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言的手似被这生冷的语气扎了，虚虚收成了拳头，尴尬缩回袖子里，神色也有些惶惶。
秦潇察觉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压下心头一点烦躁，捋了袖子盖住那片狰狞，低声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没事。”
陆谨言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软意，本该识趣过了这事，却不知为何，心里酸涩，忍不住嘟嘟囔囔道：“秦医生昨晚还和我挤一个被窝里睡觉，翻脸就不认人了，哼！之前护士姐姐说你阴晴不定，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有用的时候才搭理我，没用的时候……”
秦潇听着她唠叨，一句话都未能进耳朵，低头有些嫌弃捻起自己衣服，看着安抚病人时蹭上的一身粘稠，打断她道：“有衣服吗，借我一套，回家换了再送来还你。”
“啊？”
看着向自己摊开的白净掌心，陆谨言呆了两秒，脸上忽然红了红，点头道：“有！”
刚才还在委屈巴巴控诉的人，丝毫未发现自己转头就被切换进了有用模式，已经乐呵呵去翻了衣柜，拿了一套递给她。
秦潇看着手中的卫衣和运动裤，微微皱眉，试图掩饰自己的嫌弃。
陆谨言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生人勿进的秦潇，好像的确不太合适，却又好奇，穿成这样的秦潇该是什么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摊开手，语气无奈中又藏着几分狡黠，道：“我都是这样的衣服嘛，凑过先穿吧，总比脏的好！”
秦潇目光扫过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手里干净的一叠，叹了口气，妥协去洗手间换了，动作少见地磨磨蹭蹭起来，好一会儿才出来。
陆谨言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太自在的秦潇，噗嗤一口笑了出来。
自己的裤子穿在她身上，短了一截，露出一点白净的脚踝。
粉色的卡通卫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全然没了平日里板正，那分若有若无的疏冷也不见了踪迹，整个人轻盈可爱，柔软许多。
陆谨言下意识舔了舔唇，傻傻乐道：“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秦潇不信她鬼话，翻了个白眼，找了口罩戴上，却惹得陆谨言更是笑得直不起腰。
人靠衣装这个词，果然很有道理。
秦潇被包在粉色卫衣里，略显苍白的面色也被衬得娇嫩了，便是此时有些不满生气，也被这身粉包裹得软绵绵的，让人不由自主想亲近。
秦潇有些无奈，也不值当和她计较，扫了一眼她还敞开着的衣柜，都是些差不多的款式，便在心中默数了日子，忽然开口道：“走吧，去给你买些衣服。”
“现在吗？”陆谨言傻愣愣问道。
“嗯。”秦潇犹豫了一下，告诉她道：“最多半个月，你就能回去了。”
陆谨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追上往前走的人，慌乱叫道：“秦潇。”
“怎么了？”
陆谨言抿了抿唇，短暂犹豫后，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可是……不如算了吧，就做个好医生，不行吗？”
“好医生？”秦潇语气中有些诧异，似不知她是如何冒出这样的想法。
陆谨言紧张捏了自己衣服，用力点了点头，说：“你对待病人又耐心，又温柔，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医生，为什么非要去做危险的事……好好……”
“陆谨言！”
秦潇冷了脸色，第一次叫了她真名，低声警告道：“别忘了，我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
“我把钱退给你，你收手好不好？”
这话说出口，不止秦潇，就连陆谨言自己都愣了住。
她向来爱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只是说出来后，也并未后悔。
秦潇面无表情，未看她一眼，开车出了医院。
这是这么多天来，陆谨言第一次离开医院，出门放风，本该兴奋不已的，这会儿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脑中尽是那句：
最多半个月，你就能回家了。
“我好羡慕你啊。”
陆谨言开了车窗，任由风吹乱发丝，许久后肩膀轻轻沉了下去，低声说了一句。
话语声淹没在风声之中，她不知道秦潇有没有听见，也并不在意。
秦潇在一个红绿灯处走了神，灯绿了后许久未动，身后的车一片鸣笛催促，才惊醒了她，没轻没重踩下一脚油门，仪表盘的转速指针一下摆到右侧，不堪重负发出一点嘶哑的轰鸣。
