑的名头白吃白玩?”

乔栋这下子真的绝望了。

小二的态度倒是端正了不少“这样说来,你们也不是无名之辈,那行,暂且委屈几位少爷,我们拿了信物去找巾帼爵,只要付了钱,少爷们就能走了。”

乔家名头还是有用的,这里?的负责人只要能找得到人付账就行,否则说不定这三位还得受些苦楚。

乔泰和乔良想钻桌肚,姑姑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们,就是传回家,他们还有什么脸面。

小二正在索要?信物,乔泰和乔良没这脸给,乔栋此刻还在恍惚,这时候却有个随从过来“哪几个是巾帼爵的家人?”

乔栋的眼睛亮了,赶紧道“我是,我是,我们三个都是!”

随从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行,跟我来吧,我家主子有请。”

乔栋赶紧跟上,乔泰和乔良也只能跟着,有人问道“这是哪家的下人,席位在哪里?”

有知道的有些幸灾乐祸“文家的,席位在二楼,芍药席!”

文敏正在二楼玩耍,他是个妥帖的纨绔,家中父母哪怕为了家族愁白了头,他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一有空就出来玩乐,可是现在他家地位低了,而且银钱也不够,所以只能屈居熙园二楼,连三楼牡丹席也上不去。

可是对比乔家三兄弟,文敏是妥妥的贵人。

知道有乔家人吃喝赌博付不出钱,文敏简直兴奋的不得了,赶紧让随从把人带上来,不当?众羞辱乔家人一番,简直对不起自己。

乔栋还在庆幸中,上了二楼,看到一个穿着锦绣辉煌的公子(文家再衰败,也是汗毛比穷人的大腿粗),正搂着女娘玩乐。

等到三兄弟都进了门,文敏漫不经心道“这乔家三位公子欠多?少钱?”

小二就在一边算“搏戏三十贯,酒菜三贯,服务费五贯……总计三十八贯,文公子愿意替他们结账,那就抹个零头算三十五贯好了。”

文敏就笑了“才三十八贯,我替他们出四十贯,多?的算赏钱,乔家的公子,你们怎么能怠慢,想那巾帼爵是多么勇武,你等简直没见识!”

小二在一边赔笑不语,乔栋越发心?花怒放,乔家还是有名头的!

文敏话风一转,“我替你们出了钱,也不要?你们还,来,过来给我磕三个头就行,一人三个,少一个我这钱可就不出了!”

乔栋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住了,乔泰和乔良都是一脸愕然。

文敏狞笑道“怎么,不愿意?这天下可没白吃的宴席,磕三个头赚四十贯,一般人还没这个福分,要?不是看在你们姓乔,给我磕一百个头我都不搭理!”

乔泰站出来道“这位……公子,我们三兄弟和你无冤无仇,我们也不要?你付账,你也休得逼迫我们做,做那种事!”

文敏笑了“是吗?那要是由不得你们可怎么办?我就是想看你们磕头!”

他手一挥,随从就上前想要强迫乔家三兄弟磕头,乔家子弟哪怕弃文从武,日常锻炼身体并未放下,于是这包间里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可文敏带的人多,三兄弟很快就落在下风了,乔栋更是被打破了嘴角,正被人死死按着。

这时候包间门被打来,两个‘消失’的护卫出现了,只几下就把文敏的人给掀开,贾护卫道“少爷!可找到你们了,乔管家不放心,又让咱们过来找你们,放心吧,这里?的钱已经都结了!”

跟来的小二点了点头,于是熙园里工作人员就收手不管了,文敏不过是样子货,一见人家护卫凶悍,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虚张声势的打哈哈“原来巾帼爵还是管你们的,那就好那就好,以后也别做这等丢人的事,乔家本就没什么名头,更是被你们败的一干二净!”

三人垂头丧气?的跟着护卫出了熙园。

也别想去哪里了,直接坐车回乔家庄。

这回乔欢在了,她眼睛扫了一下三人,冷哼道“出息了,你们就是这样给乔家振门庭的,我倒不知,这门庭是靠赌博玩乐来重振,倒也新奇,是不是输的越多?,脸丢的够大,乔家的门庭就越显赫?”

