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陆谨言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摸出帽子口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追了出去。

下午时,她故意将门锁的螺丝松动了开,关门时需要往上提一些,才能落锁,秦潇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只和往常一样,轻带上门就走了。

夜间的医院安静得可怕,昏暗的灯将人的影子都照不清晰,在脚下模糊成一团,似随时要将人拉入黑暗之中。

陆谨言尽量放轻脚步也无济于事,咚咚咚的每一步,都掷地有声,听着一时有些心悸,好在已是凌晨两点多,并无人醒着。

两部电梯安静停在十三楼和五楼,那人并没有乘坐,陆谨言半点不曾犹豫,推开了楼梯门,三两节台阶并做一节往下狂奔,落地的震荡给膝盖和脚踝都添了许多负担,她也顾不上了,只盼着能追上那人。

一楼的大厅也不见人影,她低头躲着监控,出了病房楼。

秋天的夜风已经显出冷冽,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脚下步子迈得飞快,却不敢小跑,怕被人听见声音,好在未追出多久,便看见了前面的身影。

医院夜间的路灯都关着,只能借着月色看个朦胧,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眼认出前面高瘦挺拔的人,睡前散乱着的长发被低低扎在脑后,随着步子轻晃。

从住院楼到那铁门处,一共有六个摄像头,陆谨言本以为她会和自己一样,捂得严严实实,却在某处拐弯时发现,秦潇那张极不低调的脸上,什么都没有,露得正大光明。

好像……只是夜里睡不着出来散个步的正大光明。

陆谨言嘶了一声,抬眼看了看黑夜中发着淡淡红光,正在工作的摄像头,拧起了眉头。忽然想起中秋那晚,秦潇用自己充作她蒙混过关时,摄像头全体失灵,在那之后,她又特意找人砸坏了一个摄像头。

难道……做了手脚?

陆谨言看着前方快要看不清的身影,不再犹豫,追了过去。

秦潇走得很快,并未左顾右盼,似乎确信无人会发现一般。

啧。

真自信。

陆谨言心里莫名有些得意,得意是自己跟在她后面,更得意发现了她的小秘密。

秦潇走到腐朽的铁门处,并未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只贴着墙根静静等着,未过多久,墙内传来一点急促又压抑着的脚步声。

陆谨言的角度只能看见铁门内伸出一只手,藏在黑色卫衣下,露出三根手指接过了秦潇递去的东西,没有半句沟通,接过了东西就匆匆离去。

秦潇并未急着走,双手揣进了口袋,定定看着铁门内的世界。

陆谨言看不见她神色,却还是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不同以往的味道。

有些寂寥。

秦潇定定看了许久,才转身回去,脚下的叶子在转身时发出破碎的脆响,在空旷之中听不真切。

陆谨言忽然有些害怕,怕她知道自己撞破了秘密。

心里明知该赶紧走才对,可是脚下却迈不动了,愣愣停留在原地。

“秦潇。”她忍不住开口叫道。

穿着一身轻便睡衣的人拐过这个角落看她,眼中并无多少诧异,仿佛只是深夜散步,偶然遇见。

陆谨言踮起脚,横臂一把将人勒在怀里,试图融化她眼中还未散去的黯然。

秦潇任由她抱着,语气温和却透着一丝疲惫:“还想要剩下的钱,就别跟着我了,也别好奇了,我这是为你好。”

陆谨言胡搅蛮缠,权当没听见,仍旧自说自话:“秦医生,给个机会嘛!”

秦潇轻轻挣脱了开,叹了口气,问:“你知道我有秘密,还要和我在一起,是想和我一起去死还是去坐牢?”

“就不能一起没羞没臊过日子嘛!”

秦潇声音拔高了一些,警告叫道:“陆谨言!”

被凶了的人扁了扁嘴,肩膀丧气垂了下去,嘟囔道:“我知道我知道!还想要钱就闭嘴!我这就闭嘴!”

她认了怂,只能叹口气,和秦潇并肩往病房楼走去。

夜风透着寒凉,一阵吹来,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秦潇侧头看了看有些委屈的小狐狸,皱着眉头,忽然道:“明天你就出院回家吧。”

陆谨言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踉跄了两步,下意识就抓住了身边的人,冻得冰冷的手死死抓着那只胳膊,暖意隔着单薄的衣服传来。

她一时有些不舍,不想松手了,干脆又捏紧了几分,定定拒绝道:“我不。”

秦潇皱了眉头,试图抽回手,却是徒劳。

她之前便知道陆谨言力气不小,却不知道是这种挣脱不了的力气不小。

几根手指卡在骨头上,捏得她有些疼,不禁冷了语气呵斥道:“放手。”

陆谨言缓和了手中力气,任由秦潇抽了手,口中固执道:“反正我不走,除非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了了。”

秦潇拧着眉头,张口想说话,却又被陆谨言打了断:“我知道你要说剩下的钱,剩下的我不要了总行了吧!反正就是在医院住几天,五万已经够我赚的了!”

