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过节这几天,原本人就不多的医院更显萧条,七楼除了陆谨言,最后只剩下了两个病人。

医生和护士也各自都留下了一人值班,秦潇就是那个留下的医生。

陆谨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饭点了,便将试卷收了起来,假装无所事事,等着秦潇来叫自己吃饭。

未过多久,病房门果然如她所料,被轻轻叩响:“言言,走吧,去吃饭。”

“好!”

陆谨言不由她拒绝,挽上了那只手臂,秦潇略略不自在僵硬了一下,还是面不改色任由她拖着走了。

秦潇自然曾拒绝过,可这个小丫头固执又黏人,便也只当她是个小孩,懒得和她争。

秦潇喜欢的红烧肉和医生食堂一块放了假,两人这几日只得去吃病人食堂,饭菜虽然比不上医生食堂的,但和别的医院比起来,已算是不错。

两人站在唯一的窗口处,探头往内看了看。

“想吃什么?”秦潇问。

陆谨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炸鸡。”

今天是中秋,食堂打饭的阿姨大约是过节加班,心情欠佳,当即就翻了个白眼,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没好气对两人道:“哪来的炸鸡,爱吃不吃。”

陆谨言的笑当即僵在脸上,知道自己惹了人不高兴,下意识挂上一脸讨好,指着窗口内那盆没什么卖相的炒土豆,甜甜笑说:“阿姨我要这……”

话却还没说完,陆谨言措不及防被秦潇拖着走了,气得身后又是一顿骂骂咧咧。

“不吃饭了吗?”陆谨言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恋恋不舍回头看了一眼态度不好的食堂阿姨。

“带你去吃炸鸡。”秦潇语气平淡道。

“什么?”

陆谨言一时没回过神,呆呆跟着她走出食堂,才把短短几个字听明白,顿时不好意思,忙扯住她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还是回去吧?”

秦潇不为所动,仍旧往前走着,道:“是我想吃。”

“噢……”

陆谨言自然不会相信秦潇说的,等坐在医院附近的炸鸡店中,对面之人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后,她就更确信秦潇在撒谎了。

陆谨言努力消灭着桌上的炸鸡,口齿不清道:“秦医生,你喜欢吃什么啊?我等会儿陪你再吃点,好不好?”

对面之人未曾回答,眼神落在陆谨言脸上,观察许久,才问:“你对人总是这么讨好吗?”

“啊?”

秦潇道:“食堂打饭的那人态度不好,你也不生气,还想哄她。现在又顾虑我的胃口,明明吃的也不多,还要陪我再吃一顿。”

陆谨言笑意僵在脸上,一点一点抽了去,没再说话,只认真啃着手中的炸鸡。

秦潇也未再开口,认真看她吃着东西。

陆谨言吃相极为斯文,小口小口缓慢咀嚼着,连吐出的骨头都被她细心放在一旁的盘子里,没有半点掉出来。非要强挑她吃相的毛病,便是每次下口的那一咬,看着似像用了不少力气,却也并不粗鲁,只莽撞的可爱。

陆谨言将整个炸鸡都塞进了肚子里,垂头未看对面之人眼神,苦笑说:“习惯了。”

她从小被父母教育,做人要学会忍让,不能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得罪人。

她活着的地方,不能给人脸色看,要习惯于讨好别人,更要习惯于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卑微又低贱。

陆谨言掩住一点颓丧,抬头又是毫无破绽对她甜笑了笑。

秦潇眉心轻皱了皱,似乎是答案与她所想有所出入,眼中有些诧异,以至于陆谨言再来挽她手时,竟下意识便抬起了肘臂,让她圈了进来。

二人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挽着手臂,在回医院的沿途路上走走晃晃。

陆谨言想着她吃的那两口,还是强拉着秦潇进了水果店,买了些果切。

水果店门口显眼处放了些包装好的精致果篮,似在庆贺中秋,陆谨言眼神扫过,转头看了看秦潇,忽然有些想问她,为什么不回家过节,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秦潇对自己态度倒是不错,可从未主动提及过半点自己的事。

被迷乱了眼的分寸,又缓缓浮了上来。

陆谨言低头看了看两只交叠的胳膊,便是这样心中已经满足了。

晃到她们的七楼时,值班小护士正坐在护士长看着电视,抬头见二人亲密状态,面上闪过些疑惑,随后低下了头,刻意不再看她们。

陆谨言察言观色向来仔细,路过护士站后,不解又回头看了小护士一眼,果然与那双好奇的眼睛对视了上,后者立刻举起手中纸张,一把盖住了脸。

“到了,我回去了,谢谢你的水果。”秦潇松开了那只手,礼貌道别,便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护士站的值班小护士正襟危坐,余光扫过办公室的门关上后,才偷偷摸摸溜到十五床的病房,探了脑袋后确认里面没别人,才进了来,顺手把门关上。

小护士不待陆谨言问她,自己就说了来意,压低着声音,一双眼睛满是好奇之色:“你和秦医生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

陆谨言将她方才看见二人挽着手的神色,和此时的神色联系了起来,顿时知道她在八卦什么了。

她自然不想回答没什么关系,心中轻叹了口气,若说是朋友吧,那肯定还算不上,说是医患关系吧……心里却又不太甘心,干脆便厚着脸皮由她脑补了。

“那还能是什么关系!”陆谨言糊弄她道:“你看见的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呗!”