秦潇走神的厉害，嘴角车上一丝苦笑，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秦潇在商场中花钱时出奇地大方，陆谨言起先还心安理得任由她付账，可眼看她刷了五位数，只是给自己买了两件裙子，陆谨言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秦潇听见声音，转头看她。
“太……贵了。”
秦潇转回了头，心不在焉道：“没事，你就当做是报酬的一部分吧。”
见她主动提及报酬，陆谨言捏着袋子的手忽然紧了紧，强行将心里的一点不安剔除在外。
她们不过雇佣关系，谁知道秦潇哪天会被发现捉住，自己的尾款还不知道有没有着落，不如趁着现在能多花一点就是一点。
有便宜就占，有好处就收。
只是萍水相逢，她的事，她的目的和自己无关。
临近天黑时，秦潇将她送回了医院，自己开了车回家。
看着留下一点尾气的汽车背影，陆谨言叹了口气，不想上楼，干脆坐在一楼的长椅上，胡思乱想。
摸出手机搜索了关键词：长川病院实验区。
搜索出来的内容多是长川病院的介绍，和一些优秀医生的新闻，关于实验区，却是半个字都没有。
“神神秘秘……”陆谨言嘟囔着继续往下翻页，点进了一条百年医院的新闻，只是吹捧了一番医院多年来的成就。
有些奇怪的是，时间线越靠近现在，长川病院的评选奖项就越少。
网页中还插了一条评选的新闻，点进去后，便看到六七年前属于长川病院的荣耀，如今都在另一家新建的精神科医院中。
陆谨言打开了自己常用来接生意的境外论坛，在其中闲聊的版块中，搜索长川病院，随手刷了刷，在看到某一条时，脸色唰得呆了住，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摄像头能照到自己手机的位置，才点开了那一条。
长川芯片研究组。
一个有些眼熟，却又完全陌生的名字。
帖子的内容并不多，大意是长川病院在三十二年前，由政府出资启动了长川芯片研究项目，项目成功后主要研究人员陆续死于非命，帖子下许多人猜测这些人的死亡原因，以及各种阴谋论。
主要研究人员，陆续死于非命。
陆谨言心里被什么撞了一下，慌得厉害，退出了这条帖子，往下翻却再也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她收了手机，从长椅上爬起，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所谓实验区的附近。
被砸坏的监控已经迅速换了新的，发出一点暗红色的光，她站在监控区域外，不远不近看着铁门，锈迹斑斑，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
铁门内只有几座两三层高的小楼，有些破败，在这漆黑的夜里无半点灯光，像是被废弃了一般。
她只看了一会儿，便扭头回自己的那栋楼了，心里胡思乱想，不敢下定猜测。
“十五床！你大晚上的搞什么失踪！去哪里了啊！你知道你吓死多少人吗！你要是在医院出事，我们都是要负责任的！”
才到七楼护士站，陆谨言便被劈头盖脑一阵责怪，抬头看了一眼挂着的时钟，才发现已经九点了，她竟在外面坐了快两个小时。
“对不起，我……我在下面玩手机，忘了时间。”陆谨言和今天的值班护士不算熟，见她话语间尽是责怪，迅速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道了歉。
值班护士见她认怂，一副惹人心疼的模样，苦着脸无奈叹了口气，软了语气：“我也不是怪你，我是怕你出事，你也真是的，自己的手机号打不通，联系家属的号码还填的是秦医生的，我打给秦医生，她说早就给你送回来了，这急得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不太专心的人听见自己关心的名字，登时眼睛一亮，问道：“秦医生来了吗？”
“没来！”值班护士无奈道：“我们医院晚上门不开，她来了也没用。”
陆谨言惊喜又转了失望，肩膀垂了下去。
值班护士见她神色，狐疑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她姣好的脸上，鬼使神差问了出口：“你和秦医生是什么关系啊？”
陆谨言满心想着论坛中的那个帖子，灵光一闪，忽然下了某个决心，语出惊人道：“我是她的女朋友！”
护士手中的手机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陆谨言满意笑了笑，掏出手机，换上了秦潇给她的电话卡，拨通后，甜甜腻腻叫道：“亲爱的，我已经不生气啦，谢谢你今天送我的礼物，我特别喜欢！你不要担心我噢，我已经回病房了！”
说完不待电话那端的满头问号之人回应，便直接挂断了，陆谨言刻意将手中提着的奢侈品纸袋举高了些，从护士的眼前划过，余光确信她看清后，便哼着歌往自己病房走去。
陆谨言想好了。
还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说什么也要勾搭上这个有钱小金主！
秦潇的性格虽然有些阴晴不定，可对自己不算差，且盘靓条顺，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顺眼的人了！
至于她不肯透露的目的……
既然已经有了个可以联想的大概方向，再找机会慢慢打听便好。
到时候无论她有什么目的，能帮上忙便帮。实在危险帮不上，一棍子打昏了抗走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