秦潇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便更是没了耐心,垂了眼皮不再看她,冷冷道:“随你。”

随你。

这语气冷到了极点,有些不屑,还有些厌烦。

陆谨言愣了愣,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而后呼出一口气,身体像是启动什么自我保护机制一般,咧开一口整齐白牙,笑出了酒窝。

又甜,又假。

秦潇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是觉得看着并不太舒服,转了头径直往病房楼走去。

陆谨言做好了秦潇不再搭理自己的心理准备,可没料到她第二天就请了假,一连好多天不见人影,也打不通电话。

她换上自己原本的那张手机卡,惯常扫一眼几日来的消息,邮件中多是中介群发的兼职工作,微信里倒是有一条她哥哥发来的消息。

“反对芯片的游行,你参不参加?”

陆谨言看了一眼时间,是昨天夜里发送的。

她回复道:“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会有游行?”

她哥哥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最近新发行的芯片,和返厂维修故障的芯片都出了事,好多人都信息错乱,刷不了卡,还有些人隐私被泄露,总之乱七八糟的。”

随后对话框里发来了一个定位:宁潼市芯片发行处。

陆谨言点进去后,错愕愣住,定位显示在离她不到百米的位置。

放大定位后,能看到芯片发行处和长川病院是邻居,只有一道院墙之隔。

陆谨言跑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处,探头往那方向看去,一小团黑压压的人群,比起宁潼市居住人口来说不算多,却也算得上声势浩大了。

“你等我。”陆谨言回复了消息,下楼往地图上标注处狂奔。

秦潇说过,最多半个月,自己就能走了。

秦潇还说,自己已经能出院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

陆谨言没有证据,但她直觉,今天这阵仗至少是那人的目的之一。

她边跑边飞快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劝的动她哥哥离开,还未想出什么主意,路边的一人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她,惯性甩得两人踉跄撞在一处。

“陆谨言,你想干嘛?”

她回过神从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路向上看去,心中仅存的一点怀疑也尘埃落定。

“秦潇,你想干嘛?”她将这话原封不动,问了回去。

秦潇那副山崩地裂也不曾变脸的温和终于褪了去,阴沉沉看着不远处人群,说:“我想让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没有芯片,自由自在,不好吗?”

“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自由自在这个词像是一根刺,戳在陆谨言心口上,她不由嗤笑一声,问:“那你能保证他们闹事,就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如果警察来了呢?他们被抓了呢?”

“法不责众。”秦潇撇过有大百人的散乱团队,说这话时,微微眯了眼睛,有些心虚。

陆谨言无奈笑了笑,问:“要不要赌一把?”

“赌什么?”

“我赌你这次达不到目的,还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秦潇问:“赌注呢?”

“你赢了我做你女朋友,你输了就做我女朋友。”陆谨言还有心情开玩笑,戳了戳她,问:“怎么样?”

秦潇侧头看她,神色终于缓和了些,淡笑道:“除了女朋友,别的都行。”

陆谨言目的达到,怕她后悔,立刻接了话:“那就赌故事,我要是赢了,你把你的目的,家庭,还有计划,都告诉我。”

“你输了呢?”

陆谨言抬眼望天想了想,说:“我输了随你安排,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秦潇觉得这个赌注有些过了头,但还是自信答应道:“成交。”

陆谨言看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深深叹了一口气,给她哥发了条消息:“你小心点,遇到事赶紧跑,绕着医院往北跑,到河边有小路,河沿比路低很多,好躲。”

陆慎行给她发来了三个问号,她却未再回复。

她哥和她两人从小被爸爸逼着练长跑,练搏斗打架,今天这么多人,就算抓估计也抓不着她哥,干脆也不瞎操心了。

只是……秦潇这个法子损人不利己,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她心中有些担忧,却也知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干脆收了手机,胳膊肘撞了撞秦潇,难得耷拉了一张脸,丧气道:“我饿了,这几天没有你这张脸给我下饭,都没吃好!”