陆谨言本想着让她猜去,约莫会猜是朋友之类,却没料到,小护士猜的差点没吓得她背过气去。

小护士听她说完,目光呆滞了好一会儿,而后倒抽一口凉气,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赞叹道:“你好厉害,居然能拿下秦医生!”

“拿下?”陆谨言愣了眼,重复了一遍其中的关键词。

满眼流露出崇拜的小护士说:“你可真厉害!秦医生可是我们医院出了名的冰美人!听说她才来那会儿,医院里只要是个雄性,都对她起过心思,没想到她全给拒绝了,而且直接了当说,自己喜欢女孩子!可太酷了!”

“喜欢……女孩子?”陆谨言学着惊呆的小护士,后仰倒抽一口凉气,摸出个镜子照了照,很好,十分好看,所以……自己的机会,真的来了?

小护士掰着自己手指头,认真道:“对呀!秦医生亲口说的,自己喜欢女孩,医院里的医生护士,还有病患家属什么的……又有好几个女孩子打她主意,结果她又给拒绝了。”

“秦医生这个人呀,整天都独来独往,冷冰冰的!虽然和她说话也理我们,可是那个态度总让人觉得……敷衍!其实大家都觉得她有点怪,不敢和她说话的。”

陆谨言忍不住挠头,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柔体贴的秦潇吗?

直到小护士被别的病人叫走,她摸出了试卷来写,脑中却还是盘旋着刚才的话,连题目都看错了好几道。

秦潇喜欢女孩子?

她才动了一点歪心思,老天就给自己递枕头来了?

拿着笔的手已经许久未动过一字,便这么出着神,连门外的脚步声都未听见。

“言言。”

门被人叩了叩,随后轻轻推开。

陆谨言看着那门缝越开越大,低头看了一眼手下的卷子,脑中嗡了嗡,迅速掀起被子,将试卷一把塞了进去,秦潇也同时提着一袋水果进了来。

“咳咳咳咳!”

藏东西之人来不及直起身,保持半趴着姿势假装咳嗽,后背忽然便多了一只手,温柔缓慢抚着。

陆谨言一时间忘了继续演,咳嗽声突兀停了下来,她仰头看秦潇,呆愣了几秒,忽然脱口而出:“秦医生,听说你喜欢女孩子,你看我怎么样?”

秦潇眼中错愕,而后嘴角轻弯,道:“等你病好了再说。”

陆谨言眨巴了眼睛,她说什么?

她没有拒绝?

她说的是:病好了再说。

陆谨言愣了三五秒后,一个挺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捉住白大褂的袖子,贼兮兮笑道:“我没病!我可好了!”

却没料到,随着她这大动作,被窝里那沓试卷忽然不听话地啪一声砸在了地上,正正掉在秦潇面前。

捉着袖子的那只手顿时心虚松了开,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败事有余,败事有余!!!

修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一沓试卷,送到眼前随意翻了翻,口中念到:“高二三班语文试卷。”

这张卷子已经写到了最后的作文部分,题目是关于理想,后面大片的空格中被点了几点,似乎是写试卷之人在冥思苦想不得灵感。

秦潇噗嗤一口便笑了出来,虽然声音极轻,但陆谨言也能分辨出来,她这笑当真是觉得有趣才笑的,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脑中飞速转了转,垮下一张小脸,可怜巴巴道:“其实……是因为我妈给我的钱,我……我总是不够花,就想说帮人做做试卷,好赚一点零花钱,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秦潇饶有兴趣,歪头看她,等她继续胡诌。

“而且!这个病房空空荡荡的,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不是有试卷让我打发打发,好人都要憋出病来了,何况……何况我这个病人!”

陆谨言硬着头皮一通解释,装模作样的恼怒里透着几分做贼心虚。

秦潇将试卷还给了她,眼中含笑道:“那等中秋过了,我给你安排个病友,可好?”

陆谨言顿时讪讪笑着连连摆手:“那……那倒也没必要!”

“那个……秦医生!”

陆谨言不知道自己写试卷这事,会不会给金主爸爸什么不好的印象,忐忑不安道:“你能别告诉我妈吗,她知道……肯定要骂我的。”

秦潇收了笑,顿了顿,仿佛思考了一番,才认真点头,说:“好。”

她说完便将手中提着的水果放在了床头,说:“今天过节,病人送来的礼物,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帮忙分担些。”

陆谨言心里一阵酸一阵暖,看着没什么稀奇的水果,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甜甜笑道:“谢谢。”

“言言。”

“啊?”

“你要是无聊,也可以去我的值班室写,那里灯光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