三人一身狼狈,垂头不语。

乔欢吩咐乔管家“带下去跪祀堂,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乔栋还想说话,乔欢身形一动,一个巴掌过去,乔栋嘴角流血,乔欢眼睛一立“你给我闭嘴!眼高手低,无能懦弱的东西,我的爵位是你父亲替我挣来的?啊?那你也替你姐妹挣一个爵位去啊,草包一般的东西,还觉得自己多?么厉害,你有什么能耐?连书都抄不好,还想科举入仕,你童生过了吗?我看你最会就是打着乔家招牌招摇撞骗,现在发现这招牌没人吃,难过了,失望了?还是想怪在我头上,蠢钝不堪的玩意,给我滚下去!”

乔管家一挥手,上来一个护卫把乔栋拖走了,是真的拖走了!

乔泰和乔良在一边瑟瑟发抖,看到乔栋被拖走,两人不约而同跪下垂头道,“姑姑,我们错了!”

乔欢没对这两人发怒,她叹息道“去跪祀堂,明天来书房找我。”

乔泰和乔良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跟着乔管家去祀堂。

对于乔泰乔良这种能教育好的,乔欢愿意教一下,像乔栋这种,她没耐心?,丢回去让老夫人管吧,乔家子孙也不少,不可能个个懂事,有一两个蠢如猪的也不稀奇。反正她又不是原主。

乔泰和乔良哪怕跪了一晚上,吃喝没少他们,第二天站起来膝盖也红肿了,乔管家带他们去洗漱更衣敷药吃饭,收拾完了才把?他们带去乔欢的书房。

这里?只有他们,没有乔栋。

乔欢让他们坐下,直接道“乔栋心?性歪了,回去后让你们曾祖母去管吧,我只是他姑姑,不是父母,管不了他。”

“我现在告诉你们的事,你们仔细听了,然后自己斟酌该如何办,乔家我护了这么多?年,你们也一天天长大,应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于是乔泰和乔良听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到最后,两人已经浸在冷汗里?,内衣都湿透了。

乔欢还在不紧不慢的讲述“……所以,乔家非但不是什么功臣,说来还是边关百姓的罪人!我的爵位和你们的父兄,我的父亲没半点关系,不过你们能活到现在,确实是父亲和哥哥们牺牲了自己的命换来你们活着。我告诉祖母,乔家不能出头,只能低调,没料到你们非要?过来寻死,那我只能告诉你们实情。这些话乔栋这个蠢货我不会告诉他,你们也掂量着点,一旦这些话外传,乔家上下满门老幼,统统给你们陪葬!”

乔泰和乔良瘫在位置上一动不能动。

乔欢冷冷道“上蹿下跳想要取得话语权,怎么,这点刺激就受不了了,乔家从边关搬到祈州这么多?年,祖母费心维护,让你们衣食无忧,现在你们长大了,想要一展才华,我倒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才华?眼高手低,眼空心?大,自以为是……我和祖母守护的就是你们这些东西!”

“现在知道了真相,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要?不要?我送你们进京,再给你们几百贯,把?京里所有的文会都参加一遍,好好替乔家扬扬名?”

乔泰和乔良吓的满脸都是泪,不由自主的瘫软下来跪在了乔欢面前。

乔欢也叹息了一句,抚上这两个孩子的头,沉声道“祖母原本不想让你们这么早就背负重担,可是你们等不及了,那就没办法,乔家迟早要交到你们手上,这些事,我和祖母也不能瞒着你们一辈子!我这巾帼爵听起来威风,在这京里什么都不是,为了避嫌,我甚至只能出家!何况是乔家,陛下不找我们麻烦,乔家就该偷着乐了,还经得住你们自己蹦跶!”

乔泰好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姑姑,那,那我大哥,他,他是不是,早就,早就知道了?”

乔欢道“你大哥啊……祖母和他说的不多?,但是他聪明,应该是自己猜着了,所以你祖母才对他多?有依仗,此番回去,希望你们能帮衬一下你大哥,乔家,再也经不得波折了。”

老夫人或许有诸多顾虑,也是为了维护那些长辈在孩子们面前的脸面,不肯把乔震山和其他子弟干的事告诉曾孙辈,导致这些小崽子天真幼稚不知事,乔欢却觉得没什么好掩盖的,人总得长大,不能让旁人扶着走一辈子路。

老夫人不愿说,宁肯让这些小兔崽子怨恨乔欢,乔欢可没这么好性格,乔家不把?这疮疤挑破挤出脓血,就永远也别想再出人头地。

这两兄弟乍闻密辛,互相搀扶着走出乔欢的书房,回去就病倒了,发起了热,大夫一看,惊惧所致,开了药灌下去,半个月后,两兄弟才